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禪的建議正中魏霸的下懷。 .他一直維繫着和諸葛亮的關係,不肯與荊襄系正面對抗,就是因爲他知道荊襄內內部也不是鐵板一塊,向家叔侄便是如此,馮進、傅興等武人也是如此。但是這些人不可能願意爲了他而和諸葛亮翻臉,他如果要和諸葛亮決裂,這些人爲了自己的利益,肯定會拋棄他,堅決的支持諸葛亮。
魏霸隨即去找向寵,要求他撥付兩百名最強的虎賁郎。名義上虎賁郎歸董允負責,在董允上面還有少府,可實際上整個禁軍兵權都在向寵的手裡,他纔是真正的禁軍最高指揮官。虎賁郎、羽林郎包括五營士、虎步營,都在他的控制之中。
聽完了魏霸的要求,向寵什麼也沒說,讓人叫來了趙統。“這件事由你去負責,所有的虎賁郎隨便你挑。”
趙統聽了大喜,感激的看了魏霸一眼,出去等候。
“滿意了嗎?”向寵一臉平靜的看着魏霸。
“感激不盡。”
“不要感謝我。”向寵揮揮手:“這是丞相吩咐好的。”
魏霸愣了一下,隨即又笑道:“那還得感激丞相。不過,如果不是你告訴我,我也不知道丞相的一片美意,所以還是應該謝謝你。”
向寵終於笑了起來,沉吟了良久,這纔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希望你不要辜負丞相的期望,處理好這件事。”然後不等魏霸發問,他便舉手送客。
魏霸一頭霧水的出了門,在廊下等候的趙統立刻迎了上來,拱手笑道:“子玉,我終於有機會和你一起做事了。”
“這有什麼好開心的?”魏霸和趙統經常在一起練矛,相處已久,就像當初和趙廣一樣熟不拘禮。“這是趟苦差事,你不要以爲是好事。”
“我知道。”趙統一邊和魏霸並肩而行,一邊說道:“我跟你說實話吧,向督說得大方,可是虎賁郎中根本挑不出幾個有用的。你要指望他們,肯定會失望。”
“那你有什麼好辦法?”
“我也沒有太多的辦法。”趙統輕聲笑道:“不過,我可以把府裡的矛兵帶五十個去。”
“那可太好了。”魏霸非常高興。趙家部曲個個擅使長矛,不管是步矛還是騎矛,實力都非常強悍。不過總人數不多,大概只有三百人,是蜀漢這些大將中部曲最少的。趙雲、趙廣出征,府裡就剩下五六十人,趙統要帶五十人走,幾乎是全力以赴了。
“這樣還不夠。”走到僻靜處,趙統停下了腳步,目不轉睛的盯着魏霸的眼睛:“一百武卒,再加五十矛兵,我們的實力依然不足。子玉,你應該再找一些幫手。”
“哪裡還有幫手?”
“關家。”
“關家?”魏霸有些意外:“他們憑什麼幫我?”
“我不知道他們憑什麼會幫你,但是我知道,關興這段時間很關注你。他經常到宮門口轉悠,轉彎抹角的打聽你的情況。我想,他不會是沒有原因的。”
魏霸沉吟了片刻,若有所悟。他轉身剛要走,趙統又拉住了他:“還有一件事。”
“什麼事?”魏霸笑着對趙統說道:“你我師兄弟,有必要這麼遮遮掩掩的嗎?”
趙統不好意思的笑了起來:“我想買三百套魏家出的武器。”他頓了頓,又道:“你放心,價錢由你說了算,我絕不還價。我趙家雖然談不上鉅富,可是這點錢還是有的。”
魏霸笑了,指點着趙統,打趣的說道:“果然,果然,伯仁,你可比仲簡心機深多了。”
趙統不以爲忤,嘿嘿一笑。他多次到魏家教授矛法,對魏家武卒的武器裝備早就眼饞不已了。這次主動提出要帶五十個矛兵幫助,當然不僅僅是爲了幫魏霸的忙,也想趁機加強一下趙家部曲的實力。趙雲一向謹慎,不肯增加部曲的數量,他就只能從提高裝備入手。魏家鐵作出品的盔甲武器比官作的還要精良,他不抓住這個機會向魏霸開口,更待何時。
魏霸痛快的答應了,隨即轉身去找關興。關興正在營裡和張紹一邊聊天,一邊收拾東西準備回家。他們不在宮裡當值,可以不用住在營裡,晚上就住在家裡。看到魏霸,兩人都笑了起來。
“兩件事。”魏霸開門見山的說道:“第一件是公事,繼先你準備一下,馬上就有詔書下,你要隨後將軍劉琰一起前往永安迎親。”
張紹一聽,連忙點頭。
“第二件是私事,定國,我也要去迎親,你能不能借點刀盾手給我?”
從魏霸進門的那一刻起,關興就在注意他的一舉一動,聽他說要借刀盾手,關興笑了起來,隨即故意不以爲然的撇了撇嘴,學着魏霸的腔調說道:“憑什麼?給個理由先?”
“我不需要給你理由。”魏霸鄙視的說道:“因爲這件事你做不了主,有理由我也不會給你。”
“你?!”關興氣得七竅生煙,張紹卻撫掌大笑:“子玉言之有理,這件事啊,定國說了還真不算。”
關興聳了聳肩,隨即又不以爲然的說道:“行,我是說了不算。不過你不要以爲我姊就一定能幫你。我們關家就這麼點家底了,可不能隨便糟蹋,不像某些人,隨便折騰,沒錢了就向姊姊妹妹的哭兩聲,什麼坑都填上了。”
張紹又好氣又好笑:“你們倆鬥氣,怎麼扯上我了?”
三人說笑了一陣,一起出營回城。羽林郎駐在城外,關家張家卻在城裡,他們在城門口分手,張紹先走了,關興似笑非笑的對魏霸說道:“怎麼,不去對我們家當家的說一聲?”
魏霸有些遲疑,上次和關鳳比武,被關鳳在要害處咬了一口,痛並快樂着,卻多少有些尷尬,後來一直沒找過關鳳,關鳳也沒來找過他。現在有事要求關鳳,未免不好意思,張不開嘴。
見魏霸不說話,關興也不多說,撥轉馬頭,沿着宮牆,向關家走去。魏霸跟了上去,兩人齊頭並進,卻沒說什麼話。到了關家,關興的夫人已經得到了通知,準備好了酒菜,請他們洗漱入座,又讓人去請關鳳。過了一會兒,關鳳從後院出來了,看了一眼魏霸,她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自行入座,低下頭就開吃,顯得很是冷漠。
不過,魏霸卻從她的冷漠中看出一些窘迫,知道她大概是想到了什麼,便舉起酒杯,主動離席走到關鳳面前,深施一禮:“姊姊,今天冒昧來訪,是有事想請姊姊幫忙的。”
關鳳看看他,放下筷子,端起了酒杯,極力掩飾着眼神中的尷尬。“我能幫你什麼忙?”
魏霸也不推辭,直截了當的把情況說了一遍。關鳳靜靜的聽着,直到魏霸表示想借刀盾手,她才淡淡的笑了起來:“這個幫倒是可以幫,可是你要清楚,我們不能白幫你。”
魏霸連連點頭,用手中的酒杯和關鳳碰了一下,然後一飲而盡。“姊姊放心,我絕不會讓關家吃虧的。這一點,定國應該很清楚。”
“那是那是。”關興也附和道。
關鳳瞟了關興一眼,晃動着手裡的酒杯,不緊不慢的說道:“如果不知道這一點,你今天根本進不了門。不過,我想提醒你的是,我們關家能幫的,可不僅僅是幾百刀盾手。我不知道你有沒有做好這個準備?”
魏霸來關府當然不僅是爲了借刀盾手,他更想知道關鳳究竟是什麼用意。聽了關鳳這句話,他大約有些明白了。
一提到蜀漢的龍從系舊臣,每個人都會先提到關張。關和張似乎就是聯繫在一起的,其實現在關家和張家卻大有不同,而這些不同,都來自於與諸葛亮的關係有區別,根源卻是關羽和張飛性格的區別。
除了對劉備忠心不二之外,關羽和張飛的性格其實正好相反。關羽愛護士卒,卻慢待士人,張飛對士人有禮,對部下卻殘暴寡恩。正因爲對士人態度的不同,他們和諸葛亮的關係也大有區別。關羽看諸葛亮是居高臨下的,而張飛對諸葛亮卻是禮敬有加。他們死後,諸葛亮對他們子嗣的態度也自有不同。張飛的女兒能入宮做皇后,就是得到了諸葛亮的支持。而關家除了嗣爵等常例之外,沒有得到諸葛亮的任何額外關注。
看起來關張還是並列,實際上要論實力,關家現在已經不能和張家相提並論。關鳳是個要強的人,她不甘於現狀,就把希望寄託在了魏霸的身上。關家要和魏霸合作,卻不是簡單的借幾個人用用這麼簡單,她需要的是深度合作。
魏霸笑了笑:“姊姊覺得,我怎樣纔算是準備好呢?”
關鳳瞟了他一眼:“我想問問,你對我那三個建議是什麼看法?這麼久了,你不會是忘了吧?”
魏霸苦笑着搖搖頭:“我怎麼能忘。那天姊姊說的每一個字,我都刻在心裡,日思夜想,只是太笨,一直沒想明白。”
“哦,怎麼沒想明白?”關鳳低下頭,將酒杯輕輕的放在案上。
魏霸把自己的擔心說了一遍。關鳳的三個建議,正對應着三個困難,看起來很美,卻沒什麼可行性。
關鳳聽了,微微一笑:“你說的三個困難,在我看來,不過是一個困難而已。”
“哪一個?”
“第一個。”關鳳的眼神忽然變得凌厲起來,她一字一句的說道:“就是你敢不敢和丞相對陣。狹路相逢勇者勝,憑的是勇氣,如果你沒有這個勇氣,那什麼都沒有意義。”
魏霸咂了咂嘴:“姊姊,話是如此,可是如果沒有實力,只有一腔熱血,也不過是徒逞匹夫之勇,於事無補……”
關鳳打斷了魏霸的解釋,逼問道:“我剛纔已經說過了,你所謂的三個困難,只有第一個是困難。我再問你一句:你,有和丞相對陣的勇氣嗎?”
魏霸皺起了眉頭,目不轉睛的看着關鳳,關鳳的眼神在剎那間有些慌亂,隨即又重新穩定了下來。她輕咬嘴脣,無所畏懼的回視着魏霸的眼神,臉色平靜,握着酒杯的手卻不由自主的有些顫抖。
魏霸同樣報以一字一句的逼問:“言語如風,不足爲憑。姊姊自己認爲,我有這個勇氣嗎?”
關鳳眼神一緊,輕咬嘴脣,沉默良久,舉起了酒杯,對魏霸示意了一下,一飲而盡。
魏霸鬆了一口氣,放緩了語氣問道:“那姊姊現在能告訴我,爲什麼其他兩個困難不是困難了嗎?”
關鳳微微一笑:“你說的另外兩個困難,一個是人,一個是錢。人,我們有人。我關家還有三百多刀盾手,張家還有六百多部曲,趙家的人你想必比我還清楚,除此之外,七七八八的湊兩千人應該不成問題。至於錢,你知道成都爲什麼缺錢嗎?”
魏霸搖搖頭。他知道一些,但現在應該聽關鳳說。
關鳳冷笑一聲:“因爲那些錢,就藏在我們幾家的庫房裡。”
魏霸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