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老夫人,原本華鏡的駙馬爺趙忠義的母親。
雲裳猛地停住腳步,心中閃過一抹複雜的心情,趙老夫人其實並不算老,趙忠義約摸二十四五歲的年紀,趙老夫人也不過四十五歲左右的模樣。只是因着是駙馬爺的母親,又是已故趙將軍的妻子,衆人以示尊敬,便尊稱一句趙老夫人。
雲裳仍舊記得,這一世在華鏡的公主府中瞧見趙老夫人時候的情形,她穿着一身暗紅色裙子,眉頭輕蹙,目光銳利。那樣的神態,並不像皇城中的普通婦人,只是雲裳想着,她年輕時候與夫君一同也算得上是征戰四方了,是見過大陣仗的。
趙老夫人的容貌算不上出色,甚至因爲疏於保養,看起來年歲比實際年歲還要大些,只是眉眼五官卻與畫中的女子有六七分相像,雲裳不知她是不是就是畫中的女子,心中想到此處也忍不住覺着有些慌亂。
夏寰宇說,那畫中的女子便是夏國先皇后華翎,只是若是華翎,落入懸崖之後又是如何生下了靖王的?剩下了靖王之後,又爲何會與靖王分開,而她又是爲何會嫁給趙將軍,而不是回夏國尋找夏寰宇?
心中一團亂,被各種各樣隨之而來的猜測擾亂了心神,雲裳神色變換,半晌沒有擡腳。
“咦,王妃……”淺音見雲裳停住了腳步,還以爲出了什麼事,神色有些緊張的四下張望着,卻並未發現又任何的不妥,見雲裳良久沒有往前走,淺音便輕聲開了口提醒道。
雲裳將心中的思緒壓制了下去,一個夏寰宇便已經夠靖王苦惱了,若是再來一個趙老夫人,只怕靖王得愁白頭髮了。雲裳暗自搖了搖頭,況且那趙老夫人不過與那畫中的華皇后有幾分相似而已,這天底下相似之人也不少,那趙老夫人也不一定便是華皇后,此事尚需探查一番,如今便先不要告訴靖王算了。
雲裳有了主意,便連忙站起身往院子走去,她已經耽擱的夠久了,若是再晚些回去,只怕靖王又得鬧脾氣了。
回到屋中,靖王正在桌案背後寫字,雲裳湊過去,便瞧見紙上只有一團一團的墨跡,字卻是沒有一個完整的。
“這是在做什麼?畫圈兒呢?”雲裳笑着搖了搖頭,見他身上只穿着一身中衣,連袍子都沒有披一件,便又蹙起眉頭來,“先前你還在說雖然已經二月了,只是夜風還是很涼,你自己卻穿得這般少便在這兒胡鬧,火爐都已經收起來了,屋中也不比外面暖和多少,還不趕緊喝杯熱水,歇息了去。”
靖王哼了一聲,將手中的毛筆一扔,也顧不得有墨跡濺到了衣裳上,便往塌邊走去,倒在榻上,不言不語。
雲裳知曉他心中煩亂,也不惱他,走到牀邊幫他將鞋子脫了下來,又拉過被子給他蓋上,才輕聲道,“夏國皇帝也是奇怪,說是來見你,我說你遇刺受了傷,他卻隻字不問你傷得重不重,與我閒話了好一會兒,也從頭到尾都沒有提起過夏國太子。”
靖王沉默了片刻,才道,“他定然知曉我壓根兒便沒有受傷,聽你那麼說就知道我是不太想見他,所以自然不問。至於夏侯延嘛,我既然沒事,夏侯延肯定也是不會有事的,他擔憂什麼?”
靖王的神色中淡淡地,雲裳瞧不出他眼中的情緒,雲裳想着趙老夫人之事,看了看靖王一眼,才緩緩開口道,“那華皇后容貌看起來算不上傾國傾城,只是卻自有一番氣度,瞧那畫上兩人相處的情形,夏國皇帝與華皇后應當是十分相愛的。”
靖王閉上眼,似是沒有聽到雲裳的話一般,一直沒有迴應,雲裳見狀,輕嘆了口氣,低聲轉開了話茬子,“你餓不餓?我方纔讓管家叫人熬了些粥,若是餓了,便起身吃一些。”
“不餓,你吃些吧,先前在宴席之上也不曾吃好。”靖王的聲音輕輕傳來,不帶一絲情緒。
雲裳又嘆了口氣,在宮宴之上不是裝着一副冷若冰霜全然不關心的模樣麼?爲何一回來便這般消沉,夏寰宇親自來見他,又做什麼不見?這樣自己爲難自己好玩麼?
雲裳在心中暗自想着,叫淺音讓人端了碗粥來,她倒真是有些餓了。
吃了粥,雲裳又洗漱了,才躺到牀上歇下了。
第二日一大早,便又有人上門拜訪了,“王爺,夏國柳吟風求見。”
雲裳蹙眉,看了眼外面矇矇亮的天,便又躺了回去,從涇陽回來之後,因着靖王受了傷的緣故,都被寧帝免了早朝,不用那般早起來上朝,加上受了傷靖王也不宜去演武場,兩人便習慣了一覺睡到天光大亮。
“就說我與王妃還未起,讓他等着。”靖王的聲音倒是不見一絲剛起時候的沙啞,清朗有力,話一說完卻又攬着雲裳的腰,將雲裳拉近了一些,頭擱在雲裳的頭頂,淡淡地道,“還早呢,你再睡會兒。”
雲裳素來嗜睡,這應當算是她爲數不多的愛好了,靖王聽着她睡意朦朧地應了一聲,呼吸便又漸漸地平穩了下來,忍不住有些好笑,攬着雲裳便也閉上眼小憩了起來。
兩人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接近午時了,雲裳渾然忘記了早上發生過什麼,睡眼朦朧地被淺音拉着去洗漱完畢,才恢復了幾分精神。淺音給雲裳穿着衣裳,輕聲道,“那柳吟風已經在前廳等了快兩個時辰了,王妃繼續讓他等着?”
“嗯?”雲裳愣了愣,“柳吟風?他什麼時候來的?”
淺音愣了愣,便跺了跺腳道,“奴婢便知曉王妃在半夢半醒之間只怕什麼都不知道,今日晨起辰時便來了,奴婢前來稟報,王爺說你們還未起,便讓他等着。奴婢可不敢這般與他說,只說了王爺和王妃還未起身,那柳吟風便在前廳吃了兩個時辰的茶了……”
“……”雲裳轉過眼望向靖王,“竟有此事?”
靖王隨意點了點頭,吩咐着給他穿衣裳的小廝午膳要吃什麼,似乎根本沒有聽見雲裳與淺音在說什麼。
雲裳瞧着靖王那般模樣,便知此事只怕確實是這位無理取鬧的靖王爺鬧出來的,對方好歹是夏國的重臣,便這般怠慢,只怕不好。只是昨日靖王受傷的消息已經放了出去,指望靖王去見客是不太可能的,雲裳想着,便叫淺音動作快些,三兩下地穿好衣裳,梳好了髮髻,便轉身對着靖王道,“我去前廳瞧瞧。”說完,就出了門。
雖然已經等了近兩個時辰,柳吟風卻仍舊沒有一絲焦躁,穿着一身青衣,靜靜地坐在前廳,手放在茶杯杯蓋之上,似是在思索什麼。
聽見腳步聲,才淡淡地轉過了眼來,目光落在雲裳的臉上,停了下來。打量了雲裳片刻,才站起身來,行了個禮,“王妃。”
雲裳點了點頭,走到主位之上落座,“抱歉讓柳軍師久等了。”
柳吟風神色一頓,搖了搖頭,將茶杯端到了手中,淡淡地道,“你素來喜歡賴牀,我是知曉的。”
一句話堵得雲裳不知要如何迴應,她在柳吟風那院子中的時候確實一直起得很晚,第一日的時候柳叔一大早便將早膳送了過來,雲裳便讓柳叔不必這般早,莫要吵到她睡覺,後來柳叔便不再送過早飯。她原本以爲柳吟風作爲一軍軍師,應當是較爲忙碌的,即便她住在院子中,只怕柳吟風也不曾仔細留意過她,卻不想,他竟然連這也知曉。
不過……既然知曉,還這般早來做什麼?
“千算萬算,我也不曾算到過,你竟然便是靖王妃。那日在清風谷應當是去探查地形的吧,不然你也不會對清風谷中的植物都那般熟悉。”柳吟風目光落在茶杯上畫着的梅花之上,神色淡淡,語氣淡淡。
雲裳輕輕笑了笑,“確如柳軍師所想。”
柳吟風擡起眼來,望向主位之上的女子,此前她着男裝的時候雖然看起來容貌過分出衆,卻也是一派瀟灑俊逸,且言行舉止,都不見絲毫的女態,與一般公子哥並無二致,所以他纔不曾起過懷疑。如今瞧她女裝,卻又覺着,眼前的女子容色傾城,溫柔沉靜,與她男裝的時候一點兒也不像。
所以那日在玉滿樓上,即便是迎面遇上,他也只是驚詫與她容貌與那蕭雲太過相似,卻從未懷疑過她便是蕭雲。
後來也只是她在那雅間之中遠遠看過來的那個目光與蕭雲太過相似,而且,兩個人可以容貌相同,卻很難身上帶着的香味都相同,眼神也相同。
所以他走到半路上便反應了過來,急匆匆地折返了回去。
“彼時因爲身份緣故,欺騙了柳軍師,柳軍師大人有大量,想必也不會責怪。”雲裳微微勾起嘴角,笑容淺淡。
柳吟風卻沒有回答,只是問道,“那院子外的陣法是你破了的?”
雲裳聞言一愣,搖了搖頭,“你帶軍離開之後,我意欲闖陣,被陣中毒氣所傷,昏迷了過去,是王爺來救了我的……”
柳吟風沉默了片刻,才似嘆息一般地道,“原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