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蘇淵文不愧是高麗名將,連續數撥軍隊潰散,千人隊的合圍襲擾腳步依舊有條不紊,侯君集知道這需要對軍隊有多大的掌控力才能做的到,所以越來越心驚,當第四撥三個千人隊被擊潰的時候,時間已經到了黃昏時刻,大戰持續了一整天,如蓋蘇淵文所料,侯君集只有三千人,不可能在兩軍對壘的時候大意,畢竟,軍情是瞬息萬變的,這一天的時間裡,他別說吃飯了,就連喝水上茅房也顧不上。
當日頭沉下去的時候戰馬都開始打起了響鼻,四蹄也開始不安的跺動,餓極了的戰馬甚至低頭啃起了早就被他們吃過一遍的野草根子,長途奔襲,帶着大量的草料會不易行動,所戰馬大多是一路走,一路放養,雖然是一人雙馬,但沒有騎乘的那匹馬一般也是背馱着一些裝備和精糧,感覺軍陣中的情況不對,侯君集命人開始拿精糧餵馬,至於萬騎軍的戰士,暫時還沒有多大的情緒波動,這都是李靖親自訓練出來的精銳,別說一天了,訓練的時候,三晝夜都試過。
問題主要還是出在馬身上,萬騎軍的馬是與突厥頡力可汗渭水一戰搶回來的,突厥馬即不像蒙古馬矮小,耐力強悍,又不像吐蕃馬高大精壯,是一種比較中性的馬匹,奔跑速度和耐力都不冒尖,卻也都不差,唯一的缺點是食量大,吐蕃和蒙古馬的發源地都是苦寒之地,對食量的要求少些,唯突厥馬的發源地是水草豐茂的地方,是以,它們的天性就是能吃,能長膘,空馬背上的兩口袋精糧可不夠兩匹戰馬吃兩頓的,這麼持續下去可不行。
“大將軍。末將覺着情況不對勁,我仔細看了高麗人的幾撥人馬,加上這一撥,已經是第五撥了,我發現他們基本沒有重複使用軍士和戰馬,也就是說從白天到現在的襲擾,它們至少發動了一萬五千人,每次用一百餘名士兵的性命換取我們一整天的體力消耗,跟它們數萬軍隊打車輪戰,這麼耗下去可不是辦法。”
薛仁貴收了望遠鏡向候君集稟報道。其實候君集屬下幾個都尉也都和他在一起議論這個事,只是沒有好的辦法應對,到了此刻,候君集基本已經可以確定一直沒有出現襲擾的後方肯定已經有敵人佈下了機關陷阱,雖然後路一直沒有人來襲擾,他卻也不得不防,而左右前三路襲擾部隊,也確認了其後面藏有至萬人以上的兵力,以萬騎軍的戰力。強衝雖也不懼怕,但若是對方設下了陷阱柵欄阻礙,恐怕自己這方損失也不小,萬騎軍都是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的精兵。侯君集可捨不得損失幾個,死傷大了,回了長安他可不好向其它兩位統領交待,畢竟李靖那一路和李世績那一路打的都不錯。交出來的都是漂亮的捷報。
“你可是有了什麼想法?”
侯君集是打了半輩子仗的將軍,戰場上各種情況他見的多了,作爲一個將軍。採納部下的建議是日常行軍中常有的事情,畢竟就算是將軍,也會有很多視覺和思維盲點,一個戰功赫赫的大將軍,聽取各方意見,做好決策是必不可少的素質,不然他就不會成爲大將軍,在這方面,從來都是一言堂的嶺南水軍總司令陽林可比不了他。
“蓋蘇淵文付出這麼大的代價跟我們耗,無非是眼紅我們萬騎軍的鎧甲裝備,想將我們全部留下,然而想將我們留下的唯一辦法,就是在四面設拒馬陷阱,防止我們衝鋒,陷阱和拒馬樁對騎兵的作用太大了,末將以爲,突圍宜早不宜遲,而突圍的方法,唯有讓一部分人放棄戰馬,改步戰,趟出陷阱的位置,移開拒馬樁,只是這一部分步戰的兄弟,恐怕在敵軍全騎兵的打擊下,死傷會很大。”薛仁貴沉默了半響,將自己的想法說出來道。
“放棄戰馬改步戰?你這是叫兄弟們去送死麼?”
千騎都尉賀鵬厲聲道。他是候君集屬下三名千騎都尉之首,萬騎軍個個都是精挑細選的猛士,能做到掌管一千騎的都尉,自然是有些真本事的,所以賀鵬的本事自然不小,起碼動起武來,他不輸給現在的薛仁貴,倒也不是他看不慣薛仁貴,只是這人有個毛病,小氣,鐵公雞,見不得自己的部下受損失,也正是這愛兵如子的個性,讓大家一致推舉了他坐上千騎都尉的位置。
薛仁貴雖然不是賀鵬的直接下屬,但也知道賀鵬在萬騎軍中頗有聲望,又是上官,不好頂撞,只得怏怏的垂下頭,畢竟,讓一部分兄弟去犧牲,他自己心裡也不好受,倒是侯君集,眉頭鄒的更緊了。
軍陣前方,萬騎軍尖刀營所屬擊潰了高麗軍隊第五次襲擾,這樣的襲擊效果已經越來越小了,除了第一次薛仁貴連衝三陣斬殺四百多人以外,後面的幾次衝擊殺敵的數量都在驟減,而這一次尖刀營的衝陣,僅僅斬殺對方百餘人,而己方卻也損失了五人,有兩個是被人家用弓箭射中了眼睛,箭頭直穿入腦,當場死亡,有三人竟然是被人家劈開了甲冑亂刀砍死。而高麗人絲毫沒有停歇的架勢,尖刀營剛剛調轉馬頭回歸本陣,高麗兵的第六梯隊又跟上來了。
“看來敵軍已經逐漸摸索出了對付我們的方法,紙甲主要是靠一道主繩連接,他們得到了整甲,應該能發現斬斷主繩的位置塊狀的紙甲就會脫落的秘密,薛小校說的對,突圍宜早不宜遲,等他們佈下更多的陷阱和柵欄,我們就更不好突圍了。”候君集長嘆一聲道。
“難道將軍真的要一部分兵力放棄戰馬改步戰?對方可是有數萬騎兵,這些負責趟路的兄弟事後恐怕沒有半點活路,而且就算有紙甲護體,想在他們密集的箭雨防禦下趟出一條道路,去的人少了可不行,這樣的損失,咱們可承受不起啊!”賀鵬再次進言道。
“是我大意了,從一開始擊潰他們之後,我就應該採取活動戰術,不給其聚集兵力的機會的,不過放棄兄弟們的性命是萬萬不能的,如今後方一直沒有傳來什麼動靜,不過我可以斷定後方肯定是最危險的地方,我意,全軍上馬,將裝備軍械在身上掛牢靠,以火藥驅空馬在前開路,從向正前方直取高麗人中軍,他們應該想不到,我們只有三千人,在連續戰鬥一整天之後還有勇氣攻向他們最強硬的位置,只要速度夠快,應該能打他們個措手不及。”
候君集思索片刻之後下令道,他這道軍令看似穩妥,也獲得了賀鵬等都尉的贊同,但薛仁貴內心卻不以爲然,誰說敵軍主力就一定在正前方了?如果人家就是料定了己方主將的心思,在正前方布上大量陷阱,在兩側埋下伏兵以騎射壓制夾擊呢?
如果是想活命,那些軍械裝備就應該放棄,紙甲雖然不重,但比起高麗的輕騎兵的負重要多的多,每匹戰力的體力都是有極限的,當負重比別人大的時候,逃是逃不遠的,正確的逃跑方法是要儘量減少負重,直接就地毀了多餘的軍械裝備,在突出敵軍防線之後,甚至連人和馬身上的紙甲都要拋棄,可一旦丟盔棄甲,裝備全無,那就是敗軍了,侯君集絕對不允許自己帶回去的是一個敗績。
況且候君集很認同薛仁貴之前的分析,高麗人志在唐軍的這些新式裝備,所以侯君集更加不想給高麗人留下這些東西,一旦高麗人也有了同樣的裝備,那將是大唐的災難。
薛仁貴還想再做努力將自己的疑惑和分析說出來,可侯君集的旗語已經在他做下決定的一刻揮出,軍令一出,就無法更改了,主將剛下達的命令立即又更改,在軍中是大忌,薛仁貴只得將自己的話又吞到肚子裡去,整好甲冑,多給胯下的白馬餵了幾口精糧。
“嘭,嘭,嘭......”
高麗軍的第六梯隊剛剛靠近唐軍一里處,唐軍陣營中突然連聲爆響,三千餘匹被去了耳罩的戰馬在轟隆聲中發狂的向高麗軍奔跑起來,火藥的威力蓋蘇淵文已經見識過了,高麗軍第一天的大敗就是因爲火藥的爆炸聲驚到了戰馬,聰明如他,早已吩咐屬下用衣服皮毛團子等物將戰馬的耳朵堵住,不過三千匹驚馬卻也不是一千輕騎兵能擋的,正前方的千人隊瞬間被一衝而散,緊接着他們看到了後面一擁而上的近三千大唐騎兵,這個千人隊的下場就可想而知了,不過,左右兩翼的高麗千人隊首領卻像是鬆了一口氣一般,臉上露出了輕蔑的笑容。
“哈哈,好,沒想到唐軍這麼快就忍不住氣衝到陷阱裡面來了,通知左右兩翼向中間靠攏,埋伏在他們後方的人也可以沿着他們的路徑殺上來了,既然他們已經開始衝擊中軍,那麼後方的佈置已經無用了。”蓋蘇淵文臉上一片喜色,當然,唐軍如果能堅持住,再耗上一天,他覺得會更完美,也能給足他時間佈下更多的陷阱,不過就算現在嘛!他也認爲已經佈置的也足夠將這股唐軍全部吃掉了,上好的紙甲,馬刀,三千副,足夠讓他在高麗的軍事力量超過高麗王,或許,不久之後,他就可以做新的高麗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