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贛山呆了幾天,算是在這緊張的環境中偷了一個完美的黃金週,雖然這個黃金週來的並不是那麼正大光明。
林染在洪宸她們隔壁要了個房間住下,方便照顧洪宸的飲食起居,馮紫蘊每天依舊是早出晚歸,對於洪宸來說,似乎房間裡只有她一個人住而已。
經過幾天休養,洪宸的腳傷已經大有好轉,雖不能說健步如飛,起碼走路是沒有問題。這天清晨,洪宸站在陽臺上做伸展運動,只見林染正在大包小包的往後備箱裡塞東西,進進出出忙得不可開交,洪宸也就索性下樓幫他一起裝車,可惜腿腳不方便,等下到底樓,林染已經裝的差不多了。
“早上好!”林染笑着跟洪宸打招呼。
“呃......早上好。”洪宸一臉疑惑地看着滿車貨物,問道,“你這是要去哪兒?”
林染道:“哦,我有點事,臨時租了輛車,送點東西,你在這裡好好休息吧,我大概傍晚就回來。”
馮紫蘊一大早便不見蹤影,這裡人生地不熟的,枯燥的要命,若是呆上一整天,真的有可能發黴,於是洪宸趕緊問道:“那個......方便帶我一起去嗎?”
林染先是一愣,頓了一頓道:“方便是方便,就怕你會覺得枯燥。”
洪宸道:“再枯燥有一個人待在房間裡枯燥麼?”
林染笑了笑:“那就上車吧!”
二人開車駛向一處不知名的地方,洪宸不住地回頭看那一箱箱貨物,好奇地問道:“這裡面裝的是什麼啊?”
林染帶着墨鏡,看不出表情,只是嘴角略微一揚,道:“一些小孩子玩意兒。”
“是玩具麼?那我可要看看!”洪宸背過身去想拿一件看看,可是身上綁着安全帶,後備箱與副駕駛之間有隔了一米長的後座,根本就夠不到,掙扎了幾次也就放棄了。
“你喜歡玩具?”林染突然問道。
洪宸整了整衣服,道:“當然!我小時候可愛看動漫啦,什麼數碼寶貝啦、精靈寶可夢啦、魔神英雄傳啦、火影忍者啦,還有一些像鐵甲小寶啦、奧特曼啦這一些特攝劇,我都看了幾百遍呢!你瞧!”說着,洪宸擼起袖子,擺了擺手上哆啦A夢的手錶。
林染笑道:“戰部渡在創界山第二階層遇到的聖神叫什麼名字?”
“火焰菲利克斯!這麼簡單的問題難不倒我的!”洪宸不假思索地答道,突然眼前一亮:“你也喜歡看動漫嗎?”
林染道:“每個人都是從看動漫的年齡過來的,又怎會不喜歡?”
洪宸道:“可是我看動漫時,他們都會說我幼稚!”
林染道:“評價一個人是否幼稚,是從爲人處世的角度出發,並不能從他喜歡看什麼東西而定論,我有一位恩師,今年72歲了,依舊童心未泯,喜歡看動畫片,腦子裡裝的是天馬行空,活像一個老頑童轉世,他是我見過最好的老師,也是最認真的老師。一個爲教育奉獻一生的人,這樣的人難道是個幼稚的人麼?”
洪宸轉頭看着林染,眼前這個帥氣的青年,總是能夠以正確的三觀去看待每一件事,他是那麼的迷人,那麼的瀟灑,那麼富有親和力,跟他在一起,感覺好自然,好輕鬆,誰要是能做他的女朋友,那該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了吧。
少頃,林染問道:“你好像跟江遇侯他們幾個很好的樣子。”
“不是不是!你別誤會!”洪宸趕緊解釋道:“我們只是鐵哥們兒,死黨,那個......”
看着洪宸緊張地樣子,林染只笑不言,洪宸心中自問道:“對啊,我緊張什麼啊?我有什麼可緊張的呢?”但是看到林染的樣子就莫名其妙的緊張,於是偷偷瞄了一眼林染,道:“那個......你會不會覺得,男生跟女生之間,應當保持一點點的......距離......”
林染道:“這個我沒權力發言,每個人都有自己生活的方式,交際圈也大不相同,人的心中需要有一根標杆,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身份該做,什麼身份不該做,這些都需要你自己來判斷,自己來決定,別人無權干涉。不過我看得出來,他們三個很尊重你。”
“嗯......”洪宸點點頭,說道:“人的關係也許就是這麼微妙,有時候漸行漸遠,或許不是因爲感情淡了,而是身份變了。”
林染道:“你說的不錯。”
兩人聊着天,聊着生活中的點點滴滴,興趣愛好,奇聞軼事,甚至學校裡的八卦緋聞,以及林染自己都不知道的外號囧事,此刻一一談來,都甚是好笑,林染手眼通天,居然不知道自己還有這些傳奇新聞流傳在外,但他坦言,好多都是以訛傳訛後被添油加醋的,他自己遠沒有學生口中那麼神,只是一個凡夫俗子罷了。
跑了將近一個小時,到了一所小學門口,很難想象,在這樣一座大山附近,會有一所這麼華麗高檔的小學,林染剛停下車,便有幾個年輕人小跑着出來,林染也隨之下了車,將洪宸從副駕駛扶了下來,洪宸有些不好意思,紅着臉說道:“我自己能行的。”
那幾個年輕人圍到車前,紛紛說道:“林先生,您來啦!”
林染道:“東西在後備箱,你們幾個搬進去吧。”
幾人應着,打開後備箱,將一箱箱貨物搬了進去。
“這是......”洪宸一臉疑惑地看着林染,林染神秘地一笑,叫住最後一個年輕人,問道:“朱校長在嗎?”
那人笑道:“朱校長聽說您要來,老早就在校長室等您啦!”
林染對洪宸道:“走吧,拜會一下我的恩師。”
洪宸揣着滿腹疑惑,跟着林染走進校園,那幾個年輕人將貨物開箱,只見裡面裝的是各式各樣的卡通玩具、益智玩具、人偶、七巧板、積木、跳繩、羽毛球拍、乒乓球拍等諸多器材,幾名老師讓學生們排着隊出來領取,這羣祖國的花朵在看到這些東西的一瞬間,爆發出了孩子應該有的吶喊與歡呼,看得洪宸心裡都癢癢的,好想也去領一件。
這學校規模不大,只有上下兩層,像是一個四合院,校園中心立着五星紅旗,既是升旗廣場,也是體育操場,底層排放着各種花花草草,一個戴着大草帽的園丁正在修剪枝丫,可想而知,在這裡盤一塊地建學校也着實不易。
林染道:“這些都是外地的孩子,他們的父母基本都是農民工,帶着他們不遠萬里來這裡打工賺錢,可惜天價的借讀費,讓這些孩子止步學堂。”
洪宸道:“借讀費不是早在十年前就禁止了嗎?難道這裡的教育機構敢置國家禁令於不顧?”
林染無奈地搖了搖頭,道:“借讀費的條令是被廢除了,可人心中的成見卻如同大山一般,永遠不會被廢除。即使沒有了借讀費,老師的教育,同學的眼光,都是一個少不更事的孩子無法接受的。所謂一視同仁只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幌子,貧富之間永遠不可能徹底一視同仁,這便是現實。”
洪宸喃喃道:“所以,你便建了這所學校,讓所有農民工的孩子都來這裡上學?”
林染笑道:“我哪有這個本事?學校是朱老師建的,我只是偶爾給這些孩子們帶點小玩意兒,讓他們可以跟其他孩子一樣,有一個完整且有趣的童年。一個人的童年在他的人生中是起到關鍵作用的,如果一個人沒有童年,那他的一生都將黯淡無光。”
洪宸來了興致,問道:“那這位朱老師便是你剛纔說的那位授業恩師嗎?”
林染點點頭:“朱老師一生的積蓄,全部投入到了這所學校中,他不僅是我的授業恩師,更是我的道德標榜,我能有今天的成就,全賴朱老師栽培。”
能讓林染如此敬佩的人物,究竟是何方神聖?這也讓洪宸起了好奇心。
林染敲了敲校長室的門,沒有迴應,便推門而入,房間裡空無一人,不大的空間裡有一半的地方都是花花草草,迎面異香撲鼻,辦公桌上書本擺放井然有序,整整齊齊,看得出,這朱老師是一位自律性非常強的人。
說是在校長室等待自己,怎麼全無人影?這時林染的手機突然響了,裡面傳來一個硬朗的聲音,這聲音同時也從樓下傳來:“臭小子!眼睛不要可以捐了,我這麼大一人站在這都看不到嗎!”
林染趕緊衝到屋外向樓下望去,只見剛纔那位園丁仰着頭對着林染喊道:“我就不搭理你,看你有沒有眼力勁兒,你還真把我當空氣啊!”
林染笑着衝到樓下,對着園丁便是一個九十度的大鞠躬,隨即高興地問道:“老師,近來身體可好?”
朱校長笑道:“你這眼神兒咋這麼不靈光呢?你看我這精氣神兒,能不硬朗嗎?嘿嘿!”
林染道:“老師,許久不見,我真的很想您!”
朱校長摘下草帽,露出一頭茂密烏黑的頭髮,笑道:“你啊,嘴上說得好聽,想我咋不來看我?”
林染被這位老師說得啞口無言,只得像孩子一樣摸着後腦勺傻笑,這種狀態下的林染還真是讓洪宸出乎意料。
這朱校長名叫朱豐年,是一位語文老師,林染是他60歲退休那年教的最後一批學生,當時林染的作文字裡行間全是怨氣與不滿,不是吐槽這個,就是指責那個,因此從小到大從沒拿過高分,可朱老師卻認爲,遠到杜甫,近到魯迅,凡是能夠將心中不滿躍然紙上的人,胸中都暗藏韜略,於是力排衆議,將林染當做重點對象栽培,以嚴格的教育和深入的輔導,日以繼夜,終於將林染雕琢成萬中無一的美玉。
朱豐年曾言,當年偉大領袖毛主‘席求學時的文筆也是狂放不羈,後在袁吉六先生的指導之下,終成一代文學大家,我們中國人的文學底蘊深厚,要想寫出令人驚歎的文章,首先便要學會內斂、含蓄,林染的名字正如毛主‘席詩句所寫:看萬山紅遍,層林盡染。其父便是希望林染能夠向毛主‘席學習,將來出人頭地,幹一番偉大事業。
事實證明,朱豐年沒有看錯人,林染確實成爲了他幾千名學生之中最出色的那一個,無論是作詩,還是做人,都沒讓他失望。
洪宸端詳着朱豐年,只見他身材有些發福,但皮膚卻光滑細膩,臉頰與眼袋都明顯鬆弛,可雙眼卻炯炯有神,最顯眼的是那一頭烏黑茂密的頭髮,這哪是一個72歲的老爺子,分明只有50歲左右的樣子。
見洪宸有些陌生,朱豐年問道:“這是你女朋友嗎?臭小子豔福不淺,小姑娘長得如清水芙蓉,出塵脫俗啊!”
兩人羞澀的一經對視,立馬雙雙回絕道:“不是不是不是!”
洪宸趕緊向朱豐年鞠了一躬,道:“朱老師您好,我是林老師的學生,我叫洪宸......”
朱老師雙目微攏,自言自語道:“師生戀的話,確實不太提倡......”
林染趕緊解釋道:“老師您誤會了,洪宸是我們學校的學生,我們是朋友關係,不是您想的那樣......”
朱豐年眼神中透出一絲狡黠:“那你臉紅什麼?”同時轉頭看向洪宸,“你又臉紅什麼?”
“我們......”兩人不自覺的對視了一眼,氣氛更加尷尬。
“得了得了”朱豐年打斷二人的解釋,“你們小年輕想問題就是複雜,小姑娘我問你,你剛纔叫我什麼?”
“朱......朱老師啊......”洪宸有些不敢說話了。
“這就對了嘛!”朱豐年一拍大腿,“你叫我老師,他也叫我老師,這不都是我的學生嘛,回頭我教你點書法,你好好跟我學,今後他就是你的師兄,這不就結了嘛!”看着林染與洪宸一臉錯愕的樣子,朱老師把剪刀塞到林染手裡,道:“我老了,站一會兒就累,我得回去歇歇啦,你們隨便看,中午記得在這吃飯,誰都不許走啊!哎呦我滴媽,不服老不行嘍!”說罷,唱着京劇《空城計》,離開了二人的視線。
“我正在城樓觀山景!耳聽得城外亂紛紛!嚯哈哈哈哈!”
洪宸望了林染一眼,輕輕說道:“這朱老師也太......”
林染卻習以爲常:“他老人家就這性格,你別見怪。”
洪宸莞爾一笑:“我怎麼會見怪,只是覺得這位朱老師太可愛了,完全不像是個72歲的人。”
林染道:“或許,正是因爲這樂觀開朗的性格,才讓他不受歲月侵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