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林逐汐的預料，朔月對她想出門逛街的事沒有任何反對。
“腿長在你自己身上，你想外出還不容易？我也沒軟禁你。不過你自己一個人出去不大安全，自己小心點，別往僻靜地方走。”
“你說得對。”林逐汐點頭，滿臉贊同地道：“我們兩個不會武功的弱女子出門的確不安全，所以我想請你一起去。有你在，什麼魑魅魍魎都不用怕。”
朔月一怔，沒想到她這麼理所當然地來這一句，他第一反應是她故意的？有點詫異地看她兩眼，他發現她完全理直氣壯，就像自己剛纔說的是吃飯喝水一樣自然。他不由有點驚訝。
不是驚訝於她的大膽，而是驚訝於她的坦然自若。看不出來，她倒是比一般的閨秀千金皮厚得多，挺會打蛇隨棍上。而且這丫頭明明都得寸進尺，還態度大方姿態自然，帶幾分隱然的無賴。
他覺得有點意思。
這樣的態度他不是沒見到過，但出現在眼界格局都很狹小的閨閣女身上，倒是有些新鮮。
樺月城裡這些所謂的名門閨秀，在男人面前一般不都是裝出小白花似的嬌怯清純柔弱多災委婉大度，背後瘋狗似的見人就咬見到條件不錯的男人就想撲的德行嗎？
這個倒是有點不同。
莫非是因爲她沒長在樺月城，那些所謂閨秀千金的習性多半沒有？還是自幼成長環境不同所以顯得真實些？或者只是單純因爲林鈞教得好？
這種感覺不壞，甚至有隱約的欣賞，但這種欣賞極淡，就像淺淺的漣漪，很快消散無痕。
“我可以派人暗中保護你們。”他真心不喜歡出門，更不喜歡逛街。
前者爲安全，後者純粹是喜好。
“他們武功比你好？”林逐汐心想該不會他這裡連掃地阿伯都是高手吧？
“保護你們綽綽有餘。”朔月淡然答。
沒有質量還有數量，擔心什麼？
“我覺得你一個人應該就可以抵那些護衛？”林逐汐若有所思。
“那又怎麼樣？”朔月也不避諱承認，眉梢微挑，靜靜看着她。
“不怎麼樣，帶你一個就夠了。”林逐汐坦然道：“麻煩你一個人總比麻煩一羣人要好。這樣我還人情也只用還一個。”
“你可以不出去，這樣更省事。”朔月冷冷提醒她。
“不行，這種可以隨意出門的機會不多，錯過這村就沒這店了。”林逐汐反應很快，滿臉的義正詞嚴，堅決不放棄。
“你能怎麼還我人情？”朔月漫不經心地斜睨她一眼，眼神淡漠得像在看一隻貓，還不是自家養的。“你這幾天的花銷就有百餘兩銀子，再欠我人情你拿什麼還？”
林逐汐很不滿，“好歹我也算救過你，你的命就值百餘兩銀子？”
朔月眉梢微挑，“是嗎？我連那樣一把飛刀都躲不過？”
林逐汐握拳咬牙，即使預料過，但真被人家嫌棄多管閒事時還是很不是滋味，這人說話真心欠揍來着，她忍了忍，“好吧，我回去後肯定把銀子還給你。”
朔月有點意外地上下打量她一番，“看不出來你還挺有錢。”
放在每個月零用
錢只有不多的定額的閨閣女身上，她也算富了。
“接手中饋的時候可以想辦法撈點嘛。”林逐汐不以爲然。再說她自己沒有但別人有，找她五哥要點不就行了嗎？
朔月深深地凝視她一眼，不語。
“你這麼看我做什麼？”林逐汐被他看得後頸上寒毛直豎。
“沒什麼，就是在想，你如果當官，肯定特別貪。”朔月若有所思。
林逐汐：“……”真的好想堵上他的嘴怎麼辦？
好不容易調勻臉上的紅白色彩，她擡頭看屋頂，無限隱忍地提醒自己不和他一般見識，但想了想還真想不出自己該說什麼。
“這筆錢不用你還。”朔月淡淡道。
“嗯？”林逐汐挑眉，“你又改主意了？”
“本來就沒打算和你算這筆賬，怎麼說你救我一命都是事實，我覺得自己的命還是很貴的。”朔月神情散漫。“再說讓你爲此去貪銀子不好，就當幫你積點陰德。這種事你還是別幹了。”
林逐汐臉色青白交加，越來越想堵上他的嘴了怎麼辦？她深深吸氣，告誡自己不和他一般見識，將這歪掉的話題再扯回來，“我們在說出門的事。”
“哦！不好意思我忘了！”朔月頓了頓答。但他嘴上說着不好意思，臉上神情卻一點不好意思的感覺都沒有。
林逐汐忽然覺得和他說話真累。她咬緊牙關，“你到底出不出去？”
“看你這樣子我不出去你還打算和我算賬？”朔月看着她臉上豐富多彩的表情，覺得閒着沒事看小姑娘變臉的感覺還不算壞。
“我……”林逐汐噎住，心情很沮喪。她倒是想，可惜這人太厲害她鬥不過。
朔月看着好笑，悄悄一嘆，站起身，“走吧！”
“嗯？”林逐汐一時沒反應過來。
“你不是要出去嗎？”朔月瞥她一眼，“改主意不去了？”
“去！”語氣斬釘截鐵。
“等等。”眼見她轉身就走，朔月連忙攔住她。
“你該不會反悔吧！”林逐汐轉身，睜大雙眼目不轉睛地盯着他。
他要是真反悔了她肯定鄙視他。
“你戴上帷帽。”朔月提醒。
“哪裡需要這麼麻煩？”林逐汐扁嘴，很不耐煩。
“本該躺倒在牀養傷的人卻活蹦亂跳地逛街。如果被認得你的人看見傳到你父母耳中，你讓他們怎麼想？”朔月悠然問。
林逐汐擡手扶額，好像也是，還是收斂點比較好。“上街後隨便買個面具，帷帽太不方便。”
朔月不答，只掏出個面具戴上，但面具做工粗劣，面容僵木平板，一看就知道他易過容。顯而易見，他戴這種面具根本沒打算騙過誰的眼睛，而是告訴所有人：我就是不想給你看見臉。
林逐汐瞟他一眼，心想這傢伙到底想避着誰呢？
出門時林逐汐才發現這院子距離蕭靈菡的公主府非常近，雙方遙遙相對，貨真價實的鄰居。也不知道是想給蕭靈菡撐腰還是爲了聯絡方便。
當然這和她沒多大關係，她也就當沒看見。
“去哪裡？”朔月看向林逐汐，問。
既然都答應陪她出門，他自然會好人做到底讓她玩得盡興。她喜歡去哪裡都隨她心意。
他百無聊賴地想她肯定會選擇女性用品專賣店，比如胭脂水粉、珠寶首飾、布料成衣之類的，雖然他自己沒興趣，但答應的事要做到，他也忍了。
“東安大街的夜市。”
嗯？正神遊天外的朔月因這意外的答案一怔，脫口而出：“夜市？”
“對，就去夜市，我還沒吃晚飯呢！”林逐汐理直氣壯道。
朔月淡淡瞥她一眼，毫不客氣地戳穿。“是想着去夜市上吃東西，故意不吃晚飯留肚子吧！”
“你知道也不要說得這麼直白好不好！”林逐汐嘆息聲連綿不絕，“這樣會讓我很有壓力的。”
“沒看出來。”朔月這次連瞥都懶得瞥她一眼。
他猜得一點沒錯，她的確比普通千金皮厚。
林逐汐轉過頭，心想看不出來他還會說笑話，可惜是冷笑話。
轉過街角看見有賣面具的小攤，林逐汐隨意買了個銀白色面具戴上，剛好遮住上半張臉露出鼻子嘴巴，不影響吃東西。
樺月城的夜晚很熱鬧，絲毫不遜色於白天。喧鬧聲此起彼伏，人潮涌動，路邊小攤上各種小玩意琳琅滿目，酒旗招展，檐下的燈光浮沉不定，遠遠看去像星星眨着眼睛。
街上人流如潮車馬喧囂，稍不留神就會走散，林逐汐也不客氣，直接牽住朔月的衣袖，任由他帶着往東安大街上去。
一路走過大街上，但見數不清的各色攤點，點着羊皮紙燈在夜幕中連綴起來，如一線明珠排開，又似銀河垂天而來，擁滿熱鬧的街道。放眼望去，數不清的各種風味小吃佔滿視線。
漫天的小吃味水果味油煙味脂粉味，薰得朔月直皺眉。
林逐汐卻悠然自得地往裡頭走，歡快地在人羣中穿梭來去，東張西望地到處逛。
當街小攤上的桂花糯米藕、黃米麪炸糕、油炸臭豆腐、蜂蜜小麻花、酸辣涼拌粉幹，大點鋪子前的紅絲水晶膾、香蕉孜然饅頭、烤冷麪、馬蹄糕，打着大招牌的鴛鴦麻團、蒸蝦腸粉、蚵仔煎、驢肉火燒、羊肉串、炸雞翅、鱔魚包子，林林總總看花人眼，四溢的香味也將人肚子裡的饞蟲勾起來，直引得喉間分泌的口水猛增。
街道上人來人往的走路不太方便，兩人從油炸攤子前經過時經常碰到攤主忽然將滿籃子面果子之類的倒進油鍋裡，面果子上沾的水遇到燒開的滾油，哧啦聲響中整個油鍋都像是要炸開一樣，油星子嘩啦啦往外蹦，不小心跳到皮膚上，即使不起泡，也能燙出個紅點來。
朔月既要顧着幫林逐汐擋住到處亂濺的油星子，又要防備她被行人撞到，還要提防着有登徒子渾水摸魚。既然他帶她來這裡，就有責任照顧好她不能讓她吃虧或者被人佔便宜，所以他一刻也不待放鬆。加上那些攤位前的熊熊大火，煎炸煮炒間帶出來的騰騰熱氣，一時間倒是讓他額頭上生出一層薄汗，
偏偏這看着安靜的小姑娘面對各種風味小吃時好奇心十分旺盛，無論哪個攤子都要湊上去看一看瞅一瞅，有時還鬆開他的袖子，朔月無奈，不得不次次開口，讓她拉緊，別走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