柳玉欄在凳子上坐定,調起半截眉梢,側目而視,道:“什麼酒我喝不得?”他的聲音乾淨,清明,像新生兒一般一塵不染,清新脫俗,配合上他雍容華貴的五官,難怪會有這麼多女人青睞與他。
楊延荊咧嘴微笑,彷彿是野獸看到獵物時露出森森獠牙一般:“公子身體贏弱,平日裡多喝些溫酒、熱茶纔好,像是這般如尖刀一般的烈酒,喝下肚子,怕是要被割的腸穿肚爛嘍。”
柳玉欄聽出聽出他話裡帶刺兒,也不氣惱,單單在桌上尋來一隻巴掌大小的陶碗,用食指指背向前一推,笑吟吟的說道:“若是你喝不過我該怎麼辦?”
“我看還是算了,”楊延荊好整以暇的清理着指尖泥垢,“小公子,別亂逞能,到時候喝的腸穿肚爛,可看不了美女,耍不了威風,只得躲在孃親懷裡嚶嚶啼哭了。”
他一說完,周圍幾個手下不由哈哈大笑,柳玉欄身邊那女子被衆人的笑聲惹的貝齒緊咬,雙眸圓睜,面靨間半朵霞雲略過,伸手便摸響腰間,竟是受不住屈辱,想和他們動起手來。
可手剛伸出去一半,卻被柳玉欄握住,女人只覺得那握着自己的手冰涼如霜,與往常大不相同,在瞧自己公子,臉上笑意全無,森然冷漠的望着眼前幾個哈哈大笑之人,像是在盯着死人一般。
楊延荊幾個被他如此盯着,也自覺沒勁,笑聲漸漸小了起來。
直到笑聲完全停止,楊延荊幾人被他看的渾身發毛,坐立不安,柳玉欄纔開始笑了起來:“看你這般獐頭鼠目,學起狗叫來定會有趣,我想好了,你若是輸了,就邊學狗叫,邊在這繞上三匝如何?”
楊延荊惡目而視,冷哼道:“若是你輸了呢?”
柳玉欄聳了聳肩,坦然道:“任憑處置。”
楊延荊一雙綠豆大小的眼睛來回轉了幾圈,最終落在柳玉欄身旁女子的俏臉之上,褻笑一聲,說道:“我這幾個兄弟連日奔波勞碌,不如讓他們各挑一個你身邊的美人,晚上同牀共枕,消疲解乏,豈不美哉?”
柳玉欄輕輕搖頭,說道:“事不關己,我可決定不了他人的命運。”
楊延荊還未說話,卻聽那女子紅着臉頰,嬌聲喝道:“就按你說的辦,我相信我家公子,便是十個百個你加起來,都休想是我家公子對手。”
“好!”楊延荊見她答應下來,也不給柳玉欄反駁的機會,搶着說道:“小公子,你家女人這般有骨氣,你可千萬別叫慫。”
說話間,示意手下拿起桌上一罈烈酒,咚咚咚,直灌如對方陶碗之中。
楊延荊等人向來在江湖中刀口舔血,雖飯菜可以湊活,但卻頓頓離不開酒,這酒非是酒樓之物,而是他們自己攜帶的。乃是上中佳品,剛一出壇,便有濃郁香氣四溢而出,給他倒酒的那個手下聞香微薰,嚥了口口水,惡狠狠的低語道:“便宜你小子了。”
柳玉欄抄起陶碗,微微一笑:“一會兒無論輸贏,酒錢都算我的。”說罷仰頭開嘴,半斤白酒便已滑如肚中,碗中酒水一滴未濺,甚至連脣邊都未能浸溼。
酒淨碗空,柳玉欄持碗之手猛然落下,陶碗“當”的一聲落在桌上,一股綿勁由木桌傳遞,直衝對面楊延荊。
楊延荊之前着過一次道,心中早有防備,右掌覆於桌沿,生生吃下了這一道勁力。勁力自他身體涌出,直激的他體內真氣上涌,衣袂飄飄,長髮飛舞。
楊延荊強忍胸中氣悶,撫掌大笑道:“公子好酒量,之前是我看輕你了。”
柳玉欄微微一笑,單眉輕挑,淡淡的說道:“該你了。”
楊延荊雖然嗜酒如命,卻也沒有這般喝法,半斤烈酒如清水般下肚,也不知是何感受,但周圍早有好事者將小小的飯桌圍的水泄不通,幾十雙眼睛死死的盯着自己,自己萬不能丟了面子,此時早已無路可退。
想到這,楊延荊閉眼狠心,一張嘴便將黃湯盡數灌入口中,只不過動作卻沒對方乾淨利落,不少酒水都傾灑了出來,順着他的下顎流了出去。
楊延荊有樣學樣,猛地將酒碗往桌上一摔,一道真氣沿着桌面直衝柳玉欄。
柳玉欄輕擡雙指,反扣桌沿之上,將真氣化解,楊延荊這纔看到,他的右手食、中二指,要遠比其他手指粗壯、高長,尤其是在那他那雙纖細白嫩的手掌之上顯得格外扎眼。應該是常年修煉柳葉刀之故。
只不過楊延荊也和柳玉階有過幾面之緣,倒從未看到柳玉階的這兩根手指有什麼異樣,按理說柳玉階的柳葉刀名震天下,應該遠比他厲害纔對,怎會他有而柳玉階沒有呢?
楊延荊正自納悶,卻沒想到柳玉欄竟如此迅速,已然將第二碗飲如肚中,絲毫不給自己任何的喘息機會,犀利的真氣已順着桌面再次襲來。
無奈之下,楊延荊只得再次揮掌相抗,真氣入體,激盪奔涌如潮,加上之前烈酒焚身,一股嘔意直涌上喉頭,差點沒吐出來。
楊延荊連忙運氣強壓下來,可卻覺得一陣頭暈目眩,強行端起酒碗,原本香醇的酒味,此時聞起來卻格外難聞,無論如何也喝不下去了。
“怎麼?”柳玉欄橫乜他一眼,似笑非笑的問道:“喝不進去了嗎?”
這時旁邊圍過來的這羣人中,有嗓門大的,不禁高聲喊道:“喝啊,你這五大三粗的漢子,怎麼連個小屁孩都喝不過?”
這話一出口,頓時引得衆人贊同,紛紛起鬨起來,聲音整齊劃一,不斷叫道:“喝!喝!喝!”
楊延荊知道自己若是再不喝下去,面子就要丟盡了,只得捏着鼻子,不管他三七二十一,先灌入肚中再說。
這番一去二來,兩人接連喝下四五輪,斗大的酒罈已然見底,柳玉欄這才面頰微紅,初現醉意。而楊延荊卻已經是眼皮打架,東倒西歪,嘴裡含含糊糊的說着些什麼不清不楚的話語,顯然已經是強弩之末了。
“還有酒沒?”柳玉欄喝到酣處,意興蓬勃,聲音也高了幾度,衝着楊延荊的手下叫嚷道。
手下見自己老大喝酒竟不是眼前這白嫩貴公子的對手,又是詫異,又是無奈,聽他這麼一問,連忙耍起無賴,說道:“嘿嘿,看來兩位均是酒中好手,一罈烈酒都不夠二人喝的,這樣下去勝負屬實難分,不如就此作罷,就當是交個朋友,如何?”
柳玉欄正喝的興起,拿管他說的什麼,搖了搖空蕩的酒罈,轉身對店小二說道:“再多拿幾罈好酒過來,今天我要喝個痛快!”
店小二也正看的興起,想也不想,便又端來兩壇店中最上等的花雕,笑呵呵的說道:“這兩罈陳年花雕,酒性太烈,一直未有人敢動,正好今天可以配上兩位酒仙轉世的大俠。”
柳玉欄哈哈大笑,揭開封酒紅綢,將兩邊陶碗倒滿,朗聲道:“那我就先乾爲敬了!”說話間,又是一碗濁酒下肚,大呼爽快。
楊延荊暈暈乎乎,幾乎已聽不清外面說了些什麼,下意識的端起陶碗,可剛要湊到嘴邊,腦袋卻是一陣昏沉,兩眼一黑,竟跌下了桌底。
那木桌剛一脫手,桌板頓時橫斷成四五截,散落在地,明眼人這才知道,二人在比拼酒量的同時,也在比拼武功。
柳玉欄見狀,又是喝了半碗,這才慢悠悠的說道:“看樣子勝負已分吶。”
楊延荊手下人面色鐵青,只得尷尬賠笑道:“是是,公子酒量舉世無雙,是咱們輸了。”
說這話,便要同伴搭起楊延荊,竟是想離開此地。但衆人早已將這裡裡三匝,外三圈的圍了個緊,又哪還有讓他出去的地方?
柳玉欄嘿嘿笑道:“先別急着走,咱們的賭約還沒兌現呢。”說話間,身子屹立於衆人身前,真氣毫不掩飾的向外泄出,直嚇得幾個手下腿軟發抖。
那手下知道楊延荊昏睡過去,自己幾個人的身手斷然不是對方的對手,只得服軟狡辯道:“這,我家爺都已經喝多了睡了過去,要想兌現實在是有些困難,要不然咱們改天在約個時間,兌現賭約,公子意下如何?”
柳玉欄冷哼一聲,說道:“我可沒那功夫陪你們,”說着,眼中上下打量着幾個手下,說道:“既然主子裝死,那就由你們幾個奴才代勞吧。”
周圍看熱鬧的人也紛紛叫嚷起來:“快爬,快爬,別輸了酒品又丟了人品。”
幾個手下自知沒了楊延荊,自己這邊是打,打不過,說,說不過,只得忍辱負重,跪俯於地,便吠便爬,惹的衆人哈哈大笑。
柳玉欄也跟着狂笑不住,不知是贏了比賽心情大好,還是酒喝酣處痛快淋漓,不禁手舞足蹈,高聲大呼道:“今天在場的證人,飯錢都由我來買單,大家敞開了吃,不要拘束。”
衆人聽了,又是一片歡呼雀躍之聲,只叫底下那幾個楊延荊的手下更加擡不起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