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蝶陌,等你腦子清醒了,再和我說話。”萬祁陽盤腿坐下,運行內力開始療傷,再也不理會她。
他閉目,先開內關穴,從手腕開始疏通經脈,升騰的內力,緩緩地遊走在他的身體之內。所幸小師雄這一掌,並沒有傷到要害,療傷倒也不復雜。
等到他睜開眼睛,顏蝶陌依然呆坐着,不療傷不說話,只是看着他。
他長長地嘆一口氣:“我第一天撿到小師雄時,他被扔在河邊,很可愛。於是我就把他抱回來,可他一直都不會說話,沒關係,我就這樣養着。”
顏蝶陌垂着頭,聽了下去。
“可惜一個月後的一天,他忽然病重,斷氣了。半天過去後,我準備葬他時,他卻突然活了過來。從那個時候開始,師雄開始不一樣了,更加地活潑好動,更加地聰明,可一樣不會說話。”
萬祁陽緩了一口氣,繼續道:“後來我找來容國的一個老道,他說師雄的確是魂。可是魂不會無端端地來的,老道說,這孩子前世有未還完的債,纔回到這世的**上,我姑且聽信了。孩子很親近我,所以我們感情一直很好。”
“**……”這個詞,讓顏蝶陌眼睛亮了一下,繼而黯淡了下來,手緊緊地拽着衣服。
“在天下人的眼裡,你是師雄的親孃。他的身份,關乎你的性命,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我也沒告訴你。”
他言之切切,她不言不語。
他捋順她凌亂的髮絲,還是把剛纔的問題問出了口:“你這麼激動,以爲師雄是誰的魂?”
“沒……”這問題噎住了她喉嚨一般,像根魚刺哽在了哪裡,繼而搖了搖頭。激動,是因爲她對師雄期待過高,竟然妄想小師雄是前世未出生的孩子。
她一直忽略了一個事實,她的孩子從未降生,於是沒有**!所以何來重生!就算那一縷孤魂能來到這個世界,也無**可住!
見她依然沉默,魂遊天外一般,他有些惱了:“你激動起來,連前路也不擔憂!你忘記在萬泓淵的眼裡,你是蓮母而不是顏蝶陌了?”
經萬祁陽提醒,她擡起頭,剛纔她全然忘了這回事。
他嚴肅地擰緊眉頭,被她這麼一鬧,他的心臟擔憂得一上一下的。他捏了一下她的臉蛋,責怪道:“小女子就是壞事。”
顏蝶陌低頭,雙眼凝淚:“對不起……”
他搖頭,心疼地摸了摸她手肘處的傷口:“先去敷藥吧。”
“好。”她呆呆地低着頭,走了幾步,忽然一個踉蹌,膝蓋一下子磕到桌子,疼痛一下子入心入肺,她“哇”地一聲哭出聲來。
沒了。
她的孩子真的是沒了,早就沒了。
更不會跟着她來到這個世界了。
師雄只是師雄!
只有她這個蠢貨,纔在這裡奢望!
“嗚嗚……”她立在原地,像一個孩子聳着肩膀抽泣,情況怎麼會讓人這麼失望!
一直倔強的她,嚶嚶地哭泣着,想放聲大哭,卻又隱忍在喉嚨,哽咽的腔調,讓萬祁陽很心疼。
他伸出手抹去那臉上粘膩的眼淚,繼而低下頭看着她的眼:“若是難過,你就哭。只是可憐我,從來都不知道小王妃傷心什麼。”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她拼命地搖頭,淚水肆無忌憚地落下來,時至今日,她才接受孩子去了的事實。
對不起,她沒有盡一個母親的職責。
巨大的失落感和內疚感,侵襲着此時的顏蝶陌,她抓狂地撓着自己的頭髮,活脫脫一個瘋子。
“哭吧,哭哭就好了。”他一把將她擁入懷裡,低聲道。
顏蝶陌一下子放開聲音,悲慼地哭了起來,她可憐的孩子,如今是在哪兒啊!小小的年紀,如何孤身走過冰冷的地府啊?
哀慟震動着大殿,內力的散發,震得後院的高雲鶴一驚。
“娘,你聽見了嗎?”
“哭魂一樣的聲音,大白天的,誰這麼悽慘。”老太太嘟囔一句,便繼續低頭縫製鞋子了。
不遠處,千穆和魚寶也聽聞了哭聲,悠悠地環繞王府,嗚咽不絕。
“姐姐,王妃爲何如此傷心?”
千穆搖搖頭,道:“小孩子別多事。”
魚寶點點頭,若有所思地望向被林木遮掩的大殿。
太陽慢慢地西沉,哭累的顏蝶陌,躺在了地板上,淡青色的紗裙,如同蝴蝶的翅膀展開,時不時地被風吹起,如同殘破的羽翼在掙扎。
萬祁陽一直在旁看着她,不斷地將內力輸入她的體內。她今天只知道哭,連傷也不管不顧了,尋死一般。
眼見月亮都快要升起來了,萬祁陽抱起她,道:“小王妃,清醒一點,咱們用膳去。”
“嗯,醒了。”顏蝶陌摟着她脖子,師雄這個幻夢破滅了,是時候醒了。
她理了理黑鬢,冷聲道:“我去找白信。”
從今天開始,她要把萬泓淵的爪牙,毫不留情地一個個拔掉!
“咻!”萬祁陽的懷抱一空,顏蝶陌已經不見了蹤影。
皇城的西邊一處大宅裡,白信正單手自飲自酌,忽然一陣冷風颳起,他一擡頭,顏蝶陌便從天而降。一見面,還沒寒暄,她就直奔主題:“蓮母的女兒在哪兒?”
“沒見過。”
“說。”一把劍就這樣橫亙在白信的脖子上。
“王妃今天心情不好?”
“少廢話。”
“回王妃,太子手下的人,包括我,從來都是單獨行動,私下全無聯繫。在下真的不知道。”白信彬彬有禮地回答道。
“那她女兒大約多大?”
“不知道。不過能肯定的是,她女兒一定在你們的身邊,也許是宮女,也許是園丁,僞裝成男還是女,我說不清楚。”
白信講着講着,忽然眼睛一亮:“對了,我們每個月都要去彙報一次,她女兒彙報時間在我前面,我是二十九日,她就是二十八,到時候王妃再去逮人也不遲。”
“謝了。”顏蝶陌冷着眼,又一次的失望,讓她十分鬱悶。她抓起桌子上的酒,猛地一灌,呼呼地大喝了幾口,這才讓不悅消了一點兒。
“你的藥,”顏蝶陌扔出一個下瓶子:“和我好好演戲,若是露陷,你的手就廢了。”
“放心,蓮母大人。”白信一見藥,眼睛就放光了。
二十八日,還有大半個月。她望着天上的上弦月,她有耐心等。
她行走在淒冷的小巷內,雖然王府就在前面,她卻靠在一堵牆上,望着空蕩蕩的夜空,迅速地分析着當前的一切情況。目測現在小師雄進入了萬泓淵的陣營,容國有一個古老的說法,新魂吸食誰的血,便會跟了誰,繼而每天都要一碗血養着。
呵,這個名義上是自己孩子的人,成了對頭了。無可挽回。
顏蝶陌冷着眼,新魂真是無情,養育他多年的萬祁陽,想必正心傷不已。她嘆一口氣,正欲回府,去看見幾個穿得紅紅綠綠的女人,正大搖大擺地往王府走去。
領頭的是一個微胖女人,搖着金絲扇子,富態十足,她捏着一把奸細的嗓子:“快點快點,慢點的話,人都要跑了。”
來王府要人?顏蝶陌饒有興致停住腳步,在旁邊看着。
只見那領頭的女人,拿出一張紙給門口的侍衛看:“我是流翠樓的齊媽媽,前來王府拿一個姑娘。”
流翠樓,是皇城最有名的青樓,裡面的女子個個能歌善舞,相貌標緻,是不少達官貴人消遣娛樂的地方。
“休得胡鬧,王府豈有你流翠樓的人!滾!”侍衛看都沒看,便是一喝。
齊媽媽“哼”了一聲,柳眉一橫,把紙晃了晃:“看看,上面白紙黑字寫得很清楚,千夫人可是把千二小姐賣給我流翠樓了!我可花了整整五百兩,天價!嘿,你一句沒人就完事兒了?明天你們就遷府了,到時候我上哪兒找人去!讓那丫頭滾出來!”
“就是,就是,大哥,不要這麼兇嘛。”旁邊幾個女子搔首弄姿地笑道。
“沒有王爺召見,不得入內,”侍衛急了,拔出劍道:“再騷擾王府,我就不客氣了!”
齊媽媽兩手叉在肥滿的腰上:“喲喲喲!皇城可是講王法的地方,以往王爺去我那裡的時候,對我還是客客氣氣的,你這個守門的,還敢兇我?”
“這位媽媽,不要生氣~”顏蝶陌堆了一臉的笑,捏着嗓子,蓮步款款地走出來。
侍衛正欲行禮,被她暗暗止住。
“哎喲!這位姑娘好標緻!你看着身段,這甜美的聲音,有沒有興趣來我流翠樓啊?齊媽媽一定把你造成頭牌!”齊媽媽雙眼像看到搖錢樹一般,湊上去道。
“媽媽真是過獎了,我是貼身服侍王爺的,我帶你進去,如何?”
“好好好,我看姑娘就像富貴人兒,真是好性情。走吧。”
顏蝶陌暗暗一笑,把齊媽媽迎了進去。她轉過身關上門,道:“媽媽這邊請。”
“好,哎喲,王府好氣派。”
“是嗎?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