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追雲幾人安靜地等在屋外,同時也在思考着一些額外的事情。因爲身體的原因,卓毅已經先一步去休息了,因而此刻在房外的就只有沐追雲、夏遠峰和李採兒三人。良久,夏遠峰才擡起頭來望向了眼前的兩人,彷彿爲了印證自己的猜測,他緩緩問出了一句:“是他嗎?”
沐追雲沒有回話,只是微微點了點頭表示了肯定。
“可是我聽說,他本來是不必出手的?”夏遠峰說着又將目光投向了李採兒,後者點頭再次肯定了這個情況:“是啊,最初的時候他都是在一邊旁觀的,只是後來不知怎麼就主動出手了。那個馮紹謙雖然沒有多說什麼,但我看上邪派其他幾人面上很是不愉。夏大哥,你的意思,那個李冥寒難道就是前幾天那個……”
李採兒沒有說完,但其餘兩人都知道她指的是誰。夏遠峰點了點頭,可臉上依舊帶着不解:“我從剛纔起就在想,他有什麼理由這麼做?以他的武功,要戰勝悠竹根本不必要做這種額外功夫的。而他這麼做,無疑是主動暴露了這個對上邪派來說也是極爲重要的事實:飛葉劍莊以及之前幾年乃是數十年劍城被消滅的門派,只怕全都跟上邪派脫不了關係。”
“或許,這就是他要傳遞給我們的‘信息’。”沐追雲難得接了一句。
“信息?可這樣做極有可能將上邪派擺到一個衆矢之的的位置,於他而言又有什麼好處呢?我可不認爲悠竹的那個什麼‘條件’值得他這麼做。除非——”夏遠峰目中精光一閃,緩緩吐出幾個字:“他與上邪派其實不是一條心!”
“這種事,未必啊。”出乎意料的,沐追雲還沒有發表意見,李採兒卻率先出聲了。待看到其餘兩人疑惑的目光看過來,李採兒的神情卻似乎有些恍惚,而後自顧自般說道:“在宮裡的這十幾年,我也關注過朝堂的一些情況,看到過那裡各種各樣的鬥爭。有些時候看似一體的一方勢力,卻有人會主動釋放出一些不利於整個團體的消息給敵方從而迎來他們的打擊。這麼做看似不可理喻,實則還是爲了自身的利益:爲了那個大團體中更小一部分人的利益。在整個團體因此而受到外部攻擊的時候,就有人能夠利用這種情勢渾水摸魚,最終取得自己想要的部分好處。雖然從整體上看,這小部分人所在的團體勢力可能得到一定削弱,但他們在整個勢力中的話語權卻反而提高了,甚至能從原先的輔助地位一舉而成爲主導地位。至於長久來看這部分人究竟是得利了還是失利了,這我也分析不明白。雖然朝堂上的事與江湖中的事可能沒多大類比性,但就這件事本身來說,誰也不知道那個李冥寒心裡究竟是什麼打算。”
李採兒的話讓得其餘兩人大爲驚奇,她所說的那種情況乍一聽甚至感到很荒謬,但仔細一想卻未必沒有可能。以犧牲部分大團體的利益來成就自身一個小團體的勢力提升,這種看似違背了規律的方法實則暗藏着不少玄機。夏遠峰低頭沉吟了半晌,忽而出聲問道:“採兒,真如你所說的話,你覺得什麼人才會用這種方法呢?”
“會有幾個條件吧:第一,這人原先在整個團體中並不處於主導地位,很可能還是相對弱勢的一方,所以纔會藉助外部壓力來打破自身所在團體中原有的平衡;第二,這人定是一個極度自信之人,堅信他能夠在接下來的動盪之中掌控局面,不會出現讓整個團體崩盤之類的事情;或許還有第三條,比之按部就班的提升,這人本身更爲擅長在亂局中運作,喜歡這種火中取栗的手段。”
聽到李採兒這一番解釋,夏遠峰頓時有一種茅塞頓開的感覺。再將她所說的與李冥寒的自身情況一對比,他更是發現情況居然出奇地符合。一時間,夏遠峰對李採兒不禁大爲驚佩:眼前這個秀外慧中的女子,其實也有着同齡人所不具備的深刻閱歷,即使是不經意的展現也讓得自己一方受益匪淺。看着夏遠峰那滿是欣賞的神情,李採兒卻沒有絲毫得意,內心更是泛起了一絲苦澀。彷彿不願讓對方感受到自己的這種心境,她振奮了一下精神,而後出聲道:“其實分析只是分析,我對那個李冥寒一點都不瞭解,上面說的也就只是一種可能性罷了。事實究竟如何,恐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採兒你說的不錯,但我們也不是全無收穫。至少,我們知道了李冥寒和馮紹謙的這場爭鬥絕不是小打小鬧,內中說不定有我們可以利用的地方。而且更重要的是,李冥寒既然將這個劍城大多數門派查而不得的重要事實透露給了我們,那麼我們是否應當就此事展開一些行動,比如通知城主府、集劍閣又或是無鋒劍門這幾個勢力?畢竟對手是上邪派的話,憑我們這點實力實在對抗不了。”夏遠峰如此提議道。
“不是時候,除非不想要那個卓一飛的命了。”沐追雲的話雖然不客氣,但立馬讓夏遠峰反應了過來。他苦笑一聲,不得不承認對方的話有道理:因爲將這個事實告訴幾大派之後,他們說不定就要與上邪派全面交涉了,到那時候事情的發展就不是他們幾個能預料的了。與之前動輒滅門的這種大事比,夾在這場漩渦中的一個小小弟子的命,又有誰會在乎呢?而且,就憑李冥寒這暗中透露的一絲消息,是不可能當成證據擺放到各方勢力面前的。夏遠峰其實一直在懷疑,如城主府、無鋒劍門這些大勢力,不可能對上邪派數十年來多次的行動都一無所覺,或許他們所欠缺的也只不過是證據而已。就是因爲想到了這一點,所以李冥寒纔敢將這個事實透露給自己一方嗎?這麼一想,夏遠峰在釋然的同時也感到了些許頭痛:這個上邪派的七弟子雖然年輕,行事卻如此老到,讓得他們就算得到了上邪派的把柄也有些無從下手之感。那麼,李冥寒透露這個信息,究竟想讓自己一方做些什麼呢?
正當夏遠峰苦思冥想的時候,沐追雲忽然出聲問道:“萬邪七連峰在哪邊?具體是如何分佈的?”夏遠峰悚然一驚,驀然擡起頭來:“沐兄弟你要幹什麼?難道是……不行,太冒險了!”與面前的這個男子相處久了,他當然知道對方從不會說多餘的話,既然這麼問了,那就肯定是打算有所行動了。只不過這次猜到對方的打算,夏遠峰卻並不同意他接下來可能會有的行動。無他,這次的對手太強大了。嚴格來說,即使單獨拿出來,上邪派也是僅次於東府西宮這一級別的強大勢力,內中高手如雲,光是劍聖的數量只怕就會達到兩位數。至於作爲他們大本營的萬邪七連峰,內中防衛有多森嚴自不必說——夏遠峰只要類比一下碧落仙府的凌霄三殿所在的防護,就知道那該是如何的密不透風。
沐追雲並沒有在意夏遠峰反對與否,或者說他向來只是依照自己的思維行事,之所以有此一問,也是因爲讓得自己的計劃更有把握而已。只不過這次的行動,夏遠峰的協助也是必要的,因此他也就解釋了幾句:“爲了打破原先的平衡而引入外來的力量——這是方纔你們分析過的一種有效的辦法吧?那麼,這次也是一樣。作爲被動的一方,如果還總是按照對方制定的規則走,那就會一直被動下去。要想打破這個不利的現狀,必須先要有變化——哪怕是自身都無法預料的變化。或者說這樣更好,因爲自己無法預料的話,對手就更加無法預料。所以,我們要創造一個變化,讓整個局面動起來的變化。”
“沐兄弟你說的或許有道理,可是即便要創造這樣一個變化,去探查上邪派駐地還是太過危險了。畢竟,上邪派擺在明面上的聖級高手就有七八個,暗地裡還有多少就更說不清了。而且,上邪派更是坐擁劍城唯二的神境高手中的一個——達到神而明之境界的高手,只怕不是我們能夠想象的。即使是沐兄弟你,即使是暗中查探,這依舊還是太過危險了。”夏遠峰分析了上邪派所擁有的一些力量,還是試圖打消沐追雲的打算。
“我並沒有打算一個人去。”沐追雲的回答讓夏遠峰一愣,他思索了片刻,卻不知道此時有誰可以做他們的幫手。而且以沐追雲的性格,他應當不會請求別人提供協助的吧?
他的疑惑沒有持續太久,沐追雲放低了聲音,輕聲說了一下他的打算。聽了他的計劃之後,夏遠峰一時之間卻不知該如何評價了,只是更加明白了對方要去萬邪七連峰的決心。良久,他才最後問出了幾個問題:“沐兄弟,你一定要去嗎?”
“當然。”
“我可否知道原因?”
沐追雲擡起頭來,目光卻向房門的方向示意了一下:“方纔我沒阻止她與上邪派的賭鬥,你心裡應該有所不滿吧?”
“說實話,的確有些不理解。但我也知道,沐兄弟你行事向來有自己的目的,我更相信你不會傷害自己的同伴,所以這件事就不用再提了。”夏遠峰的回答倒是坦然。
“是嗎?你沒必要如此信任我。不過可以告知的一點是:我本來想在上邪派弟子身上得到更多的‘信息’,可惜被李冥寒攪和了。你有沒有想過,上邪派這些年來所做的這些事,目的是什麼?爲了統一劍城?”
“目的?統一劍城這個想法,說不定上邪派還真有,只是即使是他們,也不可能有這個力量的。而且他們要達到這個目的,就應當一直執行吞併拉攏的手段,而不是直接將對手毀滅。那樣的話,統合的劍城力量纔有意義,才能達到乃至一舉超越東、西、北幾個勢力。所以我也想不通他們到底有什麼理由要滅人滿門。”
“那麼,如果他們這樣做是因爲正在探索統一劍城的力量,或者乾脆已經找到了這種力量了呢?”
夏遠峰驚愕地擡起頭來:“這怎麼可能?”
“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所以纔有必要試探。說不定,會引出一些讓人瞠目結舌的東西。”
聽了沐追雲這句話,夏遠峰咬了咬牙,終於下定了決心:“那好,什麼時候行動?”
“今晚。不過在此之前,我們還可以做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