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母看到女兒的起色不好,近距離都看到黑眼圈,心疼的說:“你去休息會兒,等我回來做你喜歡的腐皮蝦包。”
蘇然鼻尖一酸,又有了掉眼淚的衝動,抿着脣瓣,點頭“嗯”了聲。
送母親出了院子,蘇安拎着籃子裡面裝着祭祀用品從後面過來,壓着嗓子,一臉心虛的說:“然然,哥真的不是故意的,是爸太精了,給我下了個套,我的情況比你還嚴重。”
蘇安說的嚴重情況是,一個月不準邁出大門一步。
蘇然怒視着他,那眼神說能殺死人一點也不誇張,不等她開口,蘇安立即諂媚道——
“你去買瓶爸愛喝的酒,再炒幾個小菜,回來給爸陪個不是,爸一高興,也就不讓你做那兩難的抉擇。”
“滾粗——”蘇然切齒道。
然後……蘇安拎着祭祀用品在蘇父的催促聲中滾了。
他們離開後,蘇然還是按照蘇安的主意去巷口買了瓶父親最喜歡喝平日卻又不捨得買的汾酒,回到家裡,廚房裡有母親早已準備好的食材,提前都沒告訴家裡她會回來,可母親準備的幾個菜,竟然都是她喜歡的。
心裡頓時像是被什麼重物壓着一般,沉悶的喘不過氣來。
炒好菜,端上桌,碗筷酒杯都擺放好,就等着爸媽他們掃墓回來。
一夜勞累奔波,此時蘇然已經疲累到極點,可是靠在沙發上,閉着眼睛,腦子高速運轉,怎麼都睡不着。
起身去衛生間掬了兩捧冷水潑在臉上,眼皮似乎不那麼沉重了。
看着鏡子裡憔悴的容顏,脣角挽起一個苦澀的弧度。
父母的話像鞭子一樣抽在她身上,可他們不知道她已經到了麻木不仁的地步。
她不想離開陸銘煜,可是更不捨得離開蘇家。
父親這是在逼她斷了對陸銘煜的感情!
這怎麼可能,有了鬱郁的存在,這輩子都不可能和他劃清界限。
……
下午兩點多,父母他們從墓地回來,蘇然發現父親的臉色不似出去前那麼陰鬱,這是不是好的預兆?
笑容可掬的走過去,嗓音甜甜的:“爸媽,飯已經做好了,洗完手就吃飯吧。”
蘇父擡眸冷睨了眼討巧的女兒,視線在房子裡掃了一圈,冷聲開口:“鬱郁呢?怎麼沒帶她一起回來?”
蘇然進門的時候只顧着發火了,竟然沒覺察到小外孫都沒跟女兒一起回來。
“表哥馬上回老家了,這幾天帶鬱郁在江城好好逛一圈。”蘇然真假參半的說。
蘇父沒在說話,一邊挽着袖子一邊朝着洗手間走去。
都洗完手後,一家四口圍着餐桌而坐,尋常人家沒那麼多禮數,蘇然特意坐在父母的中間,蘇安的對面。
擰開酒瓶,給父親面前的酒杯中倒酒:“爸爸,我知道你喜歡喝這個,專門給你買的,你品嚐一下,看這個酒精度合不合您要求?”
酒蘇父倒是接了,卻沒有喝,而是放回到桌上:“都想好了嗎?陸銘煜和我和你媽,你想好選擇誰?”
“你看你,就不能等吃完飯再問?”蘇母替女兒說話,嗔怨道。
蘇父擰眉,板着臉:“選擇完我在看要不要吃,否則吃了到時候也沒那個福氣消化,撐着了怎麼辦?”
轉眸看向蘇然,催促道:“說吧。”
他怎麼會看不出來女兒心裡的小九九,以前愛她所以縱容她,現在仍然愛她所以逼她約束她。
天下哪個父母不是心甘情願的爲兒女操勞一輩子,可又有幾個能體諒做父母的心。
蘇然體不體諒已經不重要了,就算在她心裡成爲惡人,他也不能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女兒彌足深陷,最後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爸爸,還是先吃飯吧,不然菜涼了就不好吃了。”其實心裡早就跟打鼓一樣,但還是面帶笑容,就好像真的沒發生過什麼似的。
蘇父堅持道:“一句話的事情,耽誤不了多少功夫。”
蘇然臉上的笑容終究掛不住,抿了抿脣,哀怨的看着表情嚴峻的父親,聲音隱隱含着撒嬌的韻味:“爸,您一定要逼我嗎?”
“我不逼你你按照我叮囑的話做過嗎?”蘇父靠在椅背上,雙手環胸,駁斥道。
蘇然臉頰一白,垂着眼簾,一副低頭認罪的樣子,就是不肯開口回答。
其實她完全可以說個謊把父親糊弄過去,可這一次她不想那麼做,她希望自己的執着得到家裡人的理解。
當然,不敢奢望他們能夠支持。
蘇然嚥了口唾沫,語速儘量放平穩:“爸媽……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可以做主,就不……”
“哐”——
一聲震耳欲聾的拍案聲阻斷了蘇然的話,碗碟震得被彈起再次落回到桌面上發出緊鑼密鼓的聲響,就好像暴風雨來臨前的樹葉緊密而急切。
“混賬!你長大了,你翅膀硬了,你是不是還想說我們礙眼,是不是?”蘇父頸項的動脈清晰可見,足以說明他說這一句話是心裡的憤怒。
“我不是這個意思!”蘇然哀慼的看着父親,眼神無辜。
“不管是不是,今天你必須給我一個答案!”蘇父再次強調。
蘇然轉過臉去求助於母親,母親不爲所動,她甚至在母親的眸底發現了一抹和父親相同的光芒,在回過頭看父親的時候,視線掃到坐在對面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姿態的蘇安,心徹底涼了下來。
“爸爸……除非你們不要我了,我是絕對不會離開你們的……”
聞言,蘇父暗吁了口氣,臉色舒緩下來,就連周遭的冷空氣似乎都悄悄地回溫,然只是一秒,又降到零度以下。
因爲蘇然補充道:“可我還是沒辦法離開陸銘煜過活。”
意料中的揮手掃碗碟此刻正在發生,緊接着噼裡啪啦的瓷碗摔碎聲傳來,甚至有些飯菜的湯水濺到她的衣襟和腿上,蘇然靜靜地坐在那裡,承受着暴風驟雨的侵襲。
這是她該承受的!
“滾——”父親從椅子裡站起來,指着她臉的手指顫抖不已,原本如洪鐘般的聲音此時聽起來想破鑼,尖銳刺耳——
“從今以後,我就當從來沒有過你這個女兒,你給我滾,永遠不要回來!”
眼淚如同決堤的洪水,以着勢不可擋之勢奪眶而出,視線模糊中看到父親起身離開,她一慌,不管不顧的從椅子上滑下來,跪在地上,錐心刺骨的疼痛從膝蓋傳來,可她根本顧不上這點痛,忙不迭的抱住父親的腿,抽泣着——
“爸爸……爸爸……求你別這樣……您辛辛苦苦的把我養大……我還沒給您養老……您怎麼能不要我了……爸爸……嗚嗚嗚……”
蘇父強忍着不轉頭看她:“滾開——”
見父親如泰山般巋然不動,蘇然淚眼婆娑的望着母親:“媽媽……你快幫幫我……替我向爸爸求求情……”
蘇母亦是淚如泉涌,啞着嗓子哄勸道:“你快向爸爸保證,告訴她你往後都不去找陸銘煜。”
往後都不去找……
“不!”蘇然胡亂的搖頭,抱着父親腿的兩隻胳膊倏然鬆開,低泣哽咽道:“我做不到……求你們別逼我……”
腿上的兩隻手離開的一瞬,蘇父心徹底涼下來,猛力拽起坐在地上的女兒,闊步朝着門口走去……
“老頭子,你要幹什麼?”蘇母跟在身後追問。
“爸爸,你嚇唬嚇唬她得了,不會真把她趕出去吧?”一直不敢吭聲的蘇安瞧見着架勢也不淡定了。
“爸爸……我不走……我不走……”蘇然身體往後傾,怎奈六十多歲的父親使了蠻力,她根本掙脫不開。
走到門口,蘇父空閒的那隻手順勢提起雖然回來時放在門口的拉桿箱,鐵青着臉,脣瓣抿成冷硬的弧度,把蘇然生拉硬拽着出了門,朝院子走去……
“爸爸……爸爸……求你……求你別趕我啊……”
蘇然一邊踉蹌着,一邊悽楚的哀求,倏然父親的腳步陡然頓住。
以爲父親被她的哀求動搖了,蘇然激動地擡眸看去,陸銘煜高大挺拔的身姿正佇立在大門口。
怕自己出現幻覺,蘇然趕忙擡手用袖子揩去眼淚,再看去……真的是他。
剎那間,蘇然好像看到了一線生機,心裡是說不出的喜悅。
“你來幹什麼?”蘇父黑着臉,冷聲問道。
爸……
“……叔叔,我找蘇然。”
一個‘爸’字都到了嘴邊,陸銘煜突然意識到稱呼錯了,趕忙改了口,‘叔叔’字說出口感覺有點拗口彆扭。
蘇父驀地轉過頭來,凌厲的視線掃在自家女兒的臉上:“是你打電話叫他過來的?”
從他們出門掃墓的兩個小時內,蘇然若是打電話求助,陸銘煜這個時間剛剛趕得到。
“……我沒有。”蘇然怔怔的看着陸銘煜,良久才感覺到父親凌厲的視線,連連回答。
是啊,她也納悶陸銘煜怎麼會找來呢,他不是應該和裴璟熙的家人在一起麼。
見蘇父一臉不相信,陸銘煜開口澄清:“她的確沒有給我打電話,我來找她是想問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