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必然的因果關係,但至少是其中一個誘因。”易柏看着謝清歡,猶豫了一下,才道,“我那師兄推測,蕭朗月之前受到的催眠可能不止一次。而前後兩次的命令相沖突甚至是完全相反,雖然當時沒有造成不可挽回的錯誤,但肯定埋了根。再加上元昭之死太過突然,她一下子就混亂了。”
謝清歡聽到這裡也沉默下來,那次蕭朗月被容寧催眠,在她的小腹上劃了一刀,傷口並不深,血也很快就止住了,到了現在連道疤都沒留下,彷彿當初的事情沒有發生過一樣。
直到現在,謝清歡仍記得當時事情發生之後,蕭朗月那一瞬間難以置信的表情。
謝清歡早知道人心複雜,又忌憚催眠術,特意帶着蕭朗月去找了孟青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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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青珏也開導了蕭朗月,再加上容寧在催眠媒介上的選擇到底是隔了一層,蕭朗月受到的影響並不深,很快就恢復如常。
卻沒料到,真正的後招是在這裡。
謝清歡心情沉重,輕輕合了閤眼,又緩緩睜開來,雙手緊握着拳,貼在腿側。
蕭朗月與謝清寧相識的時候也才十來歲,成爲影自然是更早一些的事情,她這一生,真正有屬於自己的記憶嗎?
不在意自己的生死,不尊重他人的生命,肆意玩弄人心,這就是道格拉斯家的本質。
謝清歡抿了抿脣,目光清冷。
她在道格拉斯家翻閱家族史的時候,也特意留意過關於影的記載。
在道格拉斯家的歷史上,除了幾次幾近滅族的重大危機,影的使用頻率並不高。因爲主要用於守護家族最重要的繼承人,所有成爲影的人,都被強制洗腦過,這種深度的催眠很難被解除。
即便遇到了專攻催眠的天才,解除催眠也是於事無益的——解除催眠的唯一觸發條件是一旦解除,則影即刻自盡。
在道格拉斯家幾百年的發展歷程中,從沒有一個脫出控制的影。
而當繼承人成長到足夠強大,影就失去了生存的意義,通常被秘密解決掉。
謝清歡的情況跟以往道格拉斯家的那些繼承人又有些不同,她身上只有一半道格拉斯家的血,是道格拉斯家的異類,在格雷他們兄弟都尚在的時候,無論是卡爾還是謝持靜,都不希望她跟道格拉斯家有任何牽扯。
謝持靜將她送離身邊,安排在國內成長,卡爾更是做了兩手準備,將她保護得密不透風。
因爲謝清歡的特殊性,蕭朗月的催眠設置也跟別的影不同,要稍微寬鬆一些,但多年下來,保護謝清歡已經成爲本能。
因自己的緣故導致原本手術已經成功恢復良好的元昭英年早逝,已經讓蕭朗月心痛不已,再看到謝清歡因爲自己受制而被脅迫,往道格拉斯家的泥潭裡趟,回t市的路上又被瑪格麗特火上澆油了一些,三管齊下,饒是她向來心理素質穩定也難以接受。
謝清歡琢磨着蕭朗月這情況,還是精神上的問題,只能等她醒來看看情況如何,再做決定。
易柏只知道謝清歡跟道格拉斯家關係匪淺,對蕭朗月那重影的身份卻不清楚。謝清歡送她來的時候,易柏還當她是被波及的池魚,心中充滿了同情——格雷研究出來的藥,哪兒會無緣無故地用在一個小明星身上?
蕭朗月在唐家治療靜養的事,謝清歡一早就通知了季卓陽,所以季卓陽停了蕭朗月的工作,包括廣告跟代言,對外的官方解釋是秘密深造中。
正因爲如此,蕭朗月在靜養的過程中,也沒有相熟的人來探望過。人一旦病了,心理上自然就比平常時候脆弱些,若是養病的環境單調無趣,也容易抑鬱,對恢復不利。
謝清歡作爲蕭朗月唯一的摯友,她這個時候能陪伴在蕭朗月身邊,對她的恢復是極有幫助的。
“蕭朗月家裡好像也沒什麼親人了。你這次回來,總要在t市呆一陣子吧?有空就多陪陪她,跟她說一些開心的事情,先幫她把情緒穩定下來。”易柏建議道。
“嗯,我知道了。”謝清歡點點頭,目光一折落在牀頭的花瓶上。
那是一隻極爲素雅的花瓶,是蕭朗月喜歡的簡約風格,瓶內插着一束顯然新鮮欲滴的百合。
謝清歡挑了挑眉,頗爲意味深長地看向易柏:“有人來看過蕭蕭?”
“咳,”謝清歡的目光中帶着幾分探究,易柏有些不自在地輕咳一聲,摸了摸鼻子,笑道:“待會兒你就知道。”
說着,他擡起手腕看了一眼:“看看時間,他也差不多該來了。”
謝清歡微微一笑,沒有多問,目光落在蕭朗月的臉上——這人向來是明朗豔麗的,總喜歡把自己拾掇得精緻漂亮,如今卻這般消瘦憔悴,彷彿一朵即將開敗的花。
撇開影這個身份,蕭朗月在事業上倒是沒什麼太大的波折,工作努力,捨得吃苦,攢着資歷也順順當當紅了,只是情路上有些坎坷。
從景燁到元昭,一個情深緣淺,一個有緣無分。
她正想着要不然乾脆把蕭朗月接回家去照顧,病房的門就被人從外面推開來,一個身材頎長的男人提着保溫桶神態自若地走進來,看到謝清歡的時候目光一凝:“謝清歡?你從歐洲回來了?”
“是呀,那邊的事也告一段落了。”謝清歡看着景燁,也有些意外,又有些感慨,“我還說是誰來看過蕭蕭,沒想到是你。”
來人正是景燁,聽了謝清歡的話,他苦笑道:“是啊,我也沒想到,這輩子還能有照顧她的機會。”
這次歐洲黑道大亂鬥,景家也參與其中。不過景家並沒有涉足黑道,所以並沒有直接對上道格拉斯家,而是跟依附於道格拉斯家的克里斯家死磕。
陸展蕊則是趁着這個機會搭了把手,幫着瑪麗三世將斯洛克家引進歐洲,打破了道格拉斯家在珠寶材料供應上的壟斷局面。
這些事謝清歡都知道,只是現代商業的一些事情,她是說不上話的。而格雷在時,她也不可能插手。
後來格雷失蹤,道格拉斯家換她當家做主,來自黑道的衝擊更大,這種純粹的經濟上的爭奪並不能真正動搖道格拉斯家的根基,因此並不被看重,又因爲謝清歡本身也不熱衷了將資源壟斷,蓄意構建一種新的平衡,所以景家的一系列小動作都被直接忽略了。
克里斯家跟景家的主要矛盾還是來自景燁的那位繼母,因爲她,景家已經處於家未破而人已散的境地了。
因爲各方面準備得充分,再加上路家暗地裡相助,死磕的過程還算順利。原本還在顧慮道格拉斯家可能的報復,就聽到格雷失蹤的消息,然後整個道格拉斯家的畫風都是一變,簡直讓人耳目一新。
隨即傳出來的消息讓景燁同他的小夥伴陸展睿都驚呆了——謝清歡作爲卡爾的女兒,格雷的妹妹,成爲道格拉斯家的新任家主。
景燁原先把持着鼎星的時候,就知道謝清歡的身份不一般,但他沒料到她的真是身份這般驚人。
在幫着景燃擊垮了克里斯家,解除了家族危機之後,景燃立刻動身親自去接回了因爲要防備繼母冷不丁下毒手而秘密安胎的妻子——可喜可賀的是,這會兒景燃已經成功升級做了爸爸。
景燃夫妻倆小別勝新婚,又有個新鮮的小寶寶,兩口子旁若無人地秀恩愛,一家三口樂呵呵地秀幸福,把個孤家寡人的景燁襯得格外淒涼。
景燁白天在公司當牛做馬,晚上回到家還要看各種恩愛幸福,簡直要被閃瞎雙眼,心情頓時極爲不爽。
他一旦不爽了,就會想法子讓別人也不爽。以前充當這個角色的通常是陸展睿,所謂損友不外如是。但現在不行了,陸展睿有瑪麗三世罩着,有女朋友的人輕易惹不得。
所以,這次只好換目標,作爲罪魁禍首的景燃就不幸中招了——景燁撂擔子不幹了。
景燁回t市也不是一時的想法。
他離開t市的時候,蕭朗月跟元昭正在甜蜜交往中,且無論怎麼看,都比跟他在一起的時候就舒心得多。
景燁瞭解蕭朗月,她若是愛上什麼人,必然是認真的。即便他再有心,發生了那麼多事,想要挽回,也改變不了什麼。
元家也不是普通人家,之所以那麼自然地就接受了蕭朗月,一是因爲元昭實在是喜歡她到了非她不可的地步,二是蕭朗月在圈子裡雖時時有緋聞,但底子是乾淨的。景燁不想給她造成困擾,再加上手頭上有要緊的事,所以一段時間沒有關注t市這邊的情況。
然而,一旦閒下來了,他又忍不住打聽她的消息。這一打聽,才知道她發生了這樣大的事。
景燁對道格拉斯家的瞭解比易柏要多,但對於影這種隱秘的存在卻是知之不多,更不會想到蕭朗月會是影。他見到蕭朗月的時候,她剛剛被注射了鎮定劑。
看着病牀上虛弱的蕭朗月,他覺得自己的心彷彿正被一把刀無情地劃開,痛得幾乎站不住。
謝清歡沉默了片刻,才靜靜開口問道:“後悔嗎?”
後悔——曾經放開她的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