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轟轟隆隆撞開墨山結界逃出,如今靠着藍沫一雙手,便打開了厚厚的殼。
殼內明亮,山川河流城池皆從五光十色變成了一黃一白,觸目驚心。
可路上竟碰不到一隻小狐狸,我們甚至尋不來個問一問路。
順着記憶中的方向,我們去到了那處王宮,兩邊蛋清池塘中開着黃色的荷花,黃白相間的荷葉隨着微風半點都抖動不起來,但是蛋腥味撲面而來,險些招架不住。
也不知那個冒牌的墨狐王怎樣了。
終於在一棵通黃的樹下尋到了守城的衛兵,當初衛兵都帶着各色的絨毛,以示職務高低,如今卻都帶着一撮撮的羽毛,難不成鳳凰蛋將整個莘峰狐族籠罩後,他們便性情大變,殺雞取毛?
直到我看到狐王,我才知道我想錯了。
往日一身妖豔狐狸毛的狐王,如今變成了一隻黑漆漆、靈力盡失的雞。
看來守城衛兵身上的羽毛都是自己長出來的。
“狐王即便是失了靈力,也能如此坦然面對我們,倒是值得和玲欽佩。”我上前道。
雖我自己靈力也在縮減,但好歹藍沫還在。
墨狐王冷笑一聲:“如今前來,可是爲將莘峰狐族從孤手中奪走?孤定不會後退半步,水姬已歸來,你們想做的,也沒那麼容易。”
水姬已歸來?那嚴霍…
忽然間靈力大震,我與功允幾個突然失力,我甚至不得已單膝撐地。
功允伸手扶了我的一臂,藍沫卻毫髮無損。
“你們就變成玩物雞了…”我猛然想起嚴霍曾對我說過的話,這囚籠如今竟已如此厲害,我們如此地不過一炷香時間,竟被壓制至此。
我擡頭看向狐王,過往太過於不知輕重,原來至於此地太久,真的會變成羽族禽類…
狐王頂着一張雞臉大笑,怪不得他如此遊刃有餘。
我小聲對功允藍沫說:“嚴霍可能是出不來了。”
“姐姐,你的意思是…”
“嚴霍明明知道莘峰狐族已被墨狐掌控,他不可能將藍狐水姬的狐霜霜送回來任墨狐族魚肉,況且,你不是說嚴霍離開後許久沒有回信嗎?我猜他一定是帶着狐霜霜回去,去了刻印後被囚,別人將狐霜霜送了回來。”
“此時,我們得先將水姬救出,否則時間一長,她也會變成羽禽。”功允沉着嗓音道。
我輕笑起身,轉手化出玉笛,移形換影近墨狐王身側,將玉笛橫在他脖頸處道:
“我沒指望你會後退,我本來就是打算速戰速決,殺了你,救了水姬,再將你們整個墨狐族囚禁,”我勾脣一笑,“如此,狐王可還倔強?說,水姬在何處?”
墨狐王驚成了簸箕,抖得毫無節奏,大約是想不到我竟還有靈力,翅膀一指是當初囚禁我與穎兒的地方。
可我不打算就此放過他,未免再生枝節…
“藍沫,你可有辦法將他鎖到魂玉殄鼎中?”
“可以是可以,但是…”藍沫話未說完。
只要可以,將他抓了,墨狐羣龍無首,救水姬就簡單了,只是不知她會不會已變了羽禽。
順着記憶中的方向一路暢通無阻,原來的囚籠如今卻是幾根已化了黃白色的條,還有一點一點的凸起,想來這囚籠原來是帶刺的藤條。
囚籠中,坐着瘦弱的狐霜霜,她身軀仍是藍狐,只是雙臂已化出藍色的羽,再不帶她出去,恐怕已來不及了。
我正欲伸手破開牢籠,卻被那隻五彩斑斕的守城護衛鳥攔了下來。
這定然是一隻有骨氣的鳥,我正欲將他捆了扔去一旁,他卻反手推開我很遠,幾乎要將我手中力量擊散。
這是一隻不普通的鳥,甚至有可能我還認識。
“這是假的水姬,真正的在我初來之時已救走,我還不至於連一隻狐狸都保護不了。”
他無奈笑道,順帶抖抖皮毛,這一身流光溢彩的羽毛,可比他平日裡穿的那件單調地不能再單調的衣衫,強了不知多少倍。
我皺皺眉,將玉笛收起,接過他遞來的羽毛斗篷。
他看我笑得玩味,我卻看不透他笑點在哪兒。
“你倒是賣關子賣得好,我方纔還跟他們說你可能出不來了,誰知你便如此蹦了出來。”
功允上前,與嚴霍相禮。
嚴霍盯着藍沫瞅着,我正欲替她辯解,他卻笑說:“還是這樣好看。”
我愣了愣,他也早就猜到藍沫是女孩子了?
那陸一函也…原來我竟是最遲鈍那個。
“其他事姑且拋開不談,眼前有一個極爲重要之事,”嚴霍一改笑容,將我們拉去一處蛋前。
我正在想這是什麼蛋,他便羽毛一揮,蛋瞬間變成了一塊血紅色的墓碑,墓碑上沒有隻字片語,我們隨他穿之而過。
看來,那蛋殼是屏障。
入了墓碑之內,雖無諸多光亮,但卻好歹是正常的色彩,我們的靈力也不再被壓制,遂脫下厚重的羽衣,一路引人離去,是一處小院,院中花香四溢,院外卻去不得,應該是被結界隔開了。
“我回參之墓被我兄長扣下,他偷偷派人將霜霜送回。”嚴霍說着,領我們進了屋子。
我點點頭:“嗯,跟我猜的一樣,後來你是不是出不來了,然後被什麼世外高人救了?”
嚴霍眯了眯眼,略帶鄙視地看了我一眼:“你果然很小看我。我雖被囚,倒也會想辦法的。對了,你可還記得這個?”
說着,從懷中掏出一塊石頭,我自然記得,當時彧琦化作水姬,就是靠這塊貓眼石矇混過關的。
藍沫與功允在一旁愁眉苦臉與打哈欠,一頭霧水。
“記得便好,當日你們不是曾試探過這塊石頭嗎?說是這貓眼石與靈石使者有淵源。”於是我們當時甚至覺得狐霜霜可能是靈石使者。
嚴霍從容地拿出一把短劍,從容地在自己腕上割開一個小口子,暗色的血液往外輕涌。
我搓着下巴想,他可能回家一趟變傻了。
“你拿魂玉殄鼎出來用我的血再試試。”他一臉激動。
“可我方纔把那墨狐王關進魂玉殄鼎中了,這個地方,不能把他放出來。”我雙手一攤,誠實說道。
“…”嚴霍盯着我瞅了半晌,最終又是無奈又是唉聲嘆氣地拿了紗布將自己的腕纏了纏,憂鬱地說:“總之,我只是想讓你們知道,我有可能,是靈石使者。”
我驚掉了下巴,他繼續說:“我當時不過是一時間忘記了,霜霜的貓眼石上曾沾了我的血。”
“這個我懂,”藍沫聽了許久突然發話,“我曾聽琦姐姐說,當時之所以把珊瑚姐姐當做石榴石,就是因爲蓁琉姐姐在艋宣族時,曾將自己的血輸送給珊瑚姐姐,救了她的命。”
“靈石使者的血往往蘊含了巨大的靈力,加以妥善利用,能成大事。”嚴霍說着,有一眼沒一眼地往我身上瞅着。
我自然知道他說的是什麼,盯着他那些紗布,一時間有些惆悵,我在歧蘭山上時,是不是根本用不着流那麼多血?也不知是誰把這事告訴他的,多嘴。
在歧蘭山上,我曾降血輸送給陸一函…他是因我才以折水爲血?我的血原本就與人族不同嗎?
這倒是需要仔細思索。
眼下,嚴霍若真是靈石使者,那便只剩最後一位橄欖石了。
事情的節奏如今如此之快,倒教我有些應接不暇了。
“那狐霜霜呢?你打算怎麼安排她?還有,我們必行前來,是爲替藍狐平亂,也是完成我父王訂的契約,以尋找靈晶。”我問。
“靈晶是…”
功允一番解釋,嚴霍終於瞭解了情況。狐霜霜似乎只被救出一日,故而此時還在熟睡。
真是頂頂可憐的一個姑娘,我就沒見她正常地醒來過。
經一番討論,我們決定先暗查藍狐族衆狐被關所在。
去歲來此時,我們幾個靈力不夠,所知不夠,如今來此,似乎終於有機會將那些狐狸救一救。
每到一地,就有藍沫化出飛凰原身將守衛嚇得跪地不起,我披着羽毛放風,功允嚴霍溜進去尋蹤跡,一日一夜過去,竟毫無線索,可狐城就這麼大,鳳凰蛋殼所籠之地也就這麼大。
話說這鳳凰蛋,到底是爲什麼籠在這兒?
夜半歸去嚴霍的小“蛋殼”中,一行人圍在桌旁,聽藍沫聲情並茂地講起了她兄長的故事。
“我只知,這是我哥哥,飛鳳的蛋殼。”
他們飛鳳飛凰也是上古神獸,因靈體純淨,成爲上古神獸中唯一留下守護六界的一族。
可後來神魔大戰,飛鳳作爲上古十三衆神的坐騎,幾乎全軍覆沒,隨後得知留守的飛凰被魔族偷襲,死傷慘烈。
飛鳳來不及趕回,飛凰只得自求護佑,本是要趕往檳神湘,卻誤入絕路林,不過好在魔族入不得絕路林,纔不至於滅族,但飛凰也被魔氣侵染,自此墮入魔道。
衆飛凰入魔,衆飛鳳自然也不願獨生,便把自己,燒了。
“那時我與兄長還未出殼,我被母親帶在身邊,而哥哥被母親以飛凰之名寄存在莘峰狐族。時過境遷,飛凰便只剩下我一隻,飛鳳也是,我當初雖入魔,卻也聽聞一千多年前神女尋了我哥哥作爲坐騎,後神女化歸入輪迴,我哥哥也回了莘峰狐族他的殼中休養生息,如今殼變得如此之大,應是他已應神女召喚出殼。可他出殼之後,殼本應縮小至無跡可尋,可爲何,成了如今這樣。”
鳳凰蛋有此異樣。
而最希望有異樣產生的,不用想都知道是哪一族。
“聽說,鳳凰的殼是世間極爲堅硬的保護屏障,即便我們來時,你手撕蛋殼,過後卻也是恢復如初。況且聽說你們鳳凰一族是莘峰狐族的保護圖騰,這異象會不會是爲了保護狐族?”
功允果然還是那個功允,說話間一句“手撕”就戳得藍沫一陣面紅耳赤,想要上前同他理論。
我哀嘆一聲,嚴霍若有所思地說:“應該不是,沒有爲着保護卻將他們都變做羽禽的道理。我們且看,如今狐城中的狐若是都變成了羽禽類,對誰最有利?”
“魔族?”“藍狐!”我和藍沫一前一後說道。
嚴霍點點頭:“前些日子生活於汜水河中的第七界冥水族全滅於魔女菲婭邪之手,如今第八界檳神湘的衆神獸又在漸漸被牽扯進來,飛鳳的蛋,若不是他自己向菲婭邪獻上,那必然是統治狐城幾千年的藍狐爲除墨狐族投奔了魔族。”
見此情狀,不由得讓人心中一緊。
我忙倒了杯水塞到嚴霍手下,他這個活百科,關鍵時候確實靠譜。
“藍沫,你覺得哪種可能比較大?”嚴霍喝了茶水,轉頭問道。
藍沫將脣抿了又抿,目光略有閃爍,小心翼翼地說着“後者”。我自然也如此認爲。
飛鳳飛凰本就爲六界犧牲頗大,此時不該懷疑,且那位婆婆雖相助於我,但也確確實實隱瞞了身份,我辨不出是好意還是惡意。
次日雨疏風驟,我們頂着蛋液雨行了許久,纔將鳳凰蛋整整走了一圈。
被殼頂日光照射到,靈力是一定會減,也會漸漸變成羽禽,去歲藍狐被囚困,如今藍狐一族逃脫,且與魔族聯手,那麼能躲的,便只有殼底空間。
勘破這一層面,我們便準備前往殼底一探。
暫且不論藍狐是否投靠魔族,既然有契約,必定要達成,不然就是我袁琺失信於人。
若真投靠了魔族,便於之後再行處理。
藍沫說,鳳凰蛋底有一層暗層,是爲未出生的飛鳳飛凰感知外界魔氣靈氣用的,但是空間狹隘,藍狐族若是棲身於此,想必族羣所剩不多。
“不過當年先祖救狐族先祖時,也只是隨手救了兩隻花色的狐狸,沒想到…”藍沫猶豫了猶豫。
沒想到,兩隻花色的狐狸能選擇性培養繁衍出這麼多種顏色的狐狸…也是厲害。
這當然是我的沒想到。
藍沫想說的,估摸着是沒想到狐族如此記恩,即便內亂,也將飛凰牢牢紀念爲精神食糧,每每加以供奉。
雖周圍黃白荊棘叢生,我們還是順利地到達了蛋底。
越過那層薄膜後,果然如藍沫所說,沒有靈氣魔氣充斥,一片和諧的自然之氣,若是袁琺族人能在這種地方生存,即便我有一日再不能提供靈氣,他們也能好好繁衍生息。
不止是袁琺,所有人族妖族都是,凡是不需要靈氣又害怕魔氣侵染的,在此地,都可以好好生存,只可惜,此處空間有限…
許是夜晚的關係,我們入此地看不到半點光明,功允遂化出了他的青龍蠟炬,伴着瑩綠的光,我們三人慢慢往前探尋。
今日出發時,因爲狐霜霜醒了,我們便將嚴霍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