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遠峰望着遠處連綿起伏的萬邪七連峰,眼中閃過一絲困惑:作爲劍城最強的門派,此刻的上邪派卻給人一種如臨大敵的感覺,無論內外俱都能讓人感到那一絲緊張的意味。這讓夏遠峰很不解,難道是上邪派最近遇到了連他們都會感到棘手的強敵?只不過除了前天晚上自己等人的那一番鬧騰之外,並沒有聽說有別的人與之作對啊?
夏遠峰今日過來,乃是爲了關注上邪派可能採取的行動:畢竟前日那一番闖入,怎麼說也算是落了上邪派的臉面。而以對方一貫的行事風格,是不可能嚥下這口氣的。再說了,前日晚上出手的人除了自己這一方外,劍風樓、星華閣的兩位劍聖也間接參與了那場追逐戰,這更應該引起上邪派的注意。而上邪派最有可能的反應,理應是一家一家找上門質問纔對;可根據他這兩日打探的消息,他們實際上卻沒有任何針對性行動。如果說還有什麼特別之處的話,那就是留守劍城的上邪派諸人這幾日在街上走動的頻率頻繁了些,看起來他們像是再找什麼人,但又不像是有什麼明確的目標。究竟是什麼事,能讓得行事一向肆無忌憚的上邪派緊張成這樣?一時之間,他也沒想出什麼端倪。
再度觀察了一番內外皆緊的上邪七連峰,夏遠峰也只得無奈離去。只不過好奇之餘,他也是大大鬆了一口氣:至少,可以肯定的是他們並沒有將目標對準朝暮閣。
而事實上,此刻的上邪派的確處於一種緊張的狀態:因爲前日的追逐中莫無聲三人受到疑似“地獄火”的攻擊,讓知情的門派高層大爲心驚;而又因爲大長老提出的所謂“挖掘內奸”,又讓得門下弟子人人自危,小心防備着身邊人的同時也儘量減少了外出走動。雖然想象中的大清洗並未到來,但門派上下誰都不敢放鬆,畢竟誰都不敢肯定這是否暴風雨前的寧靜。至於前日侵入萬恐峰的那兩個不到聖境的黑衣人,他們反而沒有太過放在心上。或者說因爲對某個可怕人物的懷疑,他們不得不忽略了那兩個闖入者:誰知道他們究竟是什麼關係?於是,上邪派上下形成了如今這樣一幅怪異的局面:真正的侵入者無人追查,門派內部反而是風聲鶴唳。但不管怎麼說,對劍城其他門派來說,這應該是一件好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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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聖塔第二層的藏書樓,莫處成正在翻閱着一些相關資料。這些資料大多是是最近幾十年來塔內值守者記錄的發生在劍城的大小事件,內中囊括了各種各樣的內容:哪家門派出現了了不得的劍客、哪位獨行劍客又開始創建一個門派、哪兩位劍聖相約比武等等,可以說是事無鉅細皆有記載。而莫處成此刻查看的,則是哪些門派在何時覆滅、因爲什麼原因覆滅之類。除了這些資料外,他的手邊還放着一份從城主府借閱的資料,上面寫的是劍城內部分房產的轉讓記錄。他一邊翻閱着資料、一邊對照着記錄,只不過隨着這個過程的繼續,他的眉頭卻越皺越緊。
終於,對照完了最後一個記錄,莫處成合上了手上的資料,眼中閃過一絲陰霾:果然是這樣……一直以來,他都在追查致使師門覆滅的真兇,直到今日終於有些頭緒了,但結果並不能讓得他感到絲毫的興奮。正相反,莫處成此刻心中滿是沉重。雖然沒有直接的證據,但今日的這番對照已經明確地將兇手指向了一個門派:劍城最強的上邪派!其實,在這之前他心中已經有所懷疑了,畢竟上邪派是劍城最富有侵略性的門派,他們的行事也一向與光明正大不沾邊。但畢竟沒有證據的情況下,這樣無端的懷疑也不會有任何結果。只不過從那個時候開始,莫處成就對上邪派多留了一個心眼。而在昨日幫助朝暮閣整理有關上邪派地盤的資料時,莫處成卻有了一個意外的發現:在此刻被上邪派或明或暗佔據的地盤中,有不少是屬於那些“非正常覆滅”的門派——簡單點說就是滅門。這些門派遺留下來的地方有些被後來者盤下,用作新建門派的駐地;有一些則輾轉着經過了幾番轉手,可最終大部分都被收入了上邪派的名下。而那些被用作新建門派駐地的地方,其創建者很多都與上邪派有着某種非同一般的聯繫。或者可以這樣說,如果上邪派忽然要用到這些地盤,那幾乎不會受到任何的阻力。而這個過程往往會持續十多年乃至數十年的時間——可以看得出上邪派非常有耐心,因此也並沒有惹來過多的關注。其餘人頂多認爲上邪派又要擴招了,因而才需要這麼多的地盤。可事實上,即使以他們的財力和物力,也不該有胃口吞下這麼多的地方。莫處成幾乎可以斷定,這裡面肯定有問題!
只不過這樣一來,這個強大至極的門派就將以敵人的姿態正式進入他的世界之中了。莫處成不得不去面對,因爲他身上揹負着整個師門的血債,可他還是切切實實地感受到了壓力:這是自己絕對無法抗衡的敵人啊!不但是自己,就算能得到獨孤城主的支持、再集合了整個城主府的力量,也依舊不能與之匹敵。這一點莫處成很清楚:經過兩百多年的發展,上邪派幾乎已經成了不遜色“東府西宮”的強大勢力了。可即便如此,他依舊不能放下!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莫處成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儘管心裡已經認定了這個事實,但這是不能作爲真憑實據讓其他人接受的。而自己現在要做的,則是繼續收集證據,最好拿到讓對方無法隱藏的絕對憑證。而到了那個時候,他纔有理由將之呈現給一些人以獲得他們的支持。不過誰能爲自己支持公道呢?以城主府的力量也不能硬撼的對手,這世上真的有人可以制裁嗎?莫處成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細想,因爲他明白這世上至少有一個人是能夠做到的,而那個人——他是罪與罰的審判者,是世上最能讓人相信“正義”存在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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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若通此刻很鬱悶,作爲雙劍門的大弟子,他的一手雙劍分合之術可謂享譽劍城,說實話並不比劍陣門的秦戰、紫霞派的季宇以及上清派的縐潤這些人遜色。事實上他的實力還不止於此,他曾與上邪派排名第九的弟子程菲比試過,雙方不分勝負。當然這不是問題所在,問題是他年紀已經不算小了,而一直專心於劍道修行的他卻還沒有成家立業。可不知爲什麼,劍城之中並沒有能讓他看得上的姑娘,這也讓他相當無奈。本來打着得過且過的心思,直到這一次門派內的師弟帶回了一個消息引起了他的注意:朝暮閣嵐劍聖的女兒以比武定下一個約定,誰能贏了她就有很大機會娶到她!
林若通本來並不相信這個傳言,直到昨日傳出有衆多各門派弟子切切實實地跟那位夏師妹比試了幾場,才讓得他正視起這個消息。說實話他很心動,雖然沒見過那位夏師妹,但他見過嵐劍聖:那個看上去年輕得不像話的女子。而聽說她的女兒跟她長得一模一樣,也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兒,這一點已經從師弟們的議論中得到了證實。衡量一番後,林若通還是過來了,於是就有了現在的情況:他已經與夏悠竹交上手了,而且雙方已經交戰了很長時間。
至於爲什麼鬱悶,則有兩方面原因:一是交手之前,夏悠竹已經經過了連番比試,每次都是稍事休息後又馬上投入下一場比試,可以想見狀態肯定是要下降一些的,這讓高傲的林若通覺得就算勝了也是勝之不武。至於第二點,那便是對方的劍法實在是太過奇特,以守代攻能做到這個程度的實在是少見。可即便如此,以他的雙劍分合進擊之術依舊可以穩佔上風,只不過一時之間無法將優勢化爲勝勢而已。而若是就這麼耗下去的話,最終他還是能夠獲勝的,對於這一點他有信心。
可林若通還是很鬱悶,他不是那種爲了勝利不擇手段的人,並不想靠這種方式取得勝利。其實論真實實力,他還是勝過夏悠竹的,因爲他早就覺醒了屬神覺“分心二用”,這簡直是爲雙劍門的絕學量身定做的神覺。而在神覺上已經浸淫數年的他自然不是剛剛覺醒神覺的夏悠竹能夠比的。就算雙方都以巔峰狀態對戰,他也至少有七成的勝算。只不過唯一的問題是:他無法在讓對手不受傷的情況下取得勝利!
這其中大半要歸功於回仙劍舞的特殊性,因爲境界差距不大的情況下,單純的劍技是很難攻破回仙劍舞的防禦的。而在這種情況下要戰而勝之,則必須出動絕招以絕對優勢的力量硬生生破去對方的防禦以此來取得勝利。只不過這樣一來,對方會受內傷還是外傷那就得看老天爺的意思了:畢竟兩人的差距沒有大到讓他能隨時收手的程度。
可這樣問題就來了:他是來攀親的啊!若是以贏取佳人好感爲目的,卻在比鬥中將對方打傷了,那就算是贏了,接下來求親的話那也不用出口了。而且若真的將對方打傷了,先別說在一邊虎視眈眈的朝暮閣弟子以及站在他們那一方的明道奇和那個冷麪小子會作何反應,林若通敢肯定自己接下來一定會被嵐劍聖撕成兩半——以護短著稱的嵐劍聖如果發現寶貝女兒都被打傷了,那接下來恐怕整個雙劍門都不得安寧了。
所以林若通那個鬱悶啊,他算是看出來了,其實眼前的這個夏師妹根本就是拿他以及一衆前來挑戰的劍城弟子當陪練了。罷了罷了,陪練就陪練吧,就算是賣他們一個人情吧。他已經決定了,也不用等到最後將對方的真氣耗盡以分出勝負,再打一會兒自己就收手吧。只不過這樣一來,光棍的生涯還要繼續了,自己究竟何時才能找到一個稱心如意的媳婦啊?這樣想着,林若通的出招就帶起一陣蕭瑟的劍意,那股不得不求而又求而不得的深邃悲涼簡直要令得聞者傷心、見者落淚了。
這是今日的最後一戰,依舊是一場平局。當林若通主動退出戰鬥之後,對面的夏悠竹撲通一聲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不能也不想再爬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