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什麼時候,院子周圍已經圍了不少人,有剛起牀的長虹劇團諸人、有聞聲而來在一邊靜靜觀看的李採兒、也有周邊爲打鬥聲所吸引的趙府下人。這年頭大家對武藝都或多或少有所涉獵,只是大部分人對於見識到高深武學的機會卻也並不太多。此時見着場下二人一個出劍玄奧、似緩實疾;一個招數多樣、應變迅速,當真是各擅勝場,衆人也就看得津津有味。
場間的兩人相鬥正酣,起初兵刃相交發出的碰撞聲尚且十分密集,只是隨着時間的流逝,雙劍交擊之聲反倒越來越少。原來這一段時間的交手已讓薇雨受益匪淺,對指南劍法的理解愈加深厚,已然不會隨着夏悠竹的變招而被迷惑了。只見對面夏悠竹無論如何變招,都似乎被薇雨找到了某些共性的弱點,出劍因此變得越加從容。這可苦了夏悠竹,她只感覺縱然腦中有千般招式,使出來都會被剋制住一樣,而且越是到最後就越是感覺束手束腳。無奈之下,她只好採取半攻半守之勢,一邊試驗着各種招法,一邊凝神細思,以求破解之道。
如此又過了一段時間,朝陽漸漸升上高空之際,兩人也不欲再度鬥將下去而導致大汗淋漓,因而同時默契地收了手。周邊衆人笑着議論了一陣,也就各自散去了。
“哎呀不行了,再打下去我可就要輸了。薇雨妹妹,沒想到這套指南劍如此厲害,就算比之我們仙府的高深武學那也不遑多讓了。”夏悠竹把劍往石桌上一放,伸出擦了擦額頭細密的汗珠,這般感嘆道。
“沒有啦,定是悠竹姐姐你讓着我的,都沒看到你出什麼絕學呢。而且這套武功,爹爹練的時候纔是真的厲害,我在他面前感覺根本連一招都沒辦法發出去。”薇雨在石凳上坐了下來,臉上雖有欣喜之意,卻並無滿足之色。
不知何時,其餘幾人也都來到了院子一角的這個涼亭內。聽着兩人的對話,夏遠峰接口道:“沒想到燕前輩還藏有如此厲害的武學,若是上次就用出來,我恐怕也是要束手束腳的。”
“對付你這個晚輩,人家燕前輩當然不必用出全力啦,不然就是以大欺小了嘛。”夏悠竹對於打擊兄長的事還是不遺餘力的,她這般說着,又將目光轉向薇雨:“不過薇雨妹妹你家的家傳武學也真是夠厲害的,只是那麼厲害的武功,在江湖上名氣卻又不怎麼大,這倒有些奇怪啊……”
“想來,是因爲薇雨妹妹的家族一直以來俱是一些得失不縈於懷的隱士吧,看淡名利之下這纔不欲理會江湖上的一些紛爭,因此也就沒有得享大名。”李採兒倒是猜測了一番。
“爹爹不欲理會江湖中事這是真的,其他的我就不清楚了。而且,爹爹常說,對一個人來說,這世上最厲害的武學應當是最適合自己的武學,而未必是傳承的那些武學。”薇雨脆生生地回了一句。
“不錯,這也正是神覺存在的真意,因爲那必定是最適合自己的。悠竹你若是如今已覺醒了神覺,方纔就絕不會如此被動,定然能有自己的應對之法。”夏遠峰點頭表示贊同。
“知道了啦,可我又不是你們這些大天才,年紀輕輕的一個個就覺醒了神覺。我也很努力了啊,可神覺這東西,也是一半靠努力、一半靠天賦的嘛。”夏悠竹聽了有些小鬱悶。她平時雖然好動,但也沒有耽誤過武學的修煉,只是潛龍訣反反覆覆已經練了十幾年,但是對所謂的“第七神覺”還是一頭霧水。夏遠峰搖了搖頭,也知道此事強求不得,倒也不置可否。
便在這時,不遠處橙澄和青靈各自提着一個籃子,一邊拉拉扯扯的一邊緩緩地向着亭子這邊走來。幾人都是好奇地轉過頭,不知這兩位姑娘來此有何貴幹。兩人來到近前向着衆人盈盈福了一禮後,青靈便暗中扯了扯橙澄的衣袖。不想橙澄卻是低下了頭,輕輕說了一句:“不行啦,還是你來說吧。”青靈見狀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頗有些恨其不爭的味道。只不過看到她那發紅的耳根子,也就知道這位平時談笑倒也大方得體的橙澄姐這回是真的怯場了,無奈之下只好自己挺身而上了:“兩位公子還有三位姑娘,連日來勞煩你們爲我們姐妹的安全費心,我們很是過意不去啦。今日看幾位還沒用過早餐,我們橙澄姐特地起了個大早爲各位做了些早點聊表心意,還望幾位笑納啊。”
橙澄聽了有些忐忑地擡起頭,弱弱地解釋了一句:“那個,可不止我一個啊,綠嫣與我一起做的,還有紫鳶小丫頭也在一旁幫忙的。只是,還望幾位不要嫌棄……”說着說着,她便又將頭給低了下去,看得青靈在一旁不斷搖頭。
“哇,活動了半天,正好餓了,這可真要好好謝謝橙澄姐姐了。”夏悠竹聞着籃子裡隱隱散出的誘人香味,不禁食指大動,迫不及待地自兩人手裡接過了飯籃子。她將籃子一層層打開,頓時一股蒸騰的熱氣四散而出,只見籃子裡放着兩籠精緻小巧的包子,底下還有一鍋小米粥。而另一隻籃子裡則放着一盤糕點,再有就是幾副碗筷。這頓早飯雖然不算特別豐盛,但看着包子糕點這精緻的造型、米粥散發出的誘人清香,足可見是費了一番心思的。
幾人將早點都擺開了,謝過兩位姑娘後,各自取了碗筷便準備用餐。李採兒禮貌地招呼橙澄和青靈一起用餐,後者卻是說已經用過了。眼見着幾人都已開始動筷,橙澄如釋重負般吸了一口氣,就要拉着青靈回去了。夏悠竹見狀,藏在桌子底下的腳輕輕踢了兄長一下,待到他疑惑地轉過臉來,才低低說了一句:“快謝謝人家啊!”
夏遠峰聞言一愣,但還是站起身來向着準備離去的兩位姑娘抱拳行禮道:“今日有勞幾位姑娘了,承蒙款待,夏某感激不盡。”橙澄慌忙擺了擺手:“不、不客氣,這都是我們應該做的。那夏公子你們慢慢用,我們先告辭了。”說完之後,她就拉着青靈逃也似的走了。
夏遠峰看得一頭霧水,只好坐下來繼續用餐。鮮美的肉餡在嘴裡化開,多汁多餡的包子吃得衆人讚口不絕。再喝上一碗清淡的小米粥,只讓衆人感覺這幾日勞心勞力都沒有白費。吃飽喝足,衆人將碗筷收拾了一下,先放在了一邊。夏悠竹眼珠一轉,對着夏遠峰和沐追雲道:“看不出來啊,你們兩個平日裡話都不多說一句的樣子,其實還是很受女孩子歡迎的嘛。”
沐追雲還是一貫的面無表情,倒是夏遠峰有些奇怪地看了妹子一眼:“什麼受女孩子歡迎?這不是幾位姑娘過意不去想爲我們做些事嗎,與你說的有何關係?”
“我也不知道有沒有關係,只知道今天沾了你們的光,讓我好好飽餐了一頓。唉,要是隻有我們三個,恐怕就享受不到這樣的待遇了。”她說的“我們三個”,自然是指她們三個女子了。
“爲什麼?”夏遠峰依舊不解。
夏悠竹定定地看了他半晌,確認他不是裝傻後,才哀嘆了一聲:“讓你平時不要只顧着練武的嘛,都不知道現在你腦子裡還有些什麼東西。”她又看了看微闔着雙目似在閉目養神的沐追雲,臉上糾結之意更濃了。不過不知道又想到了什麼,夏悠竹直起身子,對着衆人說了一句:“跟大家講個故事啊……”
聽她這麼一說,薇雨和李採兒都不由轉過頭來,有些好奇她要講什麼故事。只聽夏悠竹輕咳一聲,緩緩道來:“從前有個小姑娘外出遊玩,半途遇到一個冰塊。她伸手摸了摸那個冰塊,頓時感覺手上一陣發冷,於是生出了惻隱之心。她心想:我們人都是暖烘烘的很舒服,這個冰塊卻是那麼地冷,豈不是會很難受?於是乎她就把臉貼到了冰塊上,想着用自己的體溫來溫暖這個冰塊。”
夏悠竹說到這裡頓了一頓,一旁的薇雨適時問道:“後來呢?”
“哪有什麼後來啊。”夏悠竹眼珠一轉,看了沐追雲一眼,“要麼是冰塊被臉的溫度融化後消失,要麼是臉被冰塊給凍僵,無論哪個都不是好玩的嘛。”
幾人聽了都是一怔,薇雨隱隱感覺到夏悠竹其實是在說沐追雲,不禁噘起了小嘴。夏悠竹見狀倒是有些苦笑,伸手抓住了薇雨的手輕輕晃了晃:“好了啦,我就不說你的雲哥哥壞話了。他那個冰塊臉,就用你的這張小臉貼上去給點溫暖吧。只要能熬到臉貼到臉,那就誰也不會被凍着了。”
薇雨聽了這話,倒是偷偷看了沐追雲一眼,有些羞澀地低下了頭,還不忘幫他辯護一句:“雲哥哥纔不是冰塊臉呢。”
“知道拉知道啦,不過這個故事還沒完呢。”夏悠竹繼續說着:“不久之後,那個小姑娘又遇到了一段木頭。她拿起木頭看了看,又與周邊茁長成長的小樹苗比了一下,就又生出個念想來:大家都是木頭,爲何這些樹苗能慢慢長大,而這段木頭卻只能躺在這兒呢?於是乎她就挖了個坑將這段木頭種了下去,指望着有一天它也你能像周圍的樹一樣慢慢長大。”
“那她成功了嗎?”這回問話的卻是李採兒。
“哪能呢,”夏悠竹斜着眼瞥了夏遠峰一眼,“木頭就是木頭,你還指望着他能長出花來不成?”
“撲哧~”這回李採兒和薇雨都是被這句話逗得掩嘴輕笑,只留下一臉無辜的夏遠峰不明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