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6 我們這次應該是真的,回不去了(5000+)
弄清楚,什麼?
她聽得茫然懵懂,又覺得一切發生在這個黃昏顯得很突兀,但卻輕輕點頭,表示他可以問。
霍斯然淡淡一笑,問:“如果四年前我沒有對你做那些事,你會一直愛我的,像最初那樣愛我,對不對?”
她更茫然,不知他再提那那些事做什麼。該挽救的,他挽救了,對雲裳,他也用實際行動表明了自己對她的意思,她再不會誤會什麼。傷害也的確是傷害,但她至少已經試着去相信他……也嚐到這種相信帶來的美好滋味了……怎麼了妲?
“對不對?”他又問了一遍。
她猶豫着,點點頭,似是怕不夠虔誠,又輕聲說:“我會。”
他得到了答案。
所以,記得,霍斯然,如果有一天你墜入地獄萬劫不復,那都是你自己的錯,是你自己親手,造成的這個結果。
霍斯然將淡淡的笑噙在脣邊,微微粗糙的掌心最後一次清晰體驗了一下她小臉溫暖柔滑的觸覺,突然低啞道:“你沒有跟景笙發生過關係——任何關係都沒有。彤彤,那一晚是假的。”
那輕輕側在自己寬厚掌心裡的小臉,慢慢地,變了色。
林亦彤盯着他的目光開始改變,裡面透出疑惑的光芒,那一絲依賴與信任,逐漸褪去變冷。
“你在說什麼?”她嗓音還是很柔和,以爲自己只是聽錯了,那一晚她從顧景笙的牀上醒來,正撞上闖入房門的他,她清楚記得他那時的暴怒,還有在顧景笙肩上爆開的那一槍。
霍斯然料到了了她的這種反應,告訴自己清醒點,清醒點去面對,去承受這殘忍的變化與事實。
“你是乾淨的,從最初到現在就只有我,沒有別人。我曾經罵你放蕩、罵你不堪的那些話,都很混蛋,混蛋到傷你很深,每一句都是。”他低低解釋着,笑中透着近乎殘忍的自嘲,“你記得那種藥麼?那年我從黑河回來前,你跟景笙,你們就是被注射了這種藥。”
她小臉漸次白了,不僅僅是因爲他的話讓她想起那年那件事的重重疑點,想起四年前她“死”前雲菲跟她說的那些話……還有他霍斯然話裡的篤定,他說得那麼肯定,難道,這一切都已調查清楚了?
“知道麼你當時反抗很劇烈?我該相信你的,哪怕你再不理智,都不會逆來順受跟別人的激情。可當時我卻信了,尤其景笙承認的時候,我甚至開了槍……”霍斯然一字一句說着自己的感受,說着那些年的罪惡,“我是那麼得沒有自信沒有安全感,你那時說得那麼對,換了現在的我會哪怕愛得沒有退路,也不會因爲懷疑踟躕不前,可那時的我竟不懂。後來的一切,你都知道了。”
後來,他無盡的諷刺,暴怒,打罵,施虐。她強忍着,每一次委屈解釋,每一次小心求證,都只招來更深的傷害。
她痛。在跟雲裳的天平上,他從她對感情的忠貞,一度懷疑到了她的人格。
圍剿顧景笙那件事,他甚至都不敢說,裡面完全沒有嫉妒和報復的因素。
有。霍斯然,有的。
“彤彤,對那些事,我那麼抱歉。”他啞聲低語,薄脣間透出的血腥氣息,昭示着血絲已染滿他整個胸腔。
那纖小的人兒臉色變得蒼白如紙,小手顫抖着扶住藤椅的把手,欲站起,卻被霍斯然輕輕安撫肩頸,近距離地對着她,深眸裡有着深深淺淺的赤紅,如漫山遍野染血的高原杜鵑。她被迫輕輕仰起小臉看着他。
那年雲菲踩着她的手指在懸崖上俯瞰她,囂張大笑,說“林亦彤你知道嗎?你因爲婚內出軌受那麼多的罪,其實都是白受的,你不知道吧?你從來都沒有跟顧景笙發生過任何關係,你怎麼可能會懷上顧景笙的孩子?你的孩子是你丈夫的,你聽清楚了嗎?你那個被霍斯然親手打掉的孩子就是你、們、自、己、的!!”。
那時她仰着頭,髮絲亂飛,將死的眼底一片茫然。現在一切塵埃落定,她卻纔懂了。
“你等等,”霍斯然撐着這口氣,語調微顫,要把心底隱藏的事情都挖出來給她看,“我還,沒有說完。”
“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卻始終都沒有膽量告訴你,我怕,怕你知道後就再避免不了決裂,不管外面推波助瀾的因素到底是什麼,是我傷你,是我平白無故爲壓根就莫須有的事,傷你。”霍斯然嘴角浮起一彎苦澀的弧度,剛揚起,又硬生生地褪去,像是已痛到不可遏制,“可是我瞞不住了,在我……又知道了那麼多事
情以後。”
因爲再瞞就是欺騙,他連騙着自己裝作無辜地去面對她,都不能做了。
“原來那顆腎,是我此生做過的最後悔的決定……”
林亦彤看着他,一動不動的,以爲他會告訴她多麼震驚的事實,或者決定,甚至連最壞的結果,她都在這電光火石間想過。
可她猜到了開頭,卻沒猜到結果。
“我寧願死,都不會逼你流掉孩子去做那個手術,”他字句低啞地說着,酸澀用上喉嚨阻塞了言語,“如果我提前知道那顆腎被挖出來,只是爲了被丟在牆角慢慢腐爛的話……”
猶如一聲懾人的驚雷轟然一怔炸響在了頭頂,藤椅上纖小的人兒臉上透出不可置信的光芒,小臉血色驟然褪盡,眸光閃爍地看着他。
怎麼會?他都在說什麼?
溫熱的掌心撫摸着她的肩頸,粗糙而溫柔,此刻卻變得如鬼的手一般滲人。霍斯然一張俊臉也血色全無,如被壓抑久的困獸,掙脫了山洞的保護衝出來,在暴雨沖刷的山林中任由雷劈電閃,兀自承受。
“那場手術可以不必做的,”他緩聲解釋,一字一句都剜心蝕骨,“雲裳的腎癌只是單側,切除一邊就已足夠……根本沒有什麼配型成功,我卻被騙得信了,我逼了你,讓你平白無故地失去了一顆腎。你本可以不必這樣的。”
他終於還是嚐到了這種感覺,每說一個字,都像被從胸腔裡竄上來的灼燒般的痛,刺破喉嚨。
你本可以健康、活潑、完璧無瑕,哪怕恨我。可現在卻沒有了。
“彤彤,對不起。”
林亦彤呼吸變得異常薄弱,曾經她以爲這世上再壞的事情她都已經經歷了,可原來,都還沒到最壞。
那時她也曾以爲自己懷的是景笙的孩子,心本有愧,但拿她孩子的生命和一顆腎去救雲裳的事,還是觸了她的底線。她不肯,他卻半是乞求半是強逼,她以爲放抗有用,才發現原來他已經決定了。她那時好痛,痛她最愛的人,連她最後的骨肉和健康都要剝奪。
後來再遇,她反覆平靜後想的清楚,那時的她太沉浸在自己失去所有的感受裡,所以或許才痛上加痛。母親的死是執念,外因有但不是全部,如果她拒絕的後果是眼睜睜地看着當時她以爲是無辜的雲裳死,或許,說不定,她最終會真的妥協救人。
但那前提,是建立在自己的那顆腎,取之有用的前提上。
可現在,他說什麼?
葉驍遠遠地看着,兩人一直在交談,接着談着談着就不對勁,藤椅上那個纖小的人兒驟然起身,藤椅都被她踉蹌的腳步撞得退後大半,霍斯然要去抓她,她倉皇掙開,瞪着他退後了好幾步。
這驚天的霹靂,震得她頭皮發麻,後腰的那個部位好痛,痛得她快直不起腰了。
“彤彤……”他啞聲無力地喚她。
“你別過來……”她兩手輕輕舉起在身側,雙眸冒出溼熱的霧氣,像是要抵擋這殘忍不堪的命運,啞聲念着,在他不聽她的阻攔還要往前一步時,她瞪着他尖銳得嘶喊出聲,“你別過來!!!”
葉驍心裡一緊,什麼也不顧地衝上前去,環住她的瘦弱的肩扶住了她。
“怎麼了?你不要激動,放輕鬆,告訴我怎麼了?”他的頭慢慢轉向霍斯然,眼裡沁着暴怒的血絲,“霍斯然你都跟她說了什麼!!”
霍斯然一身頹然,站在原地,目光如溫熱的潮水般裹着她,苦澀一笑,神情也已瀕臨崩潰的邊緣:“這就是我對你隱瞞的所有事了,我瞞不住,在知道的時候,我也恨不得像你現在這樣,殺了我自己……我曾以爲一切都可以挽救的,可我想了兩天都想到不到任何一種辦法,能讓我原諒自己。”
“彤彤,我想我們這次應該是真的,回不去了。”
這話,葉驍離得最近,聽得最清楚,他簡直不知道是什麼事,足以讓一向自負,堅持到令人髮指地步的霍斯然,都決定放棄,覺得無可挽回。
“讓他走……”懷裡的人兒卻顫抖着,豆大的滾燙眼淚滾落下來,淌滿了整張小臉,讓自己深埋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嘶聲喊道,“讓他走——!!!”
她不要再看到他!!再也不要!!
葉驍被那快要撕破耳膜的聲音震得心都痛了,裹緊她的肩膀,眼裡含着一絲溼熱將
她的頭埋進他懷裡,轉而惡狠狠地盯着霍斯然看。
樓上的秦芳容是被那陣動靜驚到的,不由打開窗戶往下看,正看到霍斯然悽慘一笑,看着她,後退一步,緊接着當真一步步走出庭院。一步比一步更緩慢,等走到門外車門前的時候,頹然地用手撐住車頂。而庭院裡自家兒子正抱着林亦彤輕拍着她顫得停下來的背,直到她慢慢緩過來,看了一眼已經變得空蕩蕩的門口,眼睛又是狠狠一紅,痛得那麼厲害。
“你會沒事的,”葉驍兀自安慰着她,哪怕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以前那麼可怕的事情你都挺過來了,你會沒事的……”
林亦彤回過頭,只覺得痛意襲來避無可避,她閉上眼,感覺自己慢慢地,慢慢地被拽入冷如冰窟般的地獄。
他媽的他媽的他媽的
夜晚的房間。
葉驍坐在牀邊,盯着那盞牀頭燈快要盯到眼睛都瞎掉,牀上的人兒倏然輕微一動,他猛然愣怔,牀比撐開到她兩側去看。
林亦彤輾轉而醒,纖長的睫毛慢慢睜開,恍惚看到葉驍出現在一片白花花的視野裡面。
他綻開一抹淡到快要看不出來的笑,啞聲道:“連自己的房間都不認識了麼?”
她這才反應過來,輕輕坐起,呢喃:“孩子……”
在這個房間裡醒來,看不到小濤濤,她心底總是不踏實。
“在樓下我媽帶着,”葉驍在她背後給她墊了個抱枕,“一會給你抱上來。”
她纖眉微蹙,有些想不起來:“我……”
“你剛剛在沙發上,”葉驍解釋,“跟我進屋坐下來,我說去倒杯水,回來就看到你暈在那兒了,嚇死我了。”接着又是一抹調皮狡黠的招牌笑容,“不過我媽說你沒事。”
“他都跟你說了什麼?”他問得小心翼翼,“你的過去有太多事我不知道,我不敢猜,有什麼事會讓你們那樣。”
“我想靜一靜,”想了好一會,林亦彤輕聲說道,腦海裡,一幕幕地閃過今日黃昏爲背景,他輕撫着她的臉,對她說出的每一字每一句,小臉都漸次蒼白下來,“葉驍,你讓我自己慢慢想一些事,好麼?”
葉驍看了看她,最終慢慢點頭。
將水給她晾好在牀頭,他起身走出去。
客廳裡的秦芳容見他下來,又蹙起眉:“你不是說晚上回軍區?這都幾點了,你想幹嘛你?”
“我這樣看起來能回去?今天的事你沒看到?”葉驍淡然,下來倒了杯水給自己喝,應付着自己老媽。
“我當然看見了,可那關你什麼事?這是我們家兒媳婦嗎還留得下你?你親媽叫你多留倆小時你都跟我急,現在這算什麼意思?”
葉驍慢慢放下水杯,看着秦芳容:“媽,爲什麼她在法庭上需要作證的時候,你義不容辭,好像無論多大的忙你都忙,多大的冤屈你都肯替她作證,你明明捨不得他受一點委屈的,怎麼到了我這兒,你就那麼排斥那麼嫌棄她?”
人是可以如此兩面的嗎?
秦芳容不得不承認,部隊鍛煉出來的人成熟速度驚人得快,以前這小子只會跟自己犟,只會耍油頭,現在倒是能這麼鎮定地跟她講道理了。
“我捨不得她受委屈,是因爲我拿她當妹妹,可你是我兒子……”
葉驍冷笑着別開臉:“少拿這種話搪塞我……”
“你難道還沒放棄?”秦芳容簡直震驚,“你沒看到那兩個人現在什麼情況?情侶間吵吵鬧鬧都是正常,哪是你趁虛而入就拆的開的?”
“那是你沒聽到今天他們說的話,”葉驍眼神變得認真,篤定,甚至偏執得不許任何人改變,“可我聽到了,沒人吵架會說那麼重的話。人既然回不去,就得往前走,往前走就會遇到新的人,我一直都守在那兒,就等她過來。”
秦芳容眼睛瞪大簡直無語。
“我去買點藥,你不是說她低血糖嗎?得補補。”葉驍起身就走。
“你這個神經病,低血糖需要買什麼藥,多吃飯就行……”秦芳容唸叨着他,極力想喚回但話又不敢說重,心裡的危險鼓槌已經擂得鼓聲密集,彷彿事情迫在眉睫,“葉驍,葉驍你給我回來!!”
葉子敬走出來,好奇地看看前後:“這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