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泉水從指縫間滑落,莎珈快速將殘餘的一抹清涼潑到臉上。身旁一隻火紅的狐狸,正歪斜着頭打量着水中的倒影。
莎珈一直以爲自己的經歷已經夠多了,但初抵港口時的所見所聞還是刷新了她的認知。
沒想到人們口中的富饒之地,竟會屍骸遍野。即使永無休止的海風,也吹不散那股腐臭。反而因爲混合了海風中的腥鹹,讓它變得更加令人作嘔。
但是,人們似乎毫無察覺。港口中歡聲笑語,船上的人貪婪的大口呼吸,都非常享受,也都非常滿意。
遠方有數股濃煙翻騰,錯錯落落直達天際。不時有披紅掛綵帶着勝利消息的騎士奔入港口,隨即引來陣陣歡呼。
也是在那時有低語聲在耳邊響起,斷斷續續開始講述古老的故事。一個極其陌生的名字忽然出現在腦海,被她失聲說出。
讓她沒有想到是,身旁的夏洛也發出瞭如同夢囈般的聲音。
兩人不禁愕然對視,都從其中看到了一股極其陌生的情緒。那股情緒不該出現在她們身上,更不該出現在這片陌生的土地上。
疑惑中莎珈輕聲解釋:“我好像來過這裡,那是它曾經的名字。”
“我也是——”
“但又不像,只有遠山的輪廓還在。”
“是的。”
“可是,那熟悉感卻揮之不去。”
在這一刻,莎珈和夏洛都已明白此行並不簡單。能讓大巫師布蘭親自現身的事情,又怎麼可能簡單?
一路上,夏洛的家人對她頗爲照顧。與夏洛形容的不同,她的家人並不討厭。刻板中透着一絲風趣,疏離中隱含體貼。
這不像是僞裝。身爲白袍中的一員,都會優先擴展自身的感官。普通人想要騙過他們的感知,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一些細微的表情和動作,總會泄露出最真實的一面。
莎珈不清楚夏洛到底是怎麼了,對於這種事情也自知無法勸解。只有真正經歷過、失去過,纔會認清自己,還有別人。
——就像她。
莎珈盡力不去打攪夏洛與家人相處,但效果並不理想。夏洛無法理解她的好意,甚至有些埋怨。
莎珈不想解釋。她的過往不是秘密,每次提及內心滴血的也只有她一人。別人不會,也不可能真正理解,只因他們不曾經歷。
……
在魔力的低語中莎珈告別了夏洛,起身上路。陪伴她的只有兩匹馬、一隻狐狸,還有父親的亡魂。
莎珈不清楚,父親的亡魂到底是因爲關心她,還是收到了大巫師的指令,就在登船前忽然現身。然後,在衆人的訝異中鑽入了懷中的戒指。
隨着港口被遠遠拋離,一層若有若無的寒意漸漸將她包圍。莎珈非常熟悉這種感覺——亡靈!
被死靈騎士簇擁時,就是這樣。只是與那時不同,她看不到它們。莎珈知道,它們是被什麼所吸引。於是從懷中取出那枚戒指,套在手上。也是從那時起,父親的亡魂日漸不同。
周圍雖兵荒馬亂,卻沒有麻煩找上門來。路上不時能夠聽到,有騎士提醒手下的士兵——看!那就是白袍,大巫師手中的利刃。
利刃?
自從效忠大巫師後,白袍就沒有面對過強敵。他們更像是北地城中的高級學徒,僅是做着跑腿的工作,一切成就和榮耀都應該歸於大巫師。只是這些人又怎麼可能知道,看似風光的白袍對於大巫師而言可有可無。
其實,白袍早已認識到忠誠纔是惟一的出路。可還是有太多的人不懂,就像眼前這些人似乎忘記了,這本是大巫師指明的方向。離開荒蕪大陸又能如何?依然處於他的指掌間,不曾真的擺脫。
漸行漸遠,在走出佔領區的那一刻,莎珈遭遇了首次襲擊。
還有比單身女士更好的襲擊目標麼?哪怕正有衆多入侵者注視着她的背影,一隊土著騎士還是毅然決然的撲上來。即使眼前的女士不像一個弱者,但在衆寡懸殊的情況下也只能飲恨在他們的刀劍之下。
只是他們還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有着比刀劍更加可怕的力量。不過,他們很快就知道了,以生命爲代價。
шωш★ ттkan★ c○ 在那塊不算寬闊的緩衝地帶,風兒輕輕掀起了女子長髮,讓原本柔順的髮絲漸漸散亂,漸漸遮住了她的容顏。
呼喝聲在莎珈身後響起,無論白袍有着怎樣的威名,在那一刻,在那羣騎士和士兵的眼中,那也僅是一個漂亮而又無助的女孩。
零星的,有騎士不顧安危衝了出來。然後整個戰線開始騷動,號角聲、還有戰鼓聲同時在兩邊響起。
但一切早已無法挽回,就像那些掛在纖纖髮絲上的屍首,騷動也在那瞬間化爲無聲的死寂。直到屍首從發尖滑落,女子半轉馬身對着來援的騎士點頭示意,衆人才齊齊吐出一口長氣,發出呼的一聲巨響。
……
戰火已經點燃了這片土地上的仇恨,在穿過那條戰線後襲擊接連不斷。不是避不開,而不是想。在這個四面皆敵的地方,退讓只會讓她陷入到無休止的追殺。
就像途經的那條戰線,震懾纔是最有效的手段。就像大巫師當年,通過無情的殺戮成爲世人仰視的存在。
看着倒在地上的襲擊者,莎珈開始理解大巫師當年的行爲。她不想殺人,可也不想等死。她只是想安靜的完成自己的事情,想要免受陌生人的打擾。
可是麻煩,還是接連不斷的找上門來。莎珈開始感到疲憊,在這個四面皆敵地方她開始想念家鄉,想念那座北地城。
即使來時就已經知道這裡魔力匱乏,卻沒想到會如此嚴重,頻繁的戰鬥已經讓她入不敷出。
魔力依然在耳邊低語,故事枯燥而乏味,無法給她帶來絲毫新鮮感。而更讓她無奈的是,那些故事太過古老。雖然每到一地就會有新的故事,但那些故事已經無法契合到周圍的場景中。
一切都似是而非,甚至是截然不同。魔力卻依然如同與世隔絕的老婦,喋喋不休的講述着陳腐的過往和經驗,叮嚀着她要如何、如何……
可是,天地已經變了啊——
可是,大巫師讓她傾聽魔力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