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人影貼着牆壁不斷遊走着。陽光照耀之下,地面卻沒有多餘的陰影,卻原來是這道身影始終處於圍牆的陰影之下。某一刻,夏遠峰來到了牆角處。他靜下心來感應一番,確認裡外都沒有什麼人,這才縱身一躍翻入牆內。進入牆內後,他又東躲西閃一番,不一會兒就來到了大廳附近。
其實以夏遠峰的身手,進入一個郡守府本不用這麼小心。只是他行事向來謹慎,初入江湖時又曾吃過大意的虧,因而此後無論何時都保持着慎重的心態。只見他翻上屋頂,貼着瓦片漸漸移到了大廳正中央,也不顧瓦片被烈日暴曬後熾熱的溫度,整個人就這般趴在了上面。他深吸一口氣,將雙手都貼於瓦片上,整個人都處於一種空明的狀態。頓時,周邊的一切漸漸進入他的感應:府中衆人的談話聲、僕人們來往各個房間的腳步聲乃至微風吹過樹葉帶起的沙沙聲都進入到他的感應中。
夏遠峰覺醒的第七神覺,就是他那天下無雙的感應力。在對於周邊環境及萬般事物發展變化這一方面,他有着極爲敏銳的洞察力,一旦他將這種能力放開,甚少有什麼東西能逃出他的感應——無論是活物也好、死物也罷。正因如此,他才能從天地間八種靈氣的週轉變化之中悟出屬於自己的槍法,只是那套槍法目前爲止還未完善,不然就能逐漸蛻變爲聖境武學,從而幫助他最終踏入聖之境界!
此時夏遠峰正對反饋過來的各種信息進行梳理,有幾人的對話引起了他的注意。於是他三兩下翻下了屋頂,沿着一側牆壁來到了後宅位置,在一處房間後停住不動。頓時,傳來的話語聲更爲清晰了——
“小孫啊,今兒不用忙了,大人又受邀出去吃飯了。”
“啊,那樣也好,省得我跑來跑去的了。不過馬管家,大人是不是又跟着張公子出去了?這張公子也真大方,聽說連續三日都請大人到城裡那座最大的聽香樓去赴宴。那地方可消費不淺啊,就算是大人平時都是難得去一趟吧?”
“屁,對你來說當然是消費不淺,對人家張公子來說,那可就是連眼睛都不眨一下的事。好了,大人的事你就不要亂嚼舌根了,既然今兒個不用給他老人家做飯,那就給我做幾個下酒好菜讓我也來樂呵樂呵。”
“這個——沒問題,馬管家您稍等。唉,不過要說起來這人跟人啊還真是不能比,要是我也能去一趟聽香樓,摟着個香噴噴的小美人兒喝上那麼一頓酒,那該有多好……”
“得了吧,你就少做白日夢了。就你這樣,想出人頭地啊?練武去啊!不說什麼缺境聖境,只要能在元境好好修煉一番,那也足以找個好差事了。不過你行嗎?”
“哎呀管家大人您就別埋汰我了,我要是能練得成武藝,哪還會在這邊做菜啊。所以說這人啊,就是不能跟人比啊……”
夏遠峰聽到這裡,知道沒有聽下去的必要了,悄悄退出了郡守府。“聽香樓嗎?”他只一沉吟就打定了主意,一路打聽着向着那家聽香樓行去。到了地方一瞧,原來這家所謂的“聽香樓”卻是一家青樓。只是顯然這家青樓的規格較高,樓上並沒有打扮花哨的女子不時向着外面拋媚眼,取而代之的卻是隱隱傳出的絲竹之音。整個樓閣從外面看去,雅緻多過媚惑,而且如今天色尚早,還不到客人紛至沓來的時候,更是給聽香樓添上了一份幽靜之感。
夏遠峰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直接進去,而是翻上了旁邊一出宅子的房頂。接着他又如法炮製,感應到目標的聲音後悄然來到聽香樓其中一處閣樓的屋頂上方。下方傳來的琴音蕭鳴顯示着裡面正在進行着一段歌舞,只是夏遠峰倒也耐心,低伏在房頂一動不動等着裡面的人說話。
隨着“琤”的一下琴音尾聲,歌舞暫時告一段落。內中響起兩人的拍掌聲,隨後一個略帶沙啞的中年聲音響起:“好!小樓姑娘的琴聲果然不錯,無論聽幾遍都是那般動人啊。只不知比起長虹劇團的黃素來,誰要更高明一些呢?”
一個柔媚的聲音緊接着響起:“大人您太高看奴家了,人家可是天下聞名的大家,小女子哪有資格與之相比。只是蒙大人不棄,能以幾縷琴音博得大人一笑,小女子就心滿意足了。”
“哈哈,那可未必,說不定見面不如聞名,黃素的琴技也高不到哪裡去那也是可能的。不過小樓姑娘的好,本大人可是一清二楚的。”
“哎呀大人你可真壞……”
此時,另一個柔膩的女子聲音又響起來了:“只不過大人,你既然念着我們姐妹的好,可又要頒佈什麼宵禁,戌時之後所有人都不許出門,這不是存心難爲衆位姐妹們嗎?王媽媽爲此可是愁壞了心思,一直在想着我們到底是如何得罪了大人,而要遭到如此懲罰?只不過她自然也不敢來打擾大人,所以讓奴家向大人討個準信:您這宵禁啊,這得什麼時候才能結束啊?”
“這個、這個嘛,這個宵禁可不是針對你們而設的,所以你們就不要瞎想了。張公子,你看爲了你這事兒,將這一衆美人兒給嚇得提心吊膽的,你也不說上兩句?”
“哈哈,這的確是我的不是。那便當是我向各位賠罪了,我自罰一杯!”一個清朗的聲音響起,聽聲音這人的年紀不會很大。只聽他繼續說道:“各中原由,我就不方便在這裡與你們說明了。至於這幾日聽香樓內因爲這事有所損失,這也無妨。以後有郡守大人照應着,還怕你們沒有生意不成?”
“張公子你這話說的,敢情這得罪人的事還都讓我給做了?要知道就因爲看不了長虹劇團的表演,不但城中百姓,就連富豪商賈、各處官員那都是怨聲載道啊。我估計不消一天,就得有人找到我府上來了,到時候我都未必能應付得了。”沙啞的聲音或多或少帶着些抱怨。
“大人這話過謙了,以郡守大人您在這邊的威望,有誰敢輕捋虎鬚啊?當然,我也知道此事的確會給大人帶來一些麻煩,這不我這幾日都在向您賠罪嘛。”這人嘴裡說着賠罪,可語氣之中卻並無什麼謙卑低下之意。只不過郡守顯然對於他之前的幾句馬屁頗爲滿意,聽到他說“賠罪”的時候,下面有盒子之類的物體與桌子發出摩擦的聲音,想來應當是接過了對方推過來的什麼東西。
果不其然,沙啞的聲音哈哈一笑:“張老弟你真是太客氣了,你我一見如故,這點小事我還是可以幫上忙的嘛。來,這件事我們就不說了,我敬張老弟一杯!”
“不敢、不敢,應當是我敬大人才是!”
“哈哈,幹!”
兩人就這般交談了一陣,又過了幾刻,清朗的聲音便向着郡守提出告辭,後者倒是留了下來。只聽開門聲響起,有一人出了房門,在門外站了片刻後便向着樓外走去。夏遠峰目光一閃,自屋頂悄悄順着那人行走的方向接近着。不一會兒,那人走出了一處閣樓外,夏遠峰也就看清了他的背影。那應當是一個青年公子,身穿一身白色長衫,頭上一頂冠巾遮住了後腦,走起路來四平八穩,應是習練過武藝。至於武功高低,卻是不好判斷了。
夏遠峰不敢太過接近,只得拉開一段距離後遠遠地綴着他。只見那人七繞八繞,卻是沒有立即走出聽香樓外,而是在裡面轉了幾個圈。夏遠峰雖感奇怪,卻也只得跟着他轉。只是不知是否巧合,那人前行過程中,臉始終是朝着前方,即使是側過來一些都沒有,導致夏遠峰始終沒法看清他的真面目。正當那人再轉過一個轉角,走入另一處閣樓時,夏遠峰剛要跟上,忽然心中警兆突起,身子徒然向右飛出的同時頭微微向左側偏出,眼角餘光就看到一道雪亮的劍光一閃之間直撲自己而來。
他這一閃身,稍稍拉開了與偷襲者的距離,卻沒有完全脫出劍光籠罩的範圍。後者如跗骨之蛆,筆直向着夏遠峰射來。夏遠峰欲向左再退,卻忽然感應到左邊不遠處也有異動,向左飛出的身形猛地一頓,一旋身間轉而向着後方退去。果不其然,左邊同樣一道亮光出現在方纔夏遠峰的位置,亮白的劍光在陽光下卻閃爍着一片森冷的光輝。
夏遠峰此時暗暗責怪自己還是不夠小心,方纔將大部分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個青年男子身上了,導致沒有提前發現這邊的埋伏。看來那人武功應當不弱,早就發現自己的所在了,因此才帶着自己兜着圈子進入了他們的包圍圈。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後面也——
“鐺!”清脆的兵器撞擊聲在這夏日悶熱的天氣中忽然響起,猶如銀瓶乍破,遽然傳出去好遠。原來夏遠峰不知何時已經抽出了背後長槍,頭也不回地與後方襲來的長劍交擊在一起。緊接着一聲悶哼,卻是背後那人被這股震盪的大力給擊得向後退出了數步。前方左右二人此時已然趕到,兩把長劍劍尖不離夏遠峰周身左右,只是原本設想的合圍之勢終於沒能成形。不過夏遠峰卻是不退反進,迎着兩把長劍悍然衝去。他沒有將長槍拼合,而是左右手各執半截,自下而上對着對方長劍狠狠撩出——
地之槍——荊棘刺!
又是兩聲刺耳的聲響,那二人只覺得掌中虎口發麻,手中長劍幾欲脫手。大驚之下,他們還來不及撤退,就見夏遠峰方纔一招過後,前衝之勢依然不止,猛地向着兩人撞去。在兩人不斷擴張的瞳孔中,夏遠峰的身形越來越近,終於猛地撞上了兩人。
“噗”地兩聲響,被夏遠峰左右肩膀給撞飛的兩人各自噴出一口鮮血,向着兩邊摔出。夏遠峰卻依舊沒有停止,還是向着前方奔出。只不過他也沒有再去方纔那青年男子消失的那個閣樓,而是幾個閃爍間消失在了聽香樓的牆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