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在冬月初,而眼下才不過三月末,還有半年的時間。
半年的時間足夠準備一場盛大的婚禮,而這個時間點雖然超出了鳳欽對商玦的預料,卻也還在他的時間範圍之內,他自然不好否定商玦的意思,何況商玦既然愛重朝夕,便一定想多用些時間來置辦婚儀,這自然是好的,爲了不再生出別的波折,鳳欽朗聲笑着將這日子定了下來,“好好好,立冬好啊,孤馬上讓欽天監算個良辰吉時,咱們眼下定下日子,後面便也好準備起來了,世子那邊若有什麼要求儘管提便是——”
商玦握着朝夕的手一緊,目光在她面上流連一瞬之後才道,“自然有許多細節要和王上這邊商量,夕夕這裡也要的,商玦想給她一個她喜歡的大婚。”
朝夕垂眸,脣角微微彎着,看起來似有兩分羞澀,桌案之下,商玦仍然握着她的手,他指節纖長骨節分明,掌心溫暖乾燥,還有些微的粗糲,此刻與朝夕掌心相貼,竟讓朝夕有種莫名的安然,他和她的大婚早已經天下皆知,可如今定下了日子,纔算是真正的擺上了日程,朝夕轉頭看向崇政殿軒窗之外,今日的天陰沉沉的,似乎註定他們的婚事不得善了。
輕吸口氣,朝夕擡起頭來笑意柔婉,“婚姻之事本該當父母之命,世子和父王定奪便是。”
鳳欽實在很滿意今日朝夕的表現,於是一拍手道,“好孩子,你放心,父王在這件事上是一定不會虧待你的,父王能看着你嫁給世子心底真是安慰,相信你母后在天之靈看到也會放心,這還有半年的時間,父王必定讓你風風光光的出嫁……”
鳳欽語氣越發溫和,終有了兩分做父親的樣子,對面鳳曄一直不曾說話,這會兒方纔開口道,“恭喜二姐姐定下了婚期,那我是不是要改口喊世子姐夫啦?”
他語氣依舊天真,目光更是虔誠祝福,朝夕彎了彎脣,轉頭看商玦,“那要看世子了。”
商玦也一笑,從善如流道,“我早就覺得該改口了……”
鳳曄嘻嘻笑開,“哼我偏不,世子搶走了二姐姐,十三不服氣。”
他這模樣倒像是在撒嬌,誰也不會將這話放在心上,鳳欽輕嗤一聲,“十三啊,你二姐姐還有半年纔出嫁呢,這半年你好好陪你二姐姐,以後可就遠嘍。”
蜀國和燕國一南一北千里之遙,許多人一輩子也走不到燕國那麼遠,若朝夕這般的出嫁公主,更是出去之後一輩子都難回母國,鳳曄自然明白這點,他捧着臉看着鳳欽,“那父王,往後我是不是能自有出入宮闈去二姐姐府中玩耍啦?”
鳳曄還小,受到限制頗多,眼下卻是個求通行令的好機會。
鳳欽聞言一笑,果然立刻應下,“好啊,你隨便去找你姐姐玩耍。”
鳳曄笑的更開心了,目光落在朝夕身上卻有幾分深意,可在場這麼多人,除了朝夕和商玦,誰也不會覺得他表情有何怪異之處,幾人正說着話,王慶又上前來提醒道,“王上,時辰差不多了,是不是要去見見百官了?夫人在內宮等着呢。”
鳳欽聽着一嘆,“除了新年大宴也就今日人最多了,孤這個做王上的也要做做樣子,世子在此稍等片刻,或是讓朝夕陪世子出去走走,下午的祭禮還請世子觀禮。”
商玦聞言並不介懷,還道,“都是自家人,王上不必客氣。”
這話委實順耳,鳳欽不再多言,起身叫了鳳曄便去更衣見客了,鳳欽眼下要見的都是蜀國的臣子,商玦爲客並不方便,卻是下意識喊了鳳曄隨行……
待他們離開,這殿內便只剩下了朝夕和商玦二人。
商玦的手還是沒放開,默了默才當先開口,“夕夕喜歡怎樣的大婚?”
已無旁人,商玦卻如此問卻是一副認真以待的樣子,朝夕聽着脣角微彎,也細細思量了片刻,而後方纔道,“殿下是燕國世子,是燕國未來的王,我是蜀國公主,是燕國未來的世子夫人未來的王后,我們的大婚自然要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盛況無雙爲史冊所載。”
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盛況無雙爲史冊所載……
朝夕是個從來不向商玦提要求的人,不論是在哪裡,她的事總是自己做主自己實行,時刻都在告訴商玦,她並非依仗與他,並非無他不可,可眼下,她卻是答了商玦的話,且一開口便是這“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盛況無雙爲史冊所載”。
古往今來,各諸侯國的世子君王大婚皆是盛況空前聲勢浩大,遠的不說,便是齊國的世子和宋國的長公主大婚便讓天下矚目,因爲身份不凡,這大婚只按照常制便能熱鬧非凡,可朝夕既然這般說了,便不止是按照常制那般了,畢竟皇室和諸侯國王室的婚禮都是舉國歡慶的盛典,卻沒有幾人的婚禮能載入史冊的,朝夕的這個要求,可當真是極高。
商玦彎了彎脣,“好,依你此意。”
朝夕笑意分明,轉頭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欽天監說今日是吉日,可這天氣卻是不像。”
商玦挑眉,“蜀國的欽天監出錯倒也正常。”
商玦語氣平淡,朝夕聽在耳邊卻觸目驚心,十三年前,正是蜀國欽天監的一紙卜文讓朝夕兄妹二人被髮配出巴陵,雖然當年欽天監的諸人已死,可是並非沒有老人留下來,朝夕眯了眯眸,“欽天監術士爲父王所信,若是出了岔子,想必父王會十分失望。”
商玦笑笑,卻像忽然想起什麼似得道,“哦對了,今日並非我一人入宮。”
朝夕一愕,商玦便拉着她站起身來,“出去走走。”
說是出去走走,商玦卻是拉着她出了殿門朝崇政殿的另外一處偏殿而去,適才他們所在乃是鳳欽待客的正殿,待他們走到了這另一處的偏殿,朝夕還未反應過來已有一道白影竄到了她身邊來,朝夕眼底一亮,當時便掙脫了商玦的手。
“你竟把它帶進宮了?”
白月歡快的圍着朝夕跳了一圈,又拿腦袋蹭朝夕的腿,這邊扶瀾從那偏殿之內走出來笑道,“不僅有它,還有我們呢,今日乃是蜀國盛事,我們來瞧熱鬧。”
聽到“我們”二字,朝夕疑惑的擡頭,便見洛玉鏘的小腦袋從扶瀾身後露了出來,看到她的瞬間洛玉鏘下意識的瑟縮了一下,朝夕蹙眉,她這麼可怕?
這念頭一閃而過,朝夕也未多想,只摸着白月的腦袋興致缺缺道,“只怕沒有你們想的那般熱鬧,宮裡規矩多,你們怕要無聊了。”
這麼說着扶瀾便哀怨的嘆了一聲,“誰說不是呢,我們在這待了許久了,如今小鹿你來了,這王宮有何好玩之處,帶我們去走走?”
好玩之處?朝夕對這四字有些陰影,聞言直接搖了搖頭,“並無。”
扶瀾挑眉看向商玦,商玦便笑道,“你自己去看,像我之前和你說的那些地方。”
扶瀾摸了摸鼻子,“噫,你去見蜀王發生了何事?怎麼心情這般好?”
商玦站在朝夕身後三步之外,聞言目光溫柔的落在朝夕背脊上,笑道,“蜀王倒是有些着急,他欲在今日定下我們的婚期,於是我們便定下了婚期,定在立冬。”
扶瀾聞言下意識一愕,“婚期?你不是說……”
這語氣太過訝異,直惹得朝夕豁然擡頭看向他,可扶瀾卻是看着商玦,且只說了無關緊要的四個字便斷了話頭,朝夕又去看商玦,商玦卻面色平靜。
商玦一定和扶瀾說過關於他們大婚的什麼事,這才讓扶瀾聽聞婚期定下之後如此驚訝,那麼商玦到底說了什麼呢?還是他原本將婚期定在別的時候?
“我看蜀王十分着急,便順着他的意思定在了立冬。”
見朝夕看着自己,商玦便也看向她,目光沉靜溫潤,有種叫人安心的魔力。
朝夕心底的疑竇被他這目光打消,站起身來拍了拍白月的腦袋,又看着他們道,“別的地方無趣,今日的祭禮卻設在未央湖,我帶你們過去?”
扶瀾極快的平靜下來,聞言一拍手高興道,“那是再好不過了!”
朝夕轉身便走,白月安靜的跟在她身邊,遠處的禁衛軍先看到白月纔看到朝夕,大抵是禁衛軍着了兵甲的緣故,白月低低的嘯了一聲,禁衛軍們後退一步,手下意識落在了腰邊的刀柄上,場面似乎有些劍拔**張,朝夕失笑的拍了拍白月,白月立馬又乖覺下來,那羣禁衛軍站在原地動也不敢動,直等到朝夕一行人走過了才擦了擦額上的冷汗。
一行人互視幾眼,立馬不約而同的轉了和朝夕一行相反的方向巡邏。
朝夕回頭看了眼跟在後面的商玦,“有白月跟着,倒是比跟着一大堆侍衛都有用。”
商玦彎脣,波瀾不驚的道,“那便讓它跟着你。”
平靜的七個字,朝夕卻聽的心頭某處一陷。
這就是所謂的予取予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