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城的夏季有着北國最明顯的特點,白天炎熱,夜晚寒涼。蘭陵王高長恭從洗塵宴上回來,大都在驪歌的逼迫下臥牀養病,驪歌則忙碌了起來。
高家軍的所有軍務都交到了她手中,一道道消息從各路將軍長史處飛報而來,一道道命令又從書房發佈出去,有將軍夏侯相助,又有蘭陵王身側的謀士們相助,驪歌又曾經在軍中三年,剛開始決策大事她還向蘭陵王請教,幾天過後,她處理事務的手段和方法贏得了謀士將軍們的讚許,她,憑藉着她出衆的才華以最短的時間接管了高家軍。
驪歌之所以能用這樣的速度贏得謀士將軍們的讚許,另一個原因同蘭陵王高長恭的病有着極大的關係。蘭陵王身體有疾,只有身側的幾個大謀士和夏侯等主要的將領知道,從前蘭陵王發病的時候,請來的郎中都斷定了蘭陵王的生命超不過三年,如今,已經是他們跟在蘭陵王身後四年多了,可以說,正是蘭陵王妃爲蘭陵王醫治疾病,延長了生命,而且,還誕下了麟兒。
在這些男人們的心中,欣是蘭陵王的嫡親兒子,高家軍雖然暫時交給了王妃,將來,還是會交到欣手中的。
他們並不知道,在蘭陵王的眼中,曾經救過他性命,曾經患難與共的驪歌纔是他要全心報答的恩人,纔是他全心愛護的女郎,他將他苦心經營領導的五萬私軍送給驪歌,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讓驪歌在有生之年,能在亂世中生存,不要再遭受貴人們給予的痛苦。
至於欣,那是上天賜給他的禮物,沒有欣,高家軍留給驪歌可能會遭到某些頑固將軍的反對,有了欣,蘭陵王后繼有人,就算是有的將軍長史有異議,也會因爲欣是蘭陵王高長恭的兒子而擁護驪歌。
蘭陵王高長恭是何等人物,他當然知道五萬高家軍並不是容易領導的,一旦發生異常,恐怕只憑着驪歌一個女人無法服衆,爲了避免將來不必要的麻煩,他這纔將五萬高家軍的中層將軍長史都召集到了甘城廣場,舉行了一場非常罕見的血契盟誓儀式,他利用了驪歌的歌家王者之血,讓那些高家軍的將領們從血液中生出對驪歌的忠誠之心。
受人滴水之恩,當以涌泉相報,蘭陵王高長恭,爲驪歌做到了仁至義盡,這樣的蘭陵王,也引起了驪歌心底的感動,她要讓蘭陵王的心願得到滿足,她要讓高家軍爲大齊百姓駐守邊疆,提供安寧生活,她要替蘭陵王高長恭帶領着高家軍繼續保家衛國,不辱沒蘭陵王的威名。
驪歌忙碌着,這一日,她一大早就帶着獨孤劍和護衛們騎馬出了甘城,前往高家軍巡查,而蘭陵王府邸中,卻來了不速之客。
如果驪歌在此,應該會非常驚訝,來着不是別人,正是大魏皇太子拓跋曄和貼身護衛微五。
二人穿着極爲普通的常服,低調而來。
當夜月直接帶着二人進入蘭陵王的寢殿時,兩人滿臉震驚,看到了寬大的寢殿中,蘭陵王高長恭,正爬在牀榻之上,同小奶娃欣大眼瞪着小眼。
“咿呀呀……”小奶娃欣剛剛學會翻身,一雙黑溜溜的眼睛盯着眼前的高長恭,嘴巴吐着泡泡,小胖手移動着,光着屁股的小身子卻一動也不動。
他想爬,實在是太小了,爬不動。
“咿呀呀……”高長恭也學着小奶娃的聲音,長長的手臂攔着他的外側,生怕小奶娃真的會爬行後掉到牀榻下。
一大一小兩人,玩的不亦樂乎。
而拓跋曄和微五,目瞪口呆地看着這樣的蘭陵王,楞在了門口。
按照這個時代的禮儀,有貴人來拜訪,至少也是在專門的大殿內接見,很少被請進寢殿內,更不會將客人晾到一邊,主人在牀榻上同一個小奶娃玩耍的。
這是極爲失禮的事情,但是,拓跋曄和微五帶着疑惑和不解進來後,眼睛便落到了快四個月的小奶娃欣身上,移不開了。
小奶娃欣,眼眸黝黑明亮,像極了驪歌那雙杏眼,鼻樑小巧高挺,膚白齒紅,最令人注目的是眉心的一點青痣,更增加了小奶娃的俊美可愛,小奶娃光着小屁股,當拓跋曄和微五看到小奶娃光裸的肉腳掌心的一點紅痣後,兩個人頓時對視一眼,心頭大震。
小奶娃的鼻樑和薄脣,同神情震驚的拓跋曄,猶如一個模子裡雕刻出來的一樣!
高長恭沒有理會震驚到動都沒有動兩人,連一個字都沒有說,徑直坐了起來,他的雙腿腫脹,已經不能長時間站立了,小奶娃好像在抗議他的行爲,小胖手拍拍牀榻,咿咿呀呀說着聽不懂的話,逗得高長恭興致大起,推了推小奶娃的胖身子,“噗通”小奶娃翻了個身,仰面朝天嘰嘰咕咕笑出了聲。
欣,喜歡高長恭這樣的逗弄。
拓跋曄看直了眼。
欣,雖然不是第一次見到,但是,真正讓他看清欣的樣子還是第一次,無需置疑,那高挺的鼻樑,那小巧的嘴巴,那腳心特有的他的母族纔有的紅痣,那眉心的青痣的位置,同他的一模一樣。
“曄郎君,你在此對天發誓,以後不管如何發生什麼情況,絕不對欣有一絲一毫的傷害。”高長恭一邊逗弄着欣,一邊慢條斯理的說道。
他居然在同他將條件,居然用這種漫不經心的態度讓他發誓。
拓跋曄的嘴角抽了抽,他知道,他如果猶豫的時間長了,高長恭必然會下逐客令。
“蒼天在上,厚土在下,拓跋曄在此發誓,以後不管發生什麼情況,我絕不對欣有一絲一毫的傷害!”
“曄郎君,過來抱抱小奶娃,這軟軟的小身子最是可愛。”高長恭笑了,他喊着拓跋曄,就像喊着他的好友一樣自然,是啊,他就要離開這個世界了,就讓他爲阿九,爲欣做最後的安排吧。
啊?
拓跋曄楞了,他不知道蘭陵王高長恭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爲什麼這樣接待他,爲什麼讓他一來就發誓,爲什麼還讓他有機會抱抱可愛的小奶娃。
那是他的寶貝啊,是,那是阿九爲她生產的寶貝。
他不由自護地接過了小奶娃欣,軟軟綿綿的小奶娃瞪着他,那黝黑清澈的杏眼像極了阿九,他的眼眶忽然溼潤了,蘭陵王高長恭,心知肚明!
“噗呲……”小奶娃尿了拓跋曄一身!
“欣……”
“哈哈哈……”蘭陵王毫不客氣地大笑起來。
“哈哈哈……”
蘭陵王高長恭的寢殿內響起了清朗的大笑聲,其中又夾雜着無奈的苦笑聲,然後,就是小奶娃欣“咿咿呀呀……”的喃喃聲。
那一日,蘭陵王高長恭和大魏皇太子拓跋曄兩人,一邊逗弄着小奶娃,一邊低低的交談着,直到一個時辰之後,大魏皇太子拓跋曄朝着蘭陵王躬身施禮,然後,戀戀不捨地抖了抖還潮溼的衣袍,嘴角有着不忍,有着遺憾,還有着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告辭離去。
隨後,便是蘭陵王高長恭的命令:“此事對王妃保密。”
“喏!”夜月,夜楠等護衛們齊聲應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