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聽到了慕容燕和蕭王爺的交談,驪歌也沒有妄動,她的每一個動作,都落在一旁絡腮鬍子穆泰的眼中,優雅從容,穆泰驚訝地打量眼前這個小郎,在慕容燕宣佈命令之後,並沒有像其他小郎們一樣,迫不及待地隨意放下頭頂的托盤,而是慢慢地放鬆着脖子,放鬆着僵硬的手腕,不管廣場上那些小郎女郎們放鬆忘形,阿九小郎卻保持着端莊的坐姿,好像這並不是他在侍奉軍漢們吃肉,而像是一塊誤入莽粗大漢中的一塊無暇璧玉。
華匍匐在地,嘴巴中向外噴着鮮血,一羣半醉的軍漢們圍在庫裡的身旁起鬨,驪歌擡起臀部,直起上身,膝蓋支撐着有點僵硬的身體,衝着一眨不眨盯着她的穆泰,拜手施禮:
“謝穆泰大人贈阿九烤肉。”
這個小郎阿九,居然只感謝他贈她烤肉?
穆泰皺着眉頭,嘴巴一抽一抽的,當下咧嘴一笑,雙眼晶亮地盯着驪歌。不止是穆泰,連穆泰身旁的幾個軍漢也好笑地盯着這個小郎,剛纔那黑粗大漢庫裡衝着阿九發難,正是穆泰替這小郎解圍,小郎脫困,理應迎合穆泰心意,如今卻參行大禮,只謝穆泰贈食烤肉之舉,這小郎是何用意?
“阿九小郎,你且說一說,我穆泰可否威武彪悍,貼心可人,俊美無雙?”穆泰笑眯眯地打量着企圖矇混揭過剛纔危急之事的驪歌,問道。
“穆泰大人自是威武彪悍,貼心可人,俊美無雙。”驪歌動作依舊優雅,行完禮之後,居然在衆軍漢的注視中,伸手撕着放到地上的烤肉,像是跟好友聚會一般,從容地將撕下來的小片羊肉送到口中,美美地咀嚼起來。
穆泰一愣,絡腮鬍子抽動着,看着驪歌的眼中盡是掩飾不住的笑意,這個阿九小郎,居然如此聰慧,鬆懈下來只是感謝他贈食烤肉之舉,然後又自行撕肉而食,這是在用行動告訴他,穆泰郎君,你雖贈我烤肉吃,但是,你是在掩蓋你的過分要求,她剛纔迫於形勢沒有機會表態,此刻,用行動告訴你,她只是感謝他贈肉之舉,但是,那只是感謝而已,他的出手幫助,並沒有解決了她的根本問題!
“穆泰郎君,這阿九小郎既已自由,慕容女郎也有令讓郎君們盡興,阿九小郎,你也說了穆泰郎君威武彪悍,貼心可人,爲何只顧吃肉,不馬上答應郎君之要求?”一個軍漢應該是跟隨着穆泰郎君的手下將軍,忍不住大聲叫道。
驪歌吃的飛快,卻也優雅從容,那軍漢大叫,她已經飛快地吃了幾塊烤肉,腹中這纔有了飽意,擡起黝黑的杏眼問道:
“小郎曾說過不好男色,穆泰大人威武彪悍,貼心可人,俊美無雙,自是不會勉強阿九小郎,這位大人不信可問穆泰大人,他贈我烤肉,不讓我出言解釋,正是想給庫裡大人造成假象,正所謂兵不厭詐,穆泰大人定然是軍中用兵高手!”
她已經說過她不好男色,穆泰大人威武彪悍,貼心可人,怎麼會勉強她答應那些要求,穆泰大人剛纔贈她烤肉,堵住了她想要給庫裡大人解釋的機會,正是在施行兵不厭詐的計策,可見,穆泰大人正是軍中用兵的高手!
不僅表明了她沒有答應穆泰的要求,更極力順着穆泰和軍漢們的意思誇讚穆泰,最後,居然將穆泰擡高到爲她解圍正是用了軍中兵不厭詐的計策,穆泰是用兵的高手!
好一頂高帽!
掩蓋了她沒有答應穆泰的要求,還將穆泰擡高到至高的地位!
任何一個軍漢,都不可能在這個時候對小郎阿九發難,穆泰的眼睛更加明亮,他的絡腮鬍子抽動得更加劇烈,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
“阿九小郎求救時杏眼梨渦可愛誘人,得救後又以正義之言堵我嘴巴,實在是令穆泰難以放手,阿九小郎,這一次回平城充作禮物,穆泰定會將你要到我家府邸。”
正當幾個軍漢再一次指着瞪大了眼睛,神情複雜的穆泰怪笑的時候,一旁傳來了小郎華的哀求。
“大人饒命,大人饒命。”
那黑粗大漢庫裡,居然在衆目睽睽之下,扯去了華的上衣!
夜深寒涼,即使是有篝火通紅,也抵抗不住深秋的夜風吹過,這些小郎女郎們連晚飯都沒有吃,腹中空蕩,爲了侍奉宴會上的軍漢們,手臂僵硬,此刻放下酒爵托盤,又被這些半醉的軍漢們拉扯着,揉搓着,他們不敢反抗,一個個忍着心驚恐懼,忍着腹中飢餓,而華最不巧,那庫裡遭受了穆泰的斥責,他不敢招惹驪歌后,居然盯上了華!
城門失火殃及池魚,驪歌優雅地吃飽後,靜靜地等待着,在今晚的宴會之上,她是那個火,而華最不幸,成了任人宰割的魚肉。
她並沒有移動半分,也沒有出言制止,她是兵奴小郎,那是軍漢貴人,天地之差,更不容她出面!
她已經聽到了慕容燕和蕭王爺的對話,她耐心地等待着,等待着慕容燕給她出面制止庫裡囂張行徑的機會!
這個時候,廣場上已經亂成了一團,驪歌心裡實際上是感激穆泰的,直覺告訴她,穆泰舉止言行優雅有禮,即使是跪坐在榻幾之側,連連飲酒之後,也保持着一種迫人的尊貴,並不像那些軍漢們,此刻醜態畢露,盯着懷中的小郎和女郎言行放浪。
就在這時,廣場中央的慕容燕終於站了起來,她的聲音依舊悅耳動聽,在吵雜的聲音中尤爲高昂:“各位,明日小郎和女郎們將會奔赴平城,送入貴人府邸侍奉,貴人規矩甚多,從臨潼到平城,長路漫漫,小郎和女郎們可增學漢家禮儀,處處以禮待人,才能彰顯蕭王爺誠意。”
明日小郎女郎們就要啓程,從臨潼到平城,長路漫漫,小郎和女郎們需學漢家禮儀,衆人聽了慕容燕的解釋,不知何意,唯有驪歌,心臟猛烈的狂跳起來,她終於明白了,鮮卑魏崇尚漢家禮儀,從上到下,提倡學漢話,穿漢服,寫漢字,如果蕭王爺送給貴人們的禮物是精通漢禮的小郎和女郎,定然能深得貴人歡心,自然能想到爲蕭王爺回到平城說些好話。
“阿九小郎何在?”慕容燕望着明徹無比的廣場,大聲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