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內,燈光晦暗,王捕頭藏身於陰暗的角落,小聲地衝坐在靠近牢門口的北宮青問道:“北姑娘,你確定那飛賊定會來此劫獄?”
之前聽她獻策說有引出飛賊的妙計,他心中半信半疑。如今夜已深沉,他埋伏在此已將近兩個時辰,卻仍是一點動靜都沒有,不免有些懷疑。
“那就得看你們是否將我明天要被問斬的消息傳得夠廣。”北宮青心裡認定那黑衣女子並非奸邪之人,不然之前在集市上也不會幫她追回錢袋,她只是想不通以對方的武藝和品貌,爲何偏偏要做個飛賊?若說是生活所迫,她全然不信,那又是其他什麼原因呢?
王捕頭低聲回道:“姑娘放心,小人敢保證此消息在楚家集已傳得人盡皆知,只是小人不明白姑娘如此做是何用意。”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你的人都埋伏好了嗎?”她故意讓人放出消息,說她盜竊一事已被定罪,原本只是流放罪,但因她在公堂上毆打大老爺,公然藐視公堂、藐視朝廷命官,結果被判明日問斬。她相信對方若是還有幾分良知,一定會因爲內疚前來相救,她心裡其實也沒有太大把握,只是憑着直覺而爲。
“都埋伏好了,萬無一失。”
夜再次歸爲寂靜,偶爾有巡牢獄卒的腳步聲傳來,北宮青開始有些發睏,背靠在牢門上打瞌睡。不知過了多久,一個金屬斷裂的聲音驚醒了她,她猛然睜開眼,看到牢門上的鐵鎖被人砍斷,牢門已然打開,而站在她身前映下大片黑影的正是她一直在等待出現的黑衣女子。
“你跟我走。”
頭頂上方傳來黑衣女子清冷的聲音,北宮青仍坐在地上,只是挪了下身子,換個坐姿,打着哈欠說道:“這裡挺舒服的,本姑娘還不打算走。”
“你想送死,我不攔你,反正我已是仁至義盡。”皇甫野秋收起了方纔用來砍鎖的寶劍,神色悠然,她不信對方會真的願意送死。
北宮青不由地冷笑道:“仁至義盡?要不是你栽贓陷害,我豈會淪落至此?”
“我說了,我很抱歉。”
“你一句抱歉,就可以置人命罔顧?”
北宮青有些氣惱她不以爲然的態度,若不是她僥倖有金牌護身,此時怕已是被打得皮開肉綻,咬了咬下脣,下令道:“來人,將此女飛賊拿下!”
她話音方落,四下裡埋伏的衙役全都跳了出來,將整間牢房圍了個水泄不通,而北宮青也在說話間退離到了靠近王捕頭的位置。
“就憑你們,還沒有這個本事。”皇甫野秋脣邊逸出一絲冷笑,尚未將他們放在眼裡,她徐徐拔出手中的寶劍,神色凜然,眼神專注。她身上的殺氣在驟然間猛漲,讓人恍然間產生錯覺。
寶劍在出鞘的一剎那,她劍尖上挑,以常人無法洞悉的速度揮舞劍花。北宮青只看到劍光閃爍和黑影飄動,再就是衙役們一個個的慘叫聲,接着一個個地倒下。對方的劍術竟然如此之高,完全出乎她的想象,她心裡頓覺越來越不妙,這次真是碰到了棘手之人。
“這就是你說的萬無一失?”
北宮青有些氣悶鬱結地朝身上掛了彩的王捕頭質問,放眼望去,四下裡都是躺在地上呻吟哀號的衙役們,而那黑衣女子早已得意地瀟灑離去。她臨走前回望她的輕蔑眼神和留在脣邊的譏笑,讓她心裡很窩火,她定是已看出這是她設的局,是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吧。
“小人也沒想到對方的武功會如此之高。”王捕頭心裡也十分懊惱,但自己確實技不如人,也沒有辦法,只能期望下次再捉住她。
“飯桶!連個飛賊也抓不到,還當什麼捕快?”北宮青卻是拿他當泄憤的對象,嚐到失敗,對她來說心裡總是耿耿於懷的。
“今日一計不成,恐怕日後再難捉到她。”她不由懊惱地長嘆,失去了這次這麼好的機會,下次再要設計她入局就難了,對方肯定已對她存了戒心。
王捕頭咬着牙,眼神堅定地說道:“小人已記下她的身影和聲音,就是將整個楚家集掘地三尺,也定要揪出此人。”
目送着王捕頭和一衆衙役一瘸一拐地離去,她不禁有些同情他們,出勞力的是他們,捱罵的也是他們,可誰讓這是他們的工作呢?
“唉,真是個莽漢,遇事也不動動腦子。算了,他愛找就去找吧,我可得回去睡個好覺了。”
回客棧睡了一覺醒來,突然發現自己的錢袋全空了,北宮青直喊莫名其妙。這下好了,房錢還沒付呢。沒辦法,只能找掌櫃的商量商量,看能不能暫時拖欠一下,她再另謀出路。
“什麼,沒錢還想住店?走走走,外邊待着去……”
“哼,狗眼看人低!等着瞧,我會讓你們後悔的。”
北宮青氣哼哼地離開客棧,被人如此羞辱,她一口氣咽不下。尤其剛纔那掌櫃一副嫌貧愛富的嘴臉,讓她越想越氣,她不就是一時落難,手頭有些緊,有必要那麼羞辱人麼?她彎身從地上捧起一堆雪,將它們揉成雪團,奮力地往客棧大門方向丟去,以發泄她的怒氣。
客棧裡面正好走出一人,“啪”地一聲,雪團正中那人的胸前,雪花綻裂開來,沒入地下。
“什麼人?敢偷襲我家公子?”
北宮青還沒反應過來,一柄長劍已架在了她脖子上,帶着冷冽的寒氣。她本能地縮了縮脖子,轉頭望向持劍之人,英挺的劍眉斜飛入鬢,一雙肅冷的眸子帶着煞人的殺氣,單看他的眉眼就讓人產生懼意。
北宮青努力穩了穩心神,迎向他的目光,鎮定地回道:“一場誤會,我並不知道你家公子會突然從客棧裡面走出來。”
持劍的青衣男子眼神一凜,手中的長劍鋒刃上揚,只與她的肌膚不到一寸,冷聲道:“你說誤會就是誤會?誰知道你是不是刺客想來刺殺我家公子。”
北宮青斜眼緊盯着脖子上的長劍,站立着不敢妄動一下,嘴上仍是強硬地說道:“笑話!誰會用雪球來刺殺?你見過這麼笨的刺客麼?”
“飛雨,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要隨便動刀劍,太粗魯了。”
“就是,真粗魯。”
一個漫不經心的聲音從前方傳來,北宮青應和着擡頭望去,不由地看癡了。迎面而來的,是一名一身紫衣的俊美男子,二十五六歲上下,身材高挑,體型健碩,濃密的劍眉之下是一雙流光溢彩的星眸,舉手投足間說不盡的風雅和高貴。美中不足之處,便是他胸前溼了一塊,還有些雪花的碎末殘留在上頭。
他的脣角微微上揚,饒有興趣地打量着北宮青,見她生得脣紅齒白、容貌俊秀,眉宇間隱隱有種說不盡道不明的媚態時時流露出來。有如此風華的男子他倒是頭一次見到,尤其是她在脖子上被人架了劍的情況下還能如此鎮定,不由地讓他有幾分欣賞。
“咱們是斯文人,應該用斯文人的方式解決糾紛……”
他的語氣輕輕柔柔的,讓人聽不出情緒,北宮青心中對他產生十分好感。果然還是帥哥有素質,人長得帥,素質也高,不愧爲極品美男啊。
“就是嘛,你該多向你家公子好好學學,別動不動就亮劍,那是莽夫的行爲。”她大着膽子,用手撥開架在脖子上的劍,看得出此人應是聽命於他家公子的。既然公子都發話了,他應該不敢再把她怎麼樣。
那紫衣男子走近她身前兩步停下,慢條斯理地從懷中掏出一塊輕薄如羽的金色絲帕,從絲帕的質地和手工來看,十分名貴。他一邊擦拭着身前的雪漬,一邊悠悠說道:“我這件衣裳是在西瀾國的彩蝶繡坊定做的,至今爲止總共穿了兩次。定做時的原價爲一千二百兩,除去穿了兩次的折舊費……也罷,我也不佔你便宜,咱們就把零頭抹去,算你一千兩好了。”
“什麼,一千兩?你可別告訴我它是用金線做的?”
剛剛萌生的好感一下子被打入十八層地獄,這分明就是敲詐,赤裸裸的敲詐,北宮青瞠大着雙目,有些不敢置信地瞪着他。
那紫衣男子卻是不急不躁,擡起左腕,慢條斯理地說道:“這位小兄弟果然有見識,看到這袖口上的蝴蝶圖案沒有?它,就是用金線繡上去的。”
北宮青死瞪着他袖口上的蝴蝶圖案,沒錯,上面是有幾根金線,但也僅有幾根而已,她敢發誓決不超過四根。她差點被氣暈過去,還真沒見過敲詐人還如此名正言順之人,她真是敗給他了,深喘了口氣,說道:“可是……可是你袖口也沒髒啊,再說了,這衣服也沒弄太髒,洗洗再晾乾不就得了。”
那紫衣男子卻搖了搖頭,一本正經地說道:“此話差矣,這衣裳每洗一次就折舊一次,在下從來不穿洗過三次以上的衣裳,之前這件衣裳正好洗過兩次,若再洗一遍,在下也便不穿了,直接丟掉處理。”
“你……反正你也要丟掉,那我就更不用賠了。”北宮青被他氣得火直往上冒,如果可以,她倒真想拜他爲師,也跟他好好學學敲詐勒索之道。
那紫衣男子再次一本正經地搖了搖頭,直視着她的眼睛,說道:“此言更差矣,你若是沒有弄髒它,它便還有一日的壽命,不可同日而語。”
“你分明是敲詐!我可告訴你,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北宮青氣哼哼地指着他的鼻子開罵,算是豁出去了。什麼極品美男,根本就是披着狼皮的羊,不對、不對,應該是披着羊皮的狼,還是一匹大灰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