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寅時,鄧芝就帶着人走了。魏軍騎士雖然兇猛,但是他們無法攻城,又有魏霸和他的武卒守着,商縣城裡可以說是萬無一失,所以鄧芝睡得很安穩。下半夜的時候,他起身準備襲擊司馬師的大營,卻接到了魏霸的消息,情況有變,司馬師沒有留下什麼破綻,黎明前的夜襲取消,請鄧將軍立刻起程趕往上洛。
鄧芝雖然有些遺憾,卻還是清楚魏霸的用意。你用了計,還要看對方上不上當,如果對方不上當,那計劃只能取消。這就是兵形如水的意思,沒有什麼定式可用,見招拆招,全看雙方將領的臨機應變。
所以鄧芝立刻帶着大軍起程了。他們是步卒,走的又是馳道,哪怕只有幾枝火把,也足以趕路。前面沒有敵人,只有接應的援軍和目的地,這些從武關撤下來的士卒休息了一夜之後,體力也有了不錯的恢復,走得很輕鬆,速度比昨天還快了不少。
他們比司馬師提前了兩個時辰,等司馬師開始追的時候,他們已經走出了七八十里路。
可是魏霸沒走。一來商縣需要人留守,以防止司馬師迅速追擊,二來他的部下也辛苦了半夜,需要休息一段時間以養足精神。更重要的是,他需要足夠的人手來強攻司馬師留下的這些騎兵。
他相信,這些辛苦了一夜的騎兵現在很累,在明知商縣內還有人的情況下,司馬師不會勉強他們跟着大軍行動,更大的可能是讓他們留下,監視城裡的人,同時也抓緊時間休息。
根據雙方的兵力對比,司馬師的安排應該說一點問題也沒有。商縣裡就算有兩千人。也不可能是這一千騎兵的對手,而他帶着兩千精騎追擊其他的兩千人,同樣是手到擒來。不管哪一部分,他都佔着絕對的優勢。
按照常規來說,司馬師的想法一點也沒有錯,就算談不上精妙,至少也是穩紮穩打,沒有什麼破綻可言。如果一定要說他錯,他只有一點失誤:他不知道魏霸手中八百魏家武卒。
八百魏家武卒。威力足以抵得上兩千的普通步卒。對於這樣的精銳來說,越是強調個人武勇的小規模戰鬥,他們的作用就越大,甚至能以一敵五,以一當十。
比如現在面對一千累了一夜的魏軍精騎。
魏霸在發現司馬師的應對之後。就改變了主意。他讓馬操等人全部回城休息。自己只帶着敦武等二十個武卒在司馬師的大營外進行騷擾。敦武等人都是魏家武卒中的精銳,跟着魏霸以來,他們又着重訓練了一些只有魏霸知曉的技藝,這種伏擊、騷擾的戰術,對他們來說一點難度也沒有。二十人分頭行動,有伏擊的,有放暗箭的。有負責接應的,配合默契,愣是折騰得一千騎士不得安生,並且取得了傷五十多人。奪馬二十多匹的戰績。
魏霸用這二十人騷擾了司馬師一夜,其他人則養精蓄銳,等待着新的戰機到來。
這個戰機,就是司馬師分兵。
三千精騎聚在一起。別說魏霸只有八百武卒,就算有三千。他也未必敢輕易發動攻擊。騎兵集團衝鋒的威力可是不容小覷的。那就是這個時代的裝甲部隊。可是現在情況不一樣了,司馬師分兵,商縣城外只留下了一千人,威力不僅僅是隻是剩下三分之一那麼簡單,騎兵對步卒,大陣一敵五,小陣一敵三,人數越多,騎兵的優勢越大。一千精騎的威力,只有三千精騎威力的五分之一,甚至更低。
如果再算上這些騎兵累得像條死狗,那他們的戰鬥力還要再打上一個折扣。
可是他們面對的卻是魏霸手中最大的王牌。雙方的優勢在這個局部戰場上發生了逆轉。
所以當魏霸得知司馬師帶着兩千精騎一路往西追去了,他毫不遲疑的下達了攻擊的命令,在敦武等人的護衛下,親自率領着八百魏家武卒率先打開城門,如猛虎下山,直撲司馬師留下的大營。
那些辛苦了一夜,剛剛吃完了早飯,正有些昏昏欲睡的騎士們聽到營外震天的喊殺聲,聽到急促的報警銅鑼聲,一個個都有些遲鈍,過了片刻,才反應過來這是敵人襲擊來了。他們依然不以爲然,一個個井然有序的衝出大帳,解開系在帳篷旁的戰馬,準備勢如破竹的殲滅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敵人,一報夜間的騷擾之恨。
他們的心情是輕鬆的,甚至是興奮的,當他們看到衝過來的敵人只有區區不到千人的時候,他們更是有些失望,區區一千步卒,哪裡是他們的對手,連一點挑戰性也沒有嘛。
所以那個校尉帶着笑容,下令打開營門,準備出營衝鋒。
可是很快,他就後悔了自己的草率。
營門一打開,八百魏家武卒就衝到了他們的面前,領頭的是近百名騎士,他們都身體前傾,穩穩的坐在馬上,左手端着手弩,右手緊握着戰馬。這個姿勢首先讓魏軍騎士嚇了一跳。就算是魏軍之中,除了虎豹騎之外,任何一營都挑不出百人不用手控繮就能縱馬衝鋒的騎士,要知道在顛簸的戰馬背上坐穩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所以通常的騎士都是一手緊緊的揪住馬鬃,一手舉起武器戰鬥。
像這樣兩手鬆開的騎士,絕對騎士中的精銳。
蜀漢軍什麼時候有了精銳騎士?
沒等魏軍反應過來,魏霸就催動戰馬,衝進了魏軍的大營。
“射!”敦武一聲大吼,衝在最前面的二十名騎士齊唰唰的扣動了弩機,二十多隻利箭離弦而去,正中那些目瞪口呆的魏軍騎士。魏軍騎士紛紛慘叫出聲,翻身落馬。後面的人還沒有明白怎麼回事,魏霸等人已經縱馬衝了進去,揮起手中的戰刀,掄圓了胳膊,全力下劈。
“殺!”魏霸瞪圓了眼睛。一聲大叫,一刀將一名魏軍騎士連人帶戟劈爲兩半。鮮血從那個騎士的脖頸處噴了出來,濺了他一頭一臉。他下意識的閉上了眼睛,在閉上眼睛之前,隱約看到一柄長矛刺了過來,不禁大驚失色。
魏霸習武已經將近兩年,可是他從來沒有親自上陣搏殺過,特別是騎兵衝鋒,他是第一次。也是第一次親手砍殺一名敵人。被敵人的血一濺,本能的就閉上眼睛,卻忘了在這個時候根本不能閉眼。哪怕一個疏忽,都有可能送命。
他當然知道這些知識,可是事到臨頭。他還是本能的閉上了眼睛,以遮擋血跡,等意識到這是一個錯誤的時候,敵人的長矛已經刺到他的面前。
好在他身邊有敦武這樣的高手,敦武知道魏霸第一次上陣,難免有些失誤,所以他一直注意着魏霸身前一丈的敵人。見敵人的長矛將至。而魏霸的戰刀卻沒有去格擋,他立刻知道了魏霸的危險,二話不說,手中戰刀斜劈。狠狠的砍在矛頭上,劈得長矛一歪,緊接着戰刀順着矛柄一掠而過,割開了那個騎士的脖子。
“少主小心!”敦武一邊擋在魏霸前面。縱馬奔馳,一邊大聲叫道。
魏霸汗顏。臉臊得通紅,好在他一臉的鮮血,別人也看不出來。他擡起袖子,擦了擦糊在眼睛上面的血跡,猛踢戰馬,再次加速,手中的戰刀高高舉起,厲聲大吼:“加速,衝鋒——”
“加速,衝鋒——”騎士們轟然響應,再次催動戰馬,一百多匹戰馬排成兩列,像一枝鋒利的長劍,勢如破竹的向魏軍大營刺了過去。
魏軍沒有想到魏霸來得這麼快,更沒想到魏霸居然會有一百多騎兵,而且這些騎兵又是如此的強悍,個個能雙手鬆開馬繮,縱馬奔弛。左弩右刀,勢不可擋,一下子被殺了個措手不及。也許是輕敵導致的疏忽,也許是疲憊導致的反應遲鈍,亦或者兩者兼有,當魏霸衝進他們陣中的時候,他們連速度都沒能加起來,雖然騎在戰馬上,卻和步卒無異。
甚至比步卒還有所不如。
魏霸帶着一百多精騎狂飈突進,在身後留下一條血路,無數魏軍騎士被射殺,被砍死,被撞倒在地,隨即又被戰馬踩中。就算他們沒有受傷,前景依然不妙,八百魏家武卒蜂擁而入,如水銀泄地,迅速的和那些倉惶不知所以的魏軍騎士交上了手。
魏軍騎士垂死反擊,他們的陣勢被魏霸等人一半爲二,士氣遭到了重創,可是他們卻不肯放棄。有的跳下戰馬,與魏家武卒戰在一起,有的催動戰馬,儘可能的想開始奔跑,以形成衝擊陣型,實在不行的,也揮動戰刀,驅動戰馬打着圈,與衝到面前的魏家武卒展開肉搏。
失去了速度的騎兵連步卒都不如,更何況他們面對的是從小就實行地獄式訓練的魏家武卒。魏軍騎士雖然悍勇,雖然頑強不屈,可是在魏家武卒的攻擊下,他們還是漸漸的落了下風。
大營裡喊殺聲震天,魏霸帶着一百多騎士往來衝突,將那些企圖重整陣型的騎士一一擊殺。大營外,馬操等人也終於趕到,他們蜂擁入營,殺入戰圈。
馬操雙手舞動他的奇門兵刃,像二郎神君降臨一般,勇不可擋的衝殺在前。三尖兩刃刀起落處,必有一人喪命,雪亮的刀身很快就塗滿了鮮血,馬操的臉下也全是鮮紅的血跡,看起來煞是驚人。與殺氣騰騰的馬操相比,耿平則顯得比較沉穩,他一直位於部曲的中部,被部曲們緊緊的護衛着,手中的戰刀連血都沒有沾過,只是不斷的調整着攻擊的方向。他的臉上沒有一滴鮮血,只有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