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御君吃驚地挑眉,原來那會兒她已經醒了?
筱筱又說:“我是被你吵醒的。”調子軟軟,滿是埋怨。
男人溫柔地勾脣,保證:“嗯,叔叔不鬧你了,好好睡。”
話音未落,牀上的小丫頭已經又陷入夢鄉,看來確實太虛弱了。
短短一兩分鐘,房間裡又陷入靜寂。若不是安睡的丫頭嘴角還銜着笑意,他幾乎要以爲剛纔那一幕是自己的幻覺。
直到此時,死裡逃生的欣喜才徹底佔據他的心胸和腦海。
手機響起,他從望着牀上人兒的失神中驚醒,看了來電顯示,起身出門。
電話是賀老將軍打來的,不無意外地詢問未來孫媳的情況,說稍晚一些時候過來看看這丫頭。
老爺子近來身體不是太好,賀御君聽聞皺眉:“她剛剛醒來過,不會有事,李醫生不是讓您這些日子必須住院休養嗎?”
老爺子無所謂地唾一句:“他就是喜歡小題大做!不過是血壓高了點。”
賀御君嚴厲地道:“高血壓會導致嚴重的心腦血管疾病,萬一你在旅程途中發生了點事怎麼辦?”
賀老將軍一聽這話就不樂意了,“混賬東西,不能盼我點好?”
“忠言逆耳。”
話雖如此,可受傷住院的畢竟是自己的孫子跟未來孫媳,他在這世上最後的親人了。
老爺子還是放不下。
賀御君只好安慰:“等過幾天,筱筱身體恢復些,我姐的忌日不也快到了麼,我帶她一起回去看你。”
賀老將軍大概是暗地裡算了算日子,覺得還行,勉強答應了。
掛了電話,賀御君站在走廊裡沉默着,深邃的眉眼望着遠處不知名的地方,思緒紛飛。
姐姐的忌日又快要到了,一年一年飛逝而過,他竟都記不清姐姐已經去世多少年了。
不自覺地,他想起營救筱筱時遇到的那片玉蘭林,忽然覺得有些遺憾。
如果不是筱筱提前逃出來了,他肯定是要進到青龍會的大本營去,倒真想一探究竟,看看是誰也對玉蘭花如此鍾愛。
如果姐姐在世,小洋樓後面的那片山,會不會也種滿紫玉蘭?
初春時節,乍暖還寒時,漫天遍野的玉蘭花,春風拂過,片大的花瓣隨風飛舞,會不會迷亂人眼?
男人站立半晌,眉頭擰緊,剛毅的側臉冷硬,小護士從他身後經過,無端端地戰慄,縮着脖子放輕腳步,生怕打擾了他的沉思。
手機又響,他微微一怔從漠然中清醒,看着來電號碼,眉心又攏了下。
陸熠城。
電話一通,遠在雲城的陸總還不知道他的發小剛剛從鬼門關闖了一遭回來,漫不經心地問:“最近忙什麼,好久沒消息了。”
“嗯。”部隊上的事涉及機密,賀御君只是簡短地應了句,“執行任務受了點傷。”
“又受傷?嚴不嚴重?”陸熠城問完覺得奇怪,調子高八度,“我說你們那麼牛逼的部隊就沒人了麼?你都是上校了,領導啊,首長!怎麼還要去親自去賣命?!”
賀御君勾了下脣,“值得我親自賣命的,當然不是一般的任務。”頓了頓,嘆息,“是筱筱執行任務遇險了,對方點名要我去救,差點沒回來。”
陸熠城一驚,“這麼嚴重?那你倆都受傷了?還是那丫頭——”
“沒事,都回來了,在醫院。”
陸熠城這才鬆了口氣,繼而開始嘮叨,“不明白你們怎麼想的,兩口子都去特種部隊,這不是雙雙玩命麼!瞎搞!”
鬼門關走一遭,還能有幸回來聽着發小兄弟的嘮叨,賀御君覺得這也是幸福,因此難得的沒有吱聲,乖乖聽訓。
倒是日理萬機的陸大總裁訓了幾句見對方悶不吭聲,他自己覺得無趣起來,沒好氣地說:“算了,老子真是鹹吃蘿蔔淡操心,不管你們了!”
賀御君淡淡一笑,“沒關係,聆聽陸總教誨也是一樁榮幸。”
“嘁!”陸熠城懶得理會他的調侃,正色道,“我打電話是有情況了。”
情況?賀御君面色凝重了些,“關於章國智?”
“準確地說,關於安大偉和章國智。”
眉心一擰,賀御君已經明白過來,“你查到他們之間的交易了?”
“這個倒是沒有,不過——我獲得了一個很重要的線索。”陸熠城口氣間透着幾分神秘,故意停了下才問,“你猜猜他們之間是什麼關係?”
賀御君哪有這心思,語氣裡添了幾分不悅,“你有病?”都什麼時候了還猜猜猜!
陸熠城討了個沒趣,只好說:“章國智跟安大偉可是早在二十年前就有來往了。曾經安大偉是章國智公司裡的一個部門經理,後來據說是安大偉在公司裡受到排擠打壓纔不得不離開章氏自己創業,只是一直都半溫不火,直到有幸娶了苗家小姐,得到了苗家的人脈資源,他的事業才漸漸走上正軌。按說他這種情況下離開原本不錯的崗位,應該跟老東家老死不相往來纔是,可是安大偉離開章氏後,私下跟章國智的關係還很不錯,時常進出章國智的別墅,並不像是有間隙的樣子。”
賀御君聽完,眉頭緊鎖,面容嚴肅,“那以你對商場的瞭解,他們之後的交往會不會只是由於商業合作往來?”
陸熠城道:“有可能。但是公務往來需要時常進出章國智的別墅嗎?那會兒,章國智已經跟你姐姐結婚了,這種情況下,哪個妻子願意丈夫時常把商業合作伙伴約到家裡談事情?”
賀御君沉默了。
如此說來,姐姐也是見過安大偉的,而且比較熟稔。
“現在我可以大膽推測,章國智很可能早些年就跟安大偉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交易,而且章國智有把柄落在安大偉手中,兩人互相牽制,安大偉原本想通過嫁女兒獲得章國智更多的支持,奈何計劃失敗——如今章國智還是在緊要關頭拉了安大偉一把,十有八九是安大偉用什麼招數威脅他了。”
賀御君想了想,“等過幾天筱筱身體好轉一些,我們會回去一趟,到時候——或許我會親自去見見安大偉。”
“那樣也好。”
掛了電話,賀御君再度陷入沉默。
不知爲何,心裡那種朦朦朧朧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從遇到那片玉蘭林後就縈繞不散。
冥冥之中,他感覺這一趟雲城之旅,會發生什麼事……
*
筱筱再度醒來,精神好轉了不少。
由於槍傷在腰部,她無法坐起身,連稍稍靠起一些都會刺激到腰間的傷口,疼痛難忍。
賀御君看在眼裡,疼在心底,一頓飯都是他耐心十足一勺一勺喂下來的。
可是,疼痛使得胃口不佳,筱筱只喝了小半碗粥就搖着頭,可憐兮兮的樣子瞅着男人,不想吃了。
賀御君沉了沉臉,又舀起一勺吹了吹,餵過去,“再吃一點,不吃身體弱,抵抗力更差。”
“嘴巴沒味道,粥也是清淡的……不好吃。”小女人楚楚可憐地抱怨。
賀御君沒好氣,“你是病人,不吃清淡的,難道還想吃麻辣的?”
“可以呀——”
懶得理!
“快吃,別的可以依你,吃飯不行。”賀御君執意把勺子放在她嘴邊,直到那血色慘淡的小嘴巴再度張開,他凝肅的眉眼才鬆懈了一點點。
“過幾天,我得回雲城一趟,你要是身體恢復的好,我就帶你一起回去;要是恢復不好,你就老老實實在醫院呆着!”
筱筱微微吃驚,擡眸看他,“回去做什麼啊?”
“我姐忌日又快到了。”
見男人眉目沉下來,顯然是想到亡姐有些黯然,筱筱有些心疼地看了他一眼,低聲說:“看得出,你們姐弟關係很好啊。”
賀御君一邊繼續喂着她,一邊淡聲回憶着說:“我姐大我許多,小時候,父母都在部隊裡,工作繁忙,回家的次數屈指可數,我基本都是由我姐帶大的。甚至有時候我生病不舒服,我姐不放心把我交給警衛員照顧,上學都帶着我去學校。她上課,我就坐在她旁邊睡覺,下了學,她再送我去醫院,打完針又一起回家。”
男人低沉的嗓音慢慢講述着童年的故事,筱筱靜靜聽着,腦海裡不由自主浮現出那樣一幅畫面,心頭柔柔軟軟地疼痛開來。
此時,她也才真正體會到軍人的家屬有多艱辛和無奈,何況還是這種父母雙方都是軍人的。
心底裡,她又一次動搖,暗暗下決心,將來一定不能讓他們的孩子也遭受這種罪。
“後來,我父母雙雙爲國捐軀,老爺子悲痛過度,也病了一陣子,在家裡休養。爺爺病好之後,姐姐也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她嫁人時原本也說是要帶着我一起過去的,可天底下哪有姐姐出嫁還帶着弟弟的道理,正好爺爺要走,我就跟他去了軍營。之後,我也每年都回去看望姐姐,在章家小住一些時日。原以爲,姐姐不用照顧我了,美好人生纔剛剛開始,誰知道結婚沒幾年,她就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