驪歌將她的應對策略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拓跋曄:“我帶着曄雲十八騎正遇到要返回平城的賀虎和霍勇,我們分頭行動,霍勇和凌到平城之外,通知曄家軍沒有郎君親筆書寫手諭,大軍不能妄動。”
軍權!誰掌控軍權,誰便是這亂世的主宰!
拓跋曄的眼眸一下子便落到了驪歌身上,這個聰慧的,已經換成男裝的阿九,居然如此聰慧過人,一下子便想到了軍權。
“賀虎帶着曄雲十八騎的二百名兵士喬裝打扮進入平城,散佈兩種謠言,第一種便是郎君有功而歸,卻因爲皇后想讓她最疼愛的兒子拓跋子攸上位,藉口扣留太子,想逼迫曄家軍造反,尋找藉口一舉誅殺郎君,爲拓跋子攸讓位,今夜之前,這樣的謠言想必已經傳播到了平城每一寸地方。”
此刻的拓跋曄,心中便是無以復加的讚賞和欣喜了,阿九小郎的應對策略,居然同眼下大魏的局勢一模一樣。
“郎君,明日開始便會有第二道謠言散發出來,內容是郎君乃天生降臨,如今被困皇宮,三日內若不到大佛前求援,老天必會連續降下大雨神雷,水淹平城。”
“阿九?”拓跋曄忍不住大驚:“你是說三日內還有連續的滂沱大雨?”
“郎君,阿九昨夜觀星象,平城方圓一百里,三日內必然大雨滂沱,郎君後日必須到佛前求援,大雨方可停止。”衝着拓跋曄點點頭,驪歌聲音清潤,自信的說道。
驪歌的聲音一落,對面的拓跋曄的黑眸便驚訝地看了過來,他原本聽阿九小郎說過她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本以爲其中有着誇張的成分,此刻他才真正明白,他的阿九小郎,居然連星相天氣都能預測出來。
安靜中,驪歌的杏眼撲閃撲閃的大睜着,長而濃厚的睫毛擡起了起來,嘴角莞爾一笑,洋洋得意的自誇道:“郎君,阿九可是應對有方?”
驪歌一身純白色的絲綢窄袖長袍,正是那日參加宴會前拓跋曄賜給的,她的黑髮高高完起,一枚玉扣緊緊地束着她的青絲,那雙會說話的杏眼圓溜溜的,顯得極爲可笑,像是在說,快誇我啊,快誇我啊,硬生生將她一聲的風華化爲一種得意。
她這樣邀功的模樣,令得榻幾之後的拓跋曄心再一次砰砰跳動起來,這位身經百戰的大魏皇族太子,望着這樣狡黠又調皮的驪歌,瞬間感到口乾舌燥,口舌生津,嚥下了口水。
她這是生怕他責怪她散佈的謠言同他的計劃有出入吧?
他一下子便明白過來,黑眸一眯,臉上恢復了自若,當下點點頭道:“尚有欠缺。”
啊?
尚有欠缺?
可惡的拓跋曄!看着一雙杏眼從得意洋洋一下子惱怒和驚愕,拓跋曄的嘴角上翹着,差一點笑出聲來。
“郎君,哪裡有欠缺,阿九願聞其詳。”瞬間,杏眼中的惱怒和驚愕一下子變成了不服,是那種小孩子邀功又得不到任何的不服氣,一下子便令拓跋曄的黑眸中笑意更盛!
他這個小郎,渾然真的是一個清澈單純的少年郎啊,不,也許是少女!那白玉般的小臉上有一種瑩潤的光芒,無需多言,黝黑的杏眼便能透露出她所有的意思,她剛纔還那麼自信和驕傲,被他一眼打擊到,此刻便又成了不服氣了。
這樣的小郎,如何教他不心動啊!他的心中除了砰砰跳動外,眼眸也變得溫潤起來,這世間,他第一次遇到這樣表情豐富,聰慧機智的小郎,也只有她,纔會每一次都能打動他的僵硬,撬動他的冰冷,無論是男是女,他照單全收!
驪歌本是聰明絕頂之人,望着靜靜望着她的拓跋曄,又大又黑的眼眸轉了幾轉,眼皮一擡:“莫非郎君說軍權有變?”
簡直是太聰明瞭!拓跋曄點點頭道:“然。”
“郎君的意思是霍勇和凌就算帶着曄雲十八騎護衛隊的令牌前去,掌管曄家軍的大將軍也不會聽令,說不定真的會以討伐皇后圍困郎君之命,包圍平城,上了皇后的拓跋子攸的當,郎君擔下造反的罪名?”
“然。”
看着皺着眉頭的思索的驪歌,拓跋曄的心中忽然泛出一個念頭,這樣的阿九小郎,就算是當十萬曄家軍的大謀士,其風華也能比得過寇謙之和崔浩二人了!
“郎君,阿九此番前來,也曾經跟考慮過曄家軍有可能妄動,讓霍勇和凌拖住三日,阿九儘快帶着郎君的手寫手諭命令曄家軍不能妄動,郎君記說有欠缺,不知郎君如何應對?”此刻的驪歌,將所有的應對又想了一遍,忽然感覺曄家軍真的是最不穩定的因素。
“統帥三萬曄家軍的大將軍爾容隆是父皇親自爲曄挑選的,這一次,父皇默許了皇后和子攸的行動。”拓跋曄的聲音有點苦澀,卻極爲清朗的說道。
啊?
原來如此!
曄家軍應該是最穩定的因素,卻因爲大將軍爾容隆是皇上所選成了最不安定的因素!
她原來想的太簡單了。
“郎君,霍勇和凌帶着曄雲十八騎護衛隊的令牌恐怕脫不了爾容大將軍三日,加入爾容大將軍乃皇上之人,恐怕連郎君親筆手諭都難奏效!”此刻的驪歌,杏眼明澈,便如她的思維一般,她擡起頭來,說道:“郎君,今日你被皇后困在宮中,拓跋子攸想要取而代之的謠言便會傳到曄家軍,如果霍勇和凌傳遞的消息無法奏效,恐怕最遲明日下午,曄家軍便會有異動!”
“然”
在驪歌的凝望之中,拓跋曄鎮定自若,雖然被困十日,彷彿一切盡在掌握之中一般。
“我在大將軍身側安置了隱衛,那隱衛看到我本人發令,便會制止爾容隆。”果然有圖謀天下的安排!
此刻已經夜深人靜,外面大雨連綿,屋內清涼舒適,拓跋曄的聲音低啞:“我原本還抱着父皇能制止皇后和子攸的陰謀,在此忍耐了十日,如今看來,這皇家真正是無情啊,我的母后爲了讓我做太子,按鮮卑律令自盡身亡,不了父皇卻寵愛胡貴人,想讓子攸取得代之,陷我於不義,取我性命,我若退縮,辜負母后遺命。”
很顯然,想要做出反抗皇上,爭奪大魏皇權的決定,是他萬不得已的最後選擇。
“郎君,阿九有疑問可否提出?”驪歌杏眼睜得大大的,眼眸清澈地望着他,她望着拓跋曄俊美卻有點苦澀的面容,朗聲問道:
“郎君,若拓跋子攸成爲大魏皇太子,先皇后遺命如何?那些追隨你的曄家軍命運如何?擁護你的王公權貴謀士們命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