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納看着布蘭,看着眼前這個讓人難以理解的少年,竟然不知如何開口。他需要什麼?人世間的許多東西,對於一團純粹的魔力而言已經不再具有吸引力,哪怕這團魔力中蘊含着充滿人性的情感。
知識、還有力量麼?但是這種東西,又怎麼可以輕易傳授出去。他已經夠強大了,自己已經拿他沒有多少辦法。
他與自己以往遇到的那些新人不同,自己竟然無法感受到他的情緒變化。想想也是,眼前的少年就是一個空殼,一道魔力的幻影,所有的喜怒哀樂不過是一場華麗而又精彩的表演。他用魔力刻畫出一個栩栩如生的人,在人前賣力的笑着、鬧着,誰又能知道魔力背後隱藏的什麼?
少年回來後,那種不舒服的感覺再次降臨,這裡再次變得朦朧,讓它不想在這裡多做停留。
於是西納決定開門見山,“我在這個世界上獨自存活了太久,這個世界對於我而言,並不存在多少秘密。我可以幫助你重新認識這個世界,讓你提前知道它的遼闊。”
布蘭沒有馬上接話,而是盯着海面看了一會。之後幾塊石子落入手中,他上上下下拋了幾次,然後將它們一一丟向海面,並且越丟越遠。
布蘭不相信眼前的怪物會與自己一笑泯恩仇,釋放善意只能是有所圖謀。就像他依然站在這裡,是想借機多瞭解一下這個怪物。這次沒能拿下它,是布蘭最大的遺憾。特別是西納拿出數顆果實後,這種遺憾達到了頂峰。
他看似走得乾淨利落,卻在此地留下了一張微不可查的網,通過若有若無的魔力,時刻偷窺着這裡的一切。
這些事情對於布蘭來說,已經駕輕就熟。只需改造數顆微不足道的沙粒、碎石,就能讓環境與他更加親和。沒人會想到,看似天然的環境已經融入了布蘭的部分意志,成爲他的延伸。
西納看似無意的透露了一些信息,甚至隱約透露了它的來歷。但布蘭相信這是個陷阱,一個看似坦誠的自我介紹,讓周圍人對他放鬆警惕。
因爲他知道,西納同樣想吃掉自己,僅是還沒有掌握烹飪的方法。
強搶不得,就開始懷柔、示好。一步步成爲你的朋友,好朋友,知己。然後在你窮途末路躲到它的身邊時,卻成了羊入虎口。西納拿出的那些果實,它們的原主人呢?也許那些人就是這樣一步步落入到西納的手心。
“你說的對,我們是彼此眼中的怪物。”在西納的錯愕中,布蘭緩聲說道:“我們早已不同,所以不要爲此抱有希望。
我相信,這些無意間流露出的感慨,無數年間積存的鬱悶纔是你的真心話。你從沒有奢望從我身上獲得信任之類的東西,我們僅是彼此眼中的獵物。
這個世界對於你我而言,都始終存在着太多的秘密。你口中的秘密,在我看來多是一些上不得檯面的陰私。如果那些秘密真的如此重要,你又怎麼會告訴眼前這頭真正的怪物?如果那些秘密真的如此重要,你的力量又怎麼會止步於此?
追尋魔力的我,怎麼會把精力浪費在這些上不得檯面的陰私之上?祖龍想算計什麼就來吧,那些兩棲人、或者是其他形形色色的東西想來就來吧,我就在這裡。
你的秘密對大勢不會有絲毫影響,也不會爲這個世界帶來任何改變。我相信,你從來都沒有真正認清過這個世界,你也不曾知道過它的遼闊。你僅是一隻不敢踏上海岸的爬蟲。
你在海洋中漂流了無數年,卻不曾獲得海洋的秘密,不曾獲得它的力量。你僅是其中微不足道的,可有可無的卑微生靈。
我以爲你能提出一些讓我感興趣的交易,例如你手中還有多少顆果實,需要什麼樣的代價纔可以交換?而我可以告訴你世界中隱藏的真正秘密。帶着你逐漸認識,你不曾見識過的遼闊。”
布蘭抽了抽鼻子,“魔力的確非常美味。面對你,我總有着一些衝動。我們的交易剛剛已經完成了吧?
我討厭算計,特別是陌生人無端湊到身邊時的算計。我不與你糾纏,僅是因爲不想在你身上浪費太多時間,因爲那對我來說得不償失,並不是真的拿你毫無辦法。
你的魔力積累太過龐大,龐大得讓我無法一口吞下,這也許就是時間送予你的惟一禮物,但這不是你可以站在我面前講條件的資本。”
又有幾顆石子落到布蘭的手上,被遠遠的拋入海中,“對於你的行事方式,我現在也明白了一些,大概就是欺軟怕硬。所以總要爲你留下一個深刻的印象,一個讓你永遠懼怕的名號——巫師布蘭。
你也許還在尋找我的弱點,還在尋找對付我的手段,但我卻已經找到對付你的方法。”
海面上的旋渦重新出現,開始旋轉擴大。布蘭對着旋渦卻笑了起來,“我應該感謝你,感謝你的提醒——我纔是真正的怪物。一個怪物不應該擁有太多人的情感,例如敬畏、恐懼。”
隨着話語,布蘭忽然高高躍起投入到巨大的旋渦當中。整個人也被旋渦攪得粉碎,化成一絲墨色混入到了旋渦中,混入到了西納的軀體內。
西納在驚駭中不知所措,旋渦在急轉中猛然停頓,激流的相撞下一朵墨色的水花飛濺而出,化作一個少年的身影。
“你沒有與我談條件的資格,也沒有指導我認識世界的資本。我們纔是真正的掠食者,一羣新生的用以吞噬你們這羣老朽的存在。這是世界,還有魔力的真正意圖,如果我違背了這些意志,接受了你的誤導,將會是自尋死路。”
西納看着軀體中那條不斷生長、擴散的墨線,欲哭無淚。它想放句狠話,卻又不敢。這次它是真的怕了,怕了眼前這個真正的怪物。
在布蘭身體被攪碎的瞬間,它感受到了那後面隱藏的真正力量,足以吞噬它的力量。它不能放任這股力量在體內不斷滲透、滋長,於是它忍痛放棄了那變得污濁的部分軀體,然後頭也不回的扎向了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