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師的命令一下,一千精騎以曲爲單位,開始繞着大營巡邏。他們前後相望,一圈接着一圈,片刻不停,前面一曲剛剛過去,後面一曲接踵而來,沒有給魏霸再留下一點空隙。魏霸如果還想重施故技,派武卒偷襲那些當值的魏軍士卒,就不可避免的要和這些騎兵發生正面衝擊。
魏霸當然沒有這麼傻。魏家武卒再精銳,也沒有到與優勢騎兵對攻的地步。一旦被纏上,後面的騎兵會在最短的時間內趕到,他連逃跑的機會都沒有。
敵駐我擾,玩的是出奇不意,如果對方有了周密的部署,那就沒有實施的意義了。
或者說,魏霸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一半,這一千巡邏的精騎至少是被他騷擾得夠嗆,就連司馬師也是不厭其煩,無奈之下,這才使出這不是招的招。
不管好招孬招,管用的就是好招,魏霸不得不說,司馬師的這招很管用。不過,對於司馬師仗勢欺人的作法,他表示很鄙視。
“這算什麼?欺負我人少,沒騎兵?”魏霸惱怒的對馬操等人說道。
馬操、金權和耿平三人面面相覷。他們累死累活,先後趕到商縣城外,指望着夜襲司馬師的大營,立一個大功,結果魏霸出擊三次,魏軍就是不肯出營,現在倒是出了營,可一出來就是一千騎兵。
這還怎麼搞?難道跑了這麼遠的跑,累得像條死狗,最後又要白跑一趟?
馬操等人盯着魏霸,希望他能拿出一條妙計,再打司馬師一個悶棍。辛苦了一夜,不能滿足於殺了三五十個人就結束啊。
魏霸頂着三條漢子熱辣辣的目光,有些不自在。他也沒想到司馬師會玩出這麼一招。所謂重劍無鋒,大概就是這個意思。不用任何陰謀詭計,就憑實力,活活的壓死人。壓人的一方固然很爽。可是被人壓就沒那麼爽了。
魏霸在權衡着利弊,他更要猜想司馬師這麼做的目的,是僅僅防止騷擾,還是另有用意?
“諸位,我們來換位思考一下。”魏霸咳嗽一聲。打破了沉默。先指了指馬操:“假如你現在是司馬師,有三千精騎,目標是四五千逃跑的步卒。現在有人夜襲你,你會怎麼辦?”
馬操目光一閃。摳着下巴上的短鬚,想了片刻:“我會反擊,派人出擊。”
“嗤!”金權冷笑一聲:“你要是對付普通人,那還差不多,可是對付參軍手下這些來無影、去無蹤的勇士。你怎麼出擊?出來幾十個,直接被這些勇士吃掉,出來幾百個,正好便宜了我們。”
馬操臉一紅,連忙改口道:“那我就守住營盤。”
“那我就不停的騷擾你。”耿平不緊不慢的說道:“騷擾你到天亮,讓你一夜睡不安。明天早上起來,兩腿都打飄,就像是一夜之間睡了七八個女人。”
“撲!”魏霸忍俊不禁的笑出聲來。耿平是扶風茂陵耿家的人,耿家和金家一樣。在建安末年的那件大案中損失慘重,到了曹魏立國之後,也是大受打壓,因此魏霸一入長安,他們就歸附了。比起金家。他們更沒有心理壓力。茂陵耿家是雲臺二十八將的耿弇之後,家傳兵法,不過風氣所浸,到了漢代末年。耿家也是書香門第了。耿平看起來很儒雅,沒想到說起話卻粗魯得很。
馬操也金權也笑了起來。馬家和耿家靠得很近。馬操和耿平也是相識多年的好朋友,對他的脾氣了如指掌。被耿平諷刺了,他也不生氣,反倒明白了司馬師這麼做的用意所在。
“這麼說,司馬師這是以一千人的疲勞爲代價,換取其他兩千人的安睡,保存體力啊。”
耿平和金權互相看看,也明白了這其中的深意。他們又轉向魏霸,眼中的神采變得有些敬畏。魏霸肯定是已經看出了其中的關鍵,但是他不明說,而是讓他們換位思考,從司馬師的角度去猜想他的用意。這個辦法實在高明,比他苦口婆心的解釋還要容易接受。
想不到年紀輕輕的魏參軍居然還有這樣巧妙的心思。
魏霸有些臉紅,不過在夜色之中,他們也未必看得出來。魏霸隱約猜到了司馬師的用意,但是他不敢肯定。現在馬操等三人都有相同的看法,他心裡就有底了。更讓他開心的是,他從中受到了啓發,找到了反擊司馬師的辦法。
可見,一個人再聰明,還是需要集體智慧的。三個臭皮匠,抵個諸葛亮,古人誠不我欺啊。丞相啊,你就是多智近乎妖,如果不知道發揮屬下的聰明才智,你也只有鞠躬盡瘁一條路啊。
主意已定,魏霸高深莫測的笑了一聲:“既然如此,那我們也要變計了。諸位,我們這樣如何?”
馬操三人附耳過來,聽魏霸講解了一番,連連點頭,起身帶着自己的部下走了。
黑漆漆的曠野中,只剩下魏霸、敦武和二十個親衛武卒。魏霸和衣而臥,敦武帶着幾個武卒,悄悄的向司馬師的大營潛去。他們藉着夜色,潛到騎卒們經過的路線旁,藏身於一個土坡後,拉上弦,扣上箭,靜靜的等待着。
時間不長,一曲騎兵緩緩而來,他們舉着火把,照亮身前身後二十步左右亮如白晝,任何敵人都無法藏身。不過這樣一來,他們也成了最好的箭靶子。
敦武舉起了手中的弩,瞄準隊伍末尾的一個騎士,扣動了弩機。
“嗖——”弩箭拂動夜風,帶着殘影飛了出去,消失在夜色之中。箭矢飛馳的破空之聲雖響,可是馬蹄聲、甲葉撞擊聲的掩護下,還是輕微得難以察覺。直到飛到那個騎士的跟前,那騎士才意識到了危險。他本能的想舉起盾保護自己,卻還是慢了一步,一箭正中咽喉,連吭都沒吭一聲,翻身落馬。
“撲通”一聲驚動了前面的騎士,立刻有兩人撥轉馬頭,舉起盾牌護住面門,揮舞着戰刀衝了過來。
敦武蹲在原地不動。看着兩個越衝越近的騎士,不緊不慢的再次扣動弩機,兩隻弩箭像是長了眼睛似的,從盾牌下面的空檔裡穿了過去,正中騎士的胸口。騎士們剛剛中箭。那幾個潛在野草中的武卒就飛身躍起。將騎士推落馬背,跳上戰馬,猛踢馬腹,向山地跑去。
騎士們大聲怒罵着。有的催馬欲追,有的拉弓就射。一瞬間,數十支利箭呼嘯而至。敦武等人藏在土坡後面,一動不動。待騎士們經過自己身邊時,他們才紛紛一躍而起。將騎士撞下馬,奪馬而逃。
片刻之間,又是三名騎士倒在血泊之中,還有兩名摔得鼻青眼腫,暈頭轉向。
騎士們勃然大怒,可是看看黑漆漆的夜色,他們又不敢再追,只得重新列陣。這一次,他們學乖了。舉起了盾牌,面向外側,又在巡邏的隊伍外安排了一列手持手弩的騎士,全神戒備,一發現有異常動靜。他們就用手弩招呼。
這樣一來,他們的防範能力大大增強,可是面對魏家武卒這樣的精兵,他們依然是防不勝防。不時的有人中箭落馬。如果他們去追,落單的人更是有去無回。
這樣的騷擾一直持續到天亮。魏軍又損失了五十多騎,雖然傷亡不算特別慘重,可是對士氣的打擊卻非常明顯。當值完畢的所有士卒都垂頭喪氣,疲憊不堪,一千精騎,五個曲,每個曲都有程度不同的損失。敵人在黑夜之中來去無蹤,不僅讓他們的體力承受了巨大的壓力,也讓他們的精神接近於崩潰。
好在天終於亮了,噩夢終於可以結束了。每個騎士都不約而同的鬆了一口氣,一直緊繃的身心一下子鬆懈下來,他們感受到了說不出的疲憊。這不僅僅是當值半夜的問題,更多的是心理上的疲倦。
當他們的校尉面對司馬師的時候,臉上的憔悴不用說,就能看得分明。
司馬師只是微微的皺了皺眉:“總共傷了多少人?”
“傷了五十四個,還損失了三十二匹戰馬。”
“其他的呢?”
校尉搖搖頭:“其他的倒沒有,只是將士們都很累,他們被那些無恥的逆蜀軍下作的手段搞得疲憊不堪,今天的行軍恐怕很難支撐。”
“你們是我大魏最精銳的騎士,一夜不睡,便頂不住了?”司馬師冷笑一聲。他也不看校尉的臉色,校尉心裡肯定不痛快,但是他不敢當着他的面發作。司馬師思索片刻,又問道:“商縣如何?”
樑幾答道:“鄧芝應該還在,他的戰旗在城頭。”
“那魏霸的戰旗呢?”
“也在。”
司馬師眉頭一皺,眼神中有些失望。他原本安排好了陷阱,等着魏霸黎明時分來夜襲,好將他一網打盡。沒想到一直到天亮,魏霸都只是在搞一些不登大雅之堂的小動作,辛苦了一夜,也不過是殺死了不到百人。“他們全部停在商縣不走,莫非是想襲擊我?可是天色已亮,要襲擊,現在也不是好時機啊。”他思索片刻:“立刻派出斥候,到商縣城西方向打探。”
“喏。”樑幾應了一聲,轉身派人去打探消息。司馬師讓那個校尉先下去休息,自己開始吃早餐。早餐還沒吃完,斥候來報,城西發現有大軍行動的痕跡,天亮之前有大軍剛剛出城。
司馬師放下了手中的竹箸,微微一笑。隨即下令追擊,爲了照顧那些辛苦了一夜的一千精騎,他把他們留在最後,監視商縣城裡的殘兵,自己帶着安睡了一夜的兩千精騎追了上去。
商縣城頭,魏霸看着分兵的司馬師,終於露出了一絲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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