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爲什麼缺錢?劉備進成都後的那次分贓——不,官方說法是大賞羣臣——是罪魁禍首。.除了劉備本人之外,分得最多的就是諸葛亮、法正、關羽和張飛,每人金五百斤、銀千斤、錢五千萬、絹千匹。這其中除了銀之外,其他三個都是可以作爲貨幣用的,絹更是現在用量最大的貨幣替代物。
這些都是現錢,如果再加上其他大臣得到的賞賜,可以說,當時成都有再多的錢也不夠分。這麼多錢肯定不會一下子全投入市場流通,絕大部分都藏在各家的庫房裡,成爲不流通的死錢。鑄幣又不是印紙幣,印刷機一開就有鈔票,這些都是實實在在的金屬,無法迅速補充的。
成都缺錢,也就是意料之中。
有貨沒幣,那麼貨物就會降價,可以吸引一部分外來貨幣,不過魏吳現在的經濟情況也好不到哪兒去,他們寧願實行以貨易貨,也不願意帶錢幣來交易,這從根本上限制了蜀國的貨幣問題無法得到有限的解決。
物價下降,錢變得更值錢了,積儲了大量錢幣的人要花的錢更少,更不願意輕易的將錢花出去。他們寧願將錢幣藏在家裡,坐等升值,也不願意拿貨幣到市場上購買貨物。
換句話說,關家、張家、法家和諸葛家就是四個私營的大銀行,其他的趙家、麋家之類的都是小銀行,蜀漢的錢幾乎都在這些大大小小的銀行裡,可是國家卻嚴重錢荒。
現在,關家爲了能獲取更好的發展機會,願意在魏霸身上投機,魏霸擔心的缺錢自然不是問題。
當然了,魏霸也清楚,這些錢不是白給的,關家需要的是大投入,大回報。這就是關鳳爲什麼追問他敢不敢和諸葛亮對抗的問題。他們有錢,可是諸葛亮手裡不僅有錢還有權,雙方的實力不成對比。如果魏霸沒有這種勇氣,關家當然也不會把錢往水裡扔。
話說到這個份上,大家都明白了對方的用意,也就不再互相試探。魏霸開門見山的表示了擔心,他將自己的想法和盤托出:我不是不敢,我是實力不足,眼下只能委曲求全,養精蓄銳,避免直接對抗。
關鳳並不完全反對魏霸的策略,但是她提醒魏霸,如果消極的坐等,那麼諸葛亮遲早會將兵權全部收歸己有。從目前的情況來看,馬謖經過北伐、襄陽兩次戰事,已經有實力掌兵,如果猜得不錯,在接下來的幾年裡,諸葛亮會用馬謖來逐步收攏兵權,爲扶馬謖上位做好準備。到了那時候,你更沒有機會。
因此,你不能坐以待斃,要在諸葛亮沒有做好準備的情況下爭奪兵權。你不應該在宮裡浪費時間,而應該到邊郡去掌兵,培植自己的力量。我們都是武人出身,你就是把學問做得再好,你也不可能通過經學入仕,你能倚仗的只有兵權。
關鳳最後問了魏霸一個問題:先帝是憑什麼成功的?曹操、孫權,又有哪個是憑學問成功的,他們也許讀書,但哪一個會把心思放在經濟民生上?不是說民生不要緊,而是說亂世之中,兵權爲重,有了兵權纔有一切。
關鳳這句話最終打動了魏霸。夏侯徽早就勸過他效仿曹操的稱霸之路,而曹操稱霸的基礎就是兵權。有了兵權,自然可以找到能曉治民之術的人才來幫忙。沒有兵權,鬼才理你。
魏霸答應了。關鳳姊弟大喜,隨即商定了聯絡和各家的細節。出乎魏霸的意料,關鳳決定最先聯絡的不是張家,而是馬家。關鳳說,別看馬岱現在是平北將軍,但是他不能代表馬家,真正代表馬家的應該是馬超的兒子馬承。馬承現在還年幼,主事的是馬岱,馬岱在隴山,家裡的事就是馬岱的夫人說了算,當然了,還有馬超的女兒馬文姍。
說到馬文姍,關鳳意味深長的瞥了魏霸一眼。魏霸尷尬的顧左右而言他。
……
關鳳的行動很迅速,兩天後,當魏霸準備出發的時候,關鳳送來了兩百刀盾手,五十名馬家騎士。加上魏家武卒和趙家矛兵,魏霸現在總共有四百精銳,如果再加上那兩百名虎賁郎,他的實力可一點也不比劉琰弱。不過,魏霸沒有把實力全放在明處,除了一百名魏家武卒、五十名趙家矛兵隨他上了船,其他人都沒有出現在公衆面前。
除了有人之外,大量的錢財也送進了魏家莊園,這些錢都是用來訂購魏家鐵作出產的盔甲武器的,價格當然很高,只不過以魏家鐵作的生產能力,估計要一年之後才能全部交貨,這些錢現在等於是無償貸給魏家使用的。魏霸當然也不能不表示一下,他委託李譔在關家、馬家的莊園裡安裝一些水磨、桑葉自動傳輸機構等機械作爲回報,權當是先付利息。
八月初,蜀國迎親的隊伍上路了,大大小小的船五十多艘,僅是樓船就有兩艘,高大威武,裝飾一新,處處透着喜氣。作爲迎親隊伍的主官劉琰當然要獨佔一艘,不過他只能用規制略小的那艘,而最豪華的樓船卻被魏霸佔了。雖說新郎魯王劉永不需要遠迎,但是魏霸肩負着保護吳國公主的重任,提前到這艘船上熟悉情況也就在情理之中。劉琰雖然有些鬱悶,在這個理由面前也只能捏起鼻子。
作爲迎親的正副官,本當是親密合作,可惜這兩人是誰看誰都不順眼。魏霸不願意到劉琰的船上去,劉琰更不可能到魏霸的船上來,兩人除了剛剛出發的時候礙於禮制見了一面,還互相冷嘲熱諷了幾句之外,就再也沒有過交集,有什麼事情要聯絡,也是由張紹或者趙統在中間傳話。
親還沒迎到,魏霸暫時沒有什麼任務。一路上,他除了在艙裡讀書,要麼是看趙統操練那兩百虎賁郎,要麼就是看着兩岸的青山出神。他非常清楚,在那些深山裡面,關鳳正帶領着五十名馬家騎士、兩百關家刀盾手向永安進發。
關鳳很有把握,魏霸卻還是有些擔心,以諸葛亮的謹慎,兩百多人的武裝力量潛出了成都,不可能瞞得徹底,遲早會泄露出去。更何況他也看得出來,關鳳根本沒有真正掩飾的意思,她似乎就是要向諸葛亮表明其強硬的態度。
船隊順水而下,半個月後,他們來到了永安。永安都督陳到親自到江邊迎接,費禕和張溫也在其中。他們名義上是迎接後將軍劉琰,不過見面寒喧幾句之後,魏霸就成了主角。陳到上下打量着魏霸,讚許的點點頭:“魏侍中,聽說你病了一場,從此脫胎換骨,我本來還不怎麼信,現在親眼所見,雖然覺得匪夷所思,卻不得不信了。”
魏霸連忙上前行禮。陳到繼趙雲之後統率劉備麾下的親衛營。陳到現在指揮的就是傳說中的白眊兵,是劉備佔領益州之後才真正建立起來的由羌人、蠻人爲主的精銳部隊,沒有相當的實力是無法讓這些悍勇之輩俯首聽命的,僅由此一項就可以知道陳到的手段。
親衛營的統率都有一個特點,功勞再大,名聲也不顯。趙雲如此,陳到也是如此。不過,魏霸的師父趙雲、老爹魏延都和陳到有過共事經歷,對這位陳到非常欣賞,魏霸沒少聽他們提起到陳到。
“後進魏霸拜見都督,並代師父及家父問都督安好。”
陳到含笑道:“怎麼,趙老將軍和文長老弟還經常提起我?”
“當然,他們常說,陳將軍是我大漢的虎侯呢。”
陳到大笑,挽着魏霸的手臂向前走去,一邊走一邊說道:“後生可畏!趙老將軍老當益壯,令尊正當盛年,你們兄弟又迎頭趕上,都是當世人傑,我怎麼敢稱虎侯。”
魏霸和陳到寒喧了幾句,兩人雖然是第一次見面,卻像是相識很久,不僅把劉琰甩在一邊,就連費禕和張溫都有些面面相覷。劉琰是不高興,張溫是有些生氣,費禕的臉上一如往常的淺笑,心裡卻有些不自在。陳到是諸葛亮安排到永安來的重將,魏霸卻和諸葛亮漸行漸遠,陳到對魏霸這麼擡舉,顯然不是諸葛亮希望看到的。以陳到的厚重性格,他這麼做,恐怕也不是無意爲之。
到了永安城中,陳到設宴款待,賓主盡歡後,費禕把魏霸單獨叫到了一邊,傳達了一個意外消息。
孫公主要求蜀國迎親的隊伍出蜀境,到西陵迎親,而且指明要魏霸親往,否則便不肯西行。
西夷就是夷陵,是陸遜擊敗劉備之後才改的名字。
魏霸不假思索的拒絕了。“不行,丞相給我的命令中說得很明確,我不出蜀境。”
費禕從袖子裡抽出一頁紙,遞到魏霸的手中。
魏霸不解的問道:“這是什麼?”
費禕警惕的看了看四周,低聲說道:“丞相給你的密令,不具名,看完之後就燒掉。要是被人發現了,丞相是不會承認的。”
“這麼神秘?”魏霸大惑不解,一邊將密令展開,迅速的看了一眼,眉頭一挑,倒吸一口涼氣。他沉默了半晌:“爲什麼是我?”
“你覺得劉琰能行嗎?”費禕笑眯眯的反問道。
“那陳都督手下有白眊精兵,也比我更有條件完成這個任務啊。我身邊總共才三百五十人,這麼大的任務,我擔不起。”
“錯了,你只能帶你的武卒離開,虎賁郎和趙統的部下都不能有任何異動。”費禕堅決的搖搖頭:“否則,一定會引起吳人的警惕。”
魏霸輕輕的將密令推了回來:“恕我不能從命。”
費禕愣了一下,看看密令,又看看魏霸:“你確定?”
“我很確定。”魏霸歪了歪嘴:“費君,如果不是我相信你,相信丞相,我會認爲這是你們故意害我。以一百人深入叢林,而且是我根本不熟悉的叢林,去完成一個連官方都不會承認的任務,還要隨時面對敵人重兵圍剿,就算我是神,也沒多少生還的機會。這也太難了。”
“如果不是難,又怎麼會把這個任務交給你?”費禕將密令折起來,取下燈罩,將密令伸到火上點燃。火光亮了起來,照亮了他的眼睛和臉龐:“我跟你說實話吧,丞相本來堅決不同意這個計劃,他說這個計劃太冒險,成功的可能性太低,是我和馬幼常堅持要做。因爲我們覺得,這是一個再好不過的機會,如果成功了,可以確保吳國在五年內無力對我產生危險,而你也可以從此獨當一面。以你的才華,最多十年之後,你就可以繼你父親之後,成爲荊襄系中首屈一指的重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