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開我!要摔了要摔了!!”以爲是誰拉錯了人,我閉着眼睛一路跌跌撞撞往前衝一路急着尖叫,直到突然間停了下來,我感覺周圍似乎一下子空了很多。睜開眼就看到自己又站在了隊伍剛纔那個位置,身後依舊混亂,只是被一道高高瘦瘦的身影給擋着,一時過不過來。
那身影一隻手還抓在我的脖子上,銀色的長髮和一雙暗紫色的眼睛即使是在那麼擁擠的售票處依舊相當的惹眼。這當口身後有人撞了他一下,他回過頭,沒吭聲,也沒見他動,可後面那些人不知怎的就靜了靜,這時候隊伍朝前又鬆了幾步,我跟着過去,順便拉着後面這人的手一起:“鋣,狐狸呢。”
視線從後面那些人身上移開,鋣看向我:“如果你在說那隻老妖怪,他在吃雞。”
我鬱悶。果然偷懶去了,那隻死狐狸……
說起來,鋣恢復到現在的樣子也快有個把月了,也在我家裡住了個把月,就在那個原本供奉佛像的小閣樓。
到現在還記得他那會兒突然間在我眼前變成那種狗不像狗鹿不像鹿的樣子,那時候都把我給懵住了。後來才知道那是麒麟的原形,可是和我在畫上看到的一點也不像。我不知道他是怎麼會變成那樣的,當時他變年輕了就以及讓我很吃驚了,沒想到還會打成原形,不過雖然對於他和狐狸的對話我一頭霧水,隱隱還是可以感覺得到,麒麟之所以會變成那種樣子,和狐狸應該不無關係。而也是從那天開始,麒麟給我下的定時炸彈也好象就失效了,剛開始那幾天就看到他黑球似的一團在被裝修搞得一塌糊塗的房子裡滾來滾去,更多的時候是蜷在某個角落裡睡覺,直到我平安度過了時效的最後期限,也沒見麒麟在有什麼特殊的針對我的舉動。於是在沒有找到任何駕馭他方式的前提下,我很好地活到了現在。
大約一週後他突然恢復了人的樣子。
那時候我差不多對鋣已經卸掉戒心了。沒辦法,不要怪我好了傷疤那麼快能忘記痛,任誰被一隻黑狗似乖巧的傢伙前前後後跟着,想提防他、遠離他都難。說來也怪,回到原形的他不知怎的特別喜歡跟着我,走哪他就跟到哪兒,害周圍人都以爲我養了條狗,到現在還老有人問我,寶珠寶珠,你家小黑去哪兒啦,怎麼最近不見你出來遛了。
我能說啥?這傢伙恢復人樣和他打回原形一樣的突然和迅速。前一晚還在我默認的情形下佔着我的牀睡在我邊上,第二天醒過來怎麼着覺得身上沉甸甸的透不過氣,睜開眼一看,就見到一個赤身裸體的男人俯在我身上呆呆對着我看。
細看認出是鋣,當時嚇得我魂都出竅了。
以爲他恢復過來是準備吃我的,那會兒狐狸不在家,我簡直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不過後來他並沒有對我怎樣,只是那麼古怪着一張臉看了我半天,然後丟下我一人出門進了客廳。
然後在客廳一坐就是半天工夫,直到聽見狐狸的開門聲我急急跑進了客廳,看到狐狸在門口這裡愣了一下,而鋣在這時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我當時有點緊張,以爲會發生些什麼,可是結果再次出乎我意料,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似乎對鋣的恢復並沒有感到太大的意外,狐狸在短暫一愣後很快就恢復如常,只眉毛一揚對他笑了笑。而鋣在那同時走到他身邊,回頭看着我,在他耳邊用我能聽得清的那種音量對他說了一句話,之後便在我家裡安安靜靜住了下來,一直到現在。
他對狐狸說:你會遭報應的。
“三張硬座。”
買完車票,狐狸還沒回來,我和鋣站在車站門口等。
和鋣站在一起實在是天下最沒趣的一件事。他不愛理人,偏偏特別的能夠招引人。一聲不吭在邊上站着就像塊活廣告牌,只要打從邊上經過的,幾乎沒有一個人不回頭朝他看上一眼。然後那一眼自然而然又會順着他的臉劃到我的臉上,之後,多數是種驚豔之後欲言又止的表情,那眼神赤裸裸在說:我比你更適合站在他的邊上。
小樣……
正百般無聊地在門口晃來晃去,忽然前面過來一個人,一身大紅大綠的色彩冷不丁把我眼球給刺激了一下。
好熟悉的裝束。
鮮豔的鬆鬆垮垮的外套,鮮豔的肥肥大大的褲子,一路走過去一雙老頭鞋在地上咔啪咔啪一陣脆響。隨着距離的逐漸接近,我感到自己心臟一點點縮了起來。
恍然間好象有回到幾年前那個火車上的夜晚,那些血,那具屍體,那些可怕的經歷……莫非是有預感的麼,纔回憶過那段過往,這些年來一直潛意識地把它當成是場夢,以爲那天之後再也不會見面,沒想到居然會在這裡又碰見了。這個幾年前在那輛開往西安的火車上救了我一命的少年。
怪的是隔了那麼久不見,怎的他依舊依然那副十七八歲的模樣,手插着褲子兜低頭慢吞吞朝前走着,忽然似乎感覺到了什麼,擡頭,那張略帶蒼白的臉上一雙煙燻似的眼驀地朝我方向一轉:“呦,真巧啊,姐姐。”
“術士??”吃驚之下脫口而出,然後才發現周圍全都是人,我的臉唰的下就紅了。
“往北桃花當頂,姐姐這是往北?”
“你在給我算命嗎術士。” 忍着劇烈的心跳,我緩着口氣問。
他漆黑色嘴角微微揚起:“算吧。”
“價錢貴不貴。”
“熟人,小問題免費。”
“是往北。”
“北方,”撓了撓下巴:“那就是埠溪了。”
猜得還挺準。這會兒心跳平穩了些,我看了他一眼:“你還挺能算的,術士。”
他笑,伸出手手背對着我,朝上翻,手心裡貼着一張漆黑色的牌:“要不要試試收費的。”
“免了。”
話音落,忽然見他目光朝我身後瞥了一眼,然後目光輕閃,那表情似乎微微一愣。一瞬間似乎感覺他張嘴想要說些什麼,片刻嘴脣抿了抿,他後退一步:“車上見吧姐姐。”
“你也去埠溪?”
他沒回答,擡頭似笑非笑地又看了我一眼,忽然眼梢一轉,他將頭慢慢轉向自己的身後。
“哦呀,這麼多人。”快樂的聲音快樂的眼,他的身後站着那隻混了那麼久總算知道晃回來了的狐狸。
一手一隻拎着兩大塑料袋的東西屁顛屁顛地甩着尾巴,正要朝我這邊過來,卻在這少年朝他回過頭去的剎那,臉上的笑微微一斂:“你還活着。”
這話說得有點莫名其妙。我呆了呆,隨後才發覺這話並不是在對我說,而是對着我面前這個少年“術士”。
面對面看着對方,兩人的樣子看上去似乎是互相認識的。對他那句無理的話“術士”並不覺得突兀,也沒有生氣,只是扭頭朝我看了一眼,然後笑:“你還守着這麼個拖油瓶。”
“這和你無關。”淡淡回了一句,目光依舊停留在他身上,狐狸的手一拋,兩包東西重重落到我腳邊。
“怎麼會無關,”不再看我,也沒再看狐狸,“術士”伸手掏出支菸塞進嘴裡。片刻嗤的一聲輕響,也被見他點燃,一縷淡淡的煙從他臉旁散了開來:“我可是找了你很久了呢,老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