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如何這麼說?姑娘也似那些趨炎附勢之人?”張敬站起身跺了跺腳,“我雖是區區一書生,在亂世中如秋風橫掃之落葉,但我張敬死不足惜,只求無愧於心!讓我和那些人同流合污卻是萬萬不行!橫豎不過一死!”
魚左淡淡的看着他,雙眼微微眯起,“我若就是那趨炎附勢之人,且數次救了你性命,你便要立刻尋死不成?”
張敬一噎,卻渾身都抖起來,許久才幹澀道,“姑娘閒雲野鶴,定不是那人,不然不會救我這個身無分文的窮酸儒!”
魚左輕笑一聲,“我若救你純粹爲了此時羞辱你一番呢?”
“你……”張敬咬緊下脣,卻再說不出一個字來,兩眼空蕩蕩的看着魚左,從未有過的羞辱和失望令他心中翻騰不已,他哆嗦着後退幾步,竟是一個踉蹌蹲坐在地。
而魚左仍是閒閒散散的看着他,只是那雙微微上挑的眼忽然凌厲起來,“呵呵,沒想到這個世界上也有和我一樣的傻瓜,總是堅持着自己認爲對的,甚至不惜任何代價……呵呵,只是後來才明白,自己的那一點堅持在現實面前根本沒有可能!什麼放浪無羈,什麼豁達灑脫,不一次次的經過錐心之痛,是改不了的!但你沒辦法,所有人都在逼你,你無路可走,你又不得不退……你不退你身邊的人就得死,你還得眼睜睜的看着他們死!”
張敬只覺一股寒意直面而來,讓他如身至寒窖!而魚左的每一句話都打在他心上,原來……原來他們是一樣的!
魚左眼角泛紅,眼中的溼氣越來越重,正要破眶而出時,卻又生生止住,給逼了回去,她嘴角一揚,滿臉嘲諷,“可你怎麼就不知改呢!”這一句話,卻不知是說張敬,還是說自己……
張敬心中如被打翻五味瓶,苦澀、悲痛又合着一絲莫名的喜悅,腦中天馬行空不知在想着什麼,再次擡起頭時,卻早已不見了魚左。前方稀稀拉拉的草叢和灌木向東南蔓延,而那座山就在不遠處,翻過去便是那個曾經以爲再回不去的中原……
可張敬一直在原地等着,也不管那依舊毒辣的太陽,只呆呆的坐在原地。他也是第一次開始思考自己一直以來堅持的所謂的正道,那些書上所寫的禮義廉恥。以往現實再殘酷,他所見的人再粗陋,他也從未這樣懷疑過自己。
天地茫茫,歲月長長,自己是比這滿天風沙還要渺小的存在,如何去改變、去拯救?不過癡人說夢罷了,可憐的是自己一直沉浸在這個夢裡,不願醒來。
“你怎麼還在這裡?”忽然頭頂傳來魚左的聲音,張敬忙擡起頭,便見魚左蹲下細細看着他的臉,笑道,“怎麼?想通了?”
“我說過要留下來伺候姑娘的,自然說話算話!”張敬忙低下頭,手無意識的抓着沙子,不知爲何此時看到魚左,忽然下了決心,“你說的或許沒錯,不過你不也說了,自己還是改不了,我也是!我雖然能力極有限,可是我若堅持,便還有人在堅持,我若放棄,不就又少了一個‘傻瓜’嗎?其實,很多人一開始也相信正義,可卻在面臨選擇和生存壓迫時選擇放棄,久而久之,便成了當下情景!我想任何時候,都不能讓別人的錯來否認自己的對,那些都不是自己墮落的理由!當一個人開始以那種藉口改變時,其實他內裡早已不是原來的樣子了!”
魚左移開目光,嘆了口氣,“你還真是個榆木疙瘩,也罷,你說過要伺候我,那這段時間就麻煩你給我當幾天僕人了!”說着丟過來一口鐵鍋,半袋糧食還有兩本話本子。
張敬擡起頭,看着魚左微微帶笑的側臉,高興不已,忙點頭道,“姑娘放心,小生自當盡心盡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