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決定吧。”孫瑤停了會兒纔回答:“怎麼做合適你臨機決斷。我覺得如果你立即拒絕他,也許我們就少了個機會,再說他還可以去找別人嘛。”
“懂了。”魏東輕輕一拍桌面,忽地又皺眉說:“莎莉,趙老大究竟什麼意思,我看他最近都不怎麼在公司呆着,老是匆匆來去,也不知你倆怎麼溝通的?
我還是那個話,要把韓冬的上市計劃徹底沒戲,必須全體合夥人一起形成決議,給董事會形成一致性的意見和壓力,讓他們瞭解到這是我們集體的意志才行。
現在還有不少合夥人搖擺不定,他們都等託尼的話呢,這個時候需要他表態堅決人家纔會跟着走,不溫不火怎麼行?
他不去和人敲定,一旦有見風使舵的,韓冬可能就插足進去和這種人暗送秋波了,那對咱們就是損失!”
孫瑤明白他擔心什麼。趙唐雖在董事會上表示了對其爭取上市路線的反對,並因此和韓冬發生爭執,但在公司內部尤其是合夥人層面,他從未公開表示過支持還是反對的傾向。
這當然是出於維護內部團結的考慮,但也使部分合夥人不知所措。如果韓冬獲得了董事會明確支持,這些人估計就要動搖或猶豫,將來可能會把手裡的票投給韓冬那邊。
人都有趨利避害的本能,也不能禁止人家爲自己的飯碗考慮呀。況且,上市這個口號和股票的誘惑力還是蠻大的。可是……,唉!
孫瑤輕輕地搖頭:“我和他談過,但他顯得不耐煩,好像很不樂意觸及這個話題。
我猜,他是要拖一拖,想着等報表出來了,以今年的業績數據爲依據。纔有更多駁斥支持上市派的理由和勝算吧?”
“這怎麼行?大敵當前主帥避戰?人家可是都逼到門上來了,”魏東吃驚地說:“這可不是他想不想的問題!
當然,這個仗要怎麼打需要他來下決心,然後我們纔好制定策略、具體執行,否則大家無頭蒼蠅似的,臨陣瞭如何是好?趙老大原來挺有決斷的,這次是怎麼了?
他究竟在忙些什麼,還有啥比這事情更重要的?要不咱們把他秘書叫來問問?”
“不成。”孫瑤立刻否決,想想說:“我設法讓艾米去問,不過你知道蘇珊娜那個人嘴很嚴的。”
她苦笑道:“這丫頭是個好秘書,但只聽託尼的吩咐,我的旗號在她那裡不見得管用。”
“這個嘛……要看艾米怎麼問了。”魏東摸摸光溜溜的下巴,忽然詭異地笑起來。
婁總今天又沒來,羅葉收拾好他的辦公室,站在門口滿意地看了一眼,忽然聽到自己桌上的手機響鈴,忙關好門走回自己桌前拿起來看,原來是艾米和她打招呼。
“伊萬卡親,朵拉姐入職的週年紀念日要到啦,咱們叫上蘇珊娜聚個餐給她慶祝下唄。”
朵拉是沃爾夫的助理楊菁,那陳蘭以合夥人身份監管行政、人力和法務,他雖不是經管委成員,沒有自己的秘書,朵拉這個行政助理就是事實上沃爾夫的秘書和全公司的大管家。
由於業務原因羅葉他們三位大秘常和她打交道,所以都和這位溫和的小姐姐保持着不錯的關係。不過……,羅葉可不是那麼容易招致即用的性子,照例要傲嬌一下。
“興趣不大,活兒多着呢!”她回了這麼一句。
不一會兒艾米又發來了:“姐,咱們三個裡面你是大姐,你不招呼怎麼行啊?”還附帶一個可憐巴巴滿含淚水的小表情。
羅葉嘆口氣:“好吧,看你這麼誠心我就忙和一把。”她把手機往桌上一丟,心想:這丫頭嘴就是甜,怪不得能伺候莎莉那女王型呢。
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意,忽然想起前幾天聽人提到的那家餐廳叫什麼來的,要不去試試?這麼想着興致便來了,立即打開電腦,很快進入了聚餐總策劃的角色。
公司前臺的東側有一小塊區域被設計成了圖書館,許靜一來就愛上這裡,經常過來尋尋覓覓。
理論上這兒是陳蘭的地盤,管理則歸屬旁邊屋子裡的行政助理楊菁(朵拉)負責。
圖書館據說是趙唐提議建立的,初衷是爲大家提供一個查閱資料、學習知識的場所,因此裡面基本都是經年積累起來的客戶調研資料和行業入門級的書籍。
今天許靜就是來找人臉識別相關書籍的。來過幾次已經是熟臉,楊菁從手裡的單據、表格上擡頭,只和她打個招呼,然後任由她自己進去了。
然而裡面卻還有另一個人,穿着一件白色純棉的短袖T恤,黃色掐褶的百花長裙露出小腿和白襪皮鞋的腳,正踮起來去夠上層的書。
“我來吧。”許靜忙伸手幫她去取。唉,身高有優勢,沒辦法!
“謝謝!”對方臉微微紅了下,輕聲道謝。稍停停又輕聲問:“你是新來的?我們好像是第一次見到。”
“嗯!”許靜用力點頭,趕緊做自我介紹。
“哦,你就是大魏那個新來的助理呀?”那姑娘笑起來,燈光從上方灑下,許靜看出她麥色的臉頰上有幾粒雀斑。“我是溫蒂,地產組的顧問。”她介紹自己說。
許靜楞了下,剛纔分明她想取下來的是本介紹Python的書籍。
溫蒂似乎看出了對方的心思,揚了下手裡的書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最近地產政策收緊,市場上情況不大好,所以我想未雨綢繆,看看這些多學一點,找機會轉到互聯網方向上去。”
“明白了,互聯網勢頭很好,新職位放量,機會更多些。”許靜點頭:“這挺好啊,主動轉型積極應對,我們新人果然應該向前輩學習。”
溫蒂又露出了那種特有的羞澀,搖搖頭說:“沒啥好學的,我只是有危機感罷了。”
說完猶豫了下補充道:“我不像你們,農村的孩子要是沒點危機感,很容易被城裡人超越。說白了,就是怕再受窮唄。”
“倒也未必,城裡的孩子也有出息的、有不出息的。說到底全靠個人,和咱們的戶口、出身關係不大……。”
聽許靜這麼說,溫蒂感激地看着她,覺得這個女孩子雖然看上去比自己還小几歲,但說話做事都不錯。真不知道大魏怎麼這樣好運氣?她羨慕地想。
兩個人很快熟絡起來,又說了會兒話。忽然有個助理探頭進來,告訴溫蒂她部門的人正找她。
溫蒂連忙告辭,臨走拿出一張名片來放在許靜手裡,許靜仔細看過才知道她的原名叫溫玉花。這個……,這個名字還真是,比較有鄉土文化的氣息呵。
其實許靜不知道,溫蒂馬上就是四年的老員工了!
轉眼就來智亞四年了,連她自己都難以置信,自己居然在這個公司已經這麼久。溫蒂還記得頭回來面試,看着剛剛修飾一新的辦公區,光潔潤滑的大理石前臺,她像做夢一樣。
還記得入職當天託尼對自己說的話:“個人的出身無法改變,但可以改變命運和未來!不要對過去羞恥,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和你的孩子現在和將來過怎樣的生活,他會受什麼樣的教育……,值得你自豪還是繼續羞恥?”
四年來她從初級助理到高級助理,然後踏入顧問的行列。
最近有風聲說經管委員會正討論她晉升高級顧問的申請。如果批准了,按公司常例會在溫蒂入職紀念日那天公佈。想想那一天她十分期待!
溫蒂崇拜並一直以託尼爲榜樣,甚至不自覺地模仿他的某些風格。當然她期望將來也像大魏一樣有機會成爲高級合夥人,選間寬敞、明亮的屋子做自己的辦公室,門外坐着朱莉那般文雅、幹練的漂亮助理。
想到這兒她不由回頭又看了眼圖書室那邊,不知爲何再次輕輕地嘆了口氣。
“想什麼呢,爲啥又嘆氣啊?”一個高個子的青年差點被她撞到,卻語氣溫和、愉快地問道。
“哎呀,你可嚇死我啦!”溫蒂用手撫着胸口,嗔怨地瞪了對方一眼。
那個傢伙聳聳肩表示無辜,卻“嘿嘿”地笑起來。他就是老和波特爾李承慶弔着膀子在一起的彼得,本名叫陸大祥。
他和溫蒂是來自豫西的老鄉,陸大祥在中學裡比她長兩個年級。溫蒂來做獵頭還是他幫忙推薦給沃爾夫的,一路走來也得了他不少指點和助力。
不過這傢伙雖然來得比溫蒂早,業績上卻一直平平,直到不久前才晉升爲中級顧問,人家溫蒂反而即將實現反超了。
“等會兒和你說話,安雅正找我呢。”安雅是溫蒂所在地產二部總監高瑞洋的助理。
溫蒂說完正要走,陸大祥輕聲說:“啥安雅呀,是我讓人打着她旗號去找你的。”
溫蒂驚異。陸大祥做個手勢,然後自己走在前邊,兩人在沒人注意時悄悄折進了無人的茶水間。
“我聽到個消息。”陸大祥裝模作樣先給自己倒了杯茶水端在手上,看看門口,然後小聲對她說:“韓董要回來,他想廢了大當家自己直接當政。”
“啊?”溫蒂吃驚:“不是說他當年欠那麼多外債差點把公司折騰沒了,還是大當家出手幫老董事長過關,他那時答應過不再過問這邊的事務嗎?”
“那是以前啊。”陸大祥搖搖頭:“老人家已去世,如今他接了股份。假如順利當選董事長,要回來也不是難事。我看大當家是擋不住他的。再說當年那個話,空口無憑嘛。”
“咦,那咋辦,我們可咋辦嘛?”溫蒂的好心情登時沒了,心裡不禁發慌。
“你莫慌。”陸大祥擺擺手,很沉着的樣子說:“一時半會兒還影響不到咱,先讓上邊的幾位去抵擋好了。不過也不能像以前那麼做事情了,人太實誠會吃虧。
你要注意多接觸客戶、多保留些簡歷啊、資料什麼的,隨時備份。這些將來興許用得着。”
溫蒂明白他說的是什麼,緊張道:“這麼做不好吧?畢竟公司對我們……。”
陸大祥咂嘴:“我就知道你會這麼想,太傻!我給你分析下,你是託尼面試和批准錄用的,平時你也總是對他崇拜得不得了。
老是託尼長、託尼短。我早說過要保持距離……。呃,先不提這個。
重點是在別人心目中已經埋下了‘你是託尼的人’這麼個印象,那韓少爺帶着還鄉團回來了,不先清算你還能有誰?”
“我……。”溫蒂語塞,她沒想過做個粉絲也能成爲辦公室犧牲品的罪名。“那怎麼辦呢?”她有點愁了。
“兩條路,要麼咱和託尼站在一起阻止他回來,要麼做好準備到時來個‘走爲上策’!”
陸大祥看着她:“你拿主意,我聽你的,你說怎麼辦咱們就怎麼做。”
溫蒂心裡“騰騰”地跳,她開始意識到陸大祥的意圖了。
“祥哥,我不能就這麼走。一來你知道公司馬上就宣佈我的晉級消息了,二來託尼對我有再造之恩,我不忍心就這麼丟下他溜掉。”
她說着看看陸大祥,見對方沒說話,輕輕頷首在認真傾聽,於是鼓起勇氣來,向前走了幾步猶豫地說:“但做準備也是必要的。如果這次失敗,估計託尼自己也留不住,我們也算仁至義盡了。那時候……。”
“明白。”陸大祥把紙杯丟棄在廢紙簍裡,說:“那咱們就這麼辦,先站在託尼這邊,同時做好撤退的準備!”
溫蒂點點頭,忽然擡起眼睛問:“我們走了之後怎麼辦,去哪裡?你有新目標了嗎?”
“還沒想好,我想着要不,咱們自己成立公司?”
“自己幹,”溫蒂吃了一驚:“這行嗎?咱倆誰都沒開過公司呀!”
“這又沒什麼難的,又不是造飛機。”陸大祥笑了:“現在政策透明、手續簡單,註冊個諮詢公司並不難。
只要咱們有人選、有客戶,自己做說不定掙得更多哩?到時怎麼管理、怎麼分配還不是咱們說了算?”
“瞧你說得簡單,只怕做起來有罪受呢。”溫蒂輕輕嘆口氣。
陸大祥的主意她雖覺得冒險,但是卻如往這片安靜的小池塘裡投下了顆石子,讓溫蒂心中泛起漣漪。自古富貴險中求,不冒險哪來的成功?這個道理她懂得。
溫蒂嘴上敲打他,但心裡快速做個盤算,覺得兩人都有平時積累,各自拿出二十萬來應該不難,有四十萬足夠公司撐一年了。
溫蒂自己有兩三家很要好的客戶關係,從這些開始她有信心迅速立足。這麼想着,嘴角勾起些許笑容,陸大祥也對她回以會心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