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宮青打開油紙裡包裹的雞肉,還有些餘溫,香氣四溢,果然是美味。她一邊大口地啃着,一邊口齒含糊地質問道:“你把話說清楚,我怎麼妨礙你了?”
“第一次,在東旭國,我在山裡練功破關,你卻突然闖入潭中洗澡,不慎打擾到了我;第二次,在南翼國,我在山谷的山洞裡再次練功破關,你又突然闖入,害我差點走火入魔;這一次,我約人比劍,卻因爲半路救你而失約。你說,你是不是每次都給我帶來黴運?”
莫問邊敲擊着手中的樹枝,邊一件一件地把之前的事與她說道,他心裡真感覺有些莫名其妙,爲何每次碰上她都有倒黴事發生。好在半月前,他終於順利地破關,武功大進。此次他約了師叔比劍,爭奪天下第一劍客之稱號。路過河邊時,恰好撞見她被人投入河底,他無法視而不見,只好暫時將約會拋到一邊,先將她救了回來。
北宮青徹底呆住了,嘴裡的雞肉咬了一半,停在了那裡,原來自己一直這麼衰,難怪人家每次見到她都沒什麼好臉色。可那是她的錯嗎?她只不過是碰巧在不適當的時間出現在了不適當的場合而已。
她將嘴裡的一半雞肉嚼碎吞下後,掰着手指,爲自己辯解道:“第一,在東旭國,我洗我的澡,是你自己不專心,才導致破關失敗;第二,在南翼國,你就不該找那麼個山洞練功,你要練功就該在山洞門口掛塊牌子,清楚寫明‘練功中,請勿打擾!’;第三,與人比劍可以再約,人命卻只有一條,所以你今日的做法是完全正確的,你會得到善報的。”
兩隻油膩的手雙手合十,她煞有介事地唱道:“阿彌陀佛,佛主與你同在!”
“什麼歪理?”莫問撲哧笑出了聲,還真沒見過這麼會胡攪蠻纏的人。
北宮青偷瞄了他一眼,不得了,這傢伙平時冷冷的、酷酷的,這一笑起來還真是魅力十足啊。
“對了,我叫北宮青,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呢。”
“莫問。”
北宮青一時沒反應過來,苦悶地歪頭道:“幹嘛不能問?你的名字很神秘麼?”
“莫問。”莫問有些無奈地加重了語氣。
北宮青仍是沒有反應過來,以爲他故意藏着掖着,不滿地嗔道:“什麼嘛,說個名字會死啊?”
莫問簡直要被她活活氣死,只好再次強調道:“莫問,我說我的名字叫莫問。”
北宮青吐了吐舌頭,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支吾道:“呃……人家哪知道你會取這麼個怪名字。莫問、莫問,閒事莫問,難怪你這人這麼冷漠,跟你的名字一樣。”
“我看你已經有足夠的力氣了,應該能自己回去,我先告辭。”莫問率先起了身,今日尚早,說不定還能趕上比劍之約。
北宮青見他要走,不禁有些急了,忙叫道:“哎,你生氣了?你別丟下我一個人啊,我不認路的。”
“喂,大俠,莫問大俠……”她爬起身,就要追趕上去,誰知身體太過虛弱,腳下一個虛踩,往邊上倒去。
“你沒事吧?”莫問幾個箭步上前,扶住了她。
北宮青藉着他的力,好不容易站穩了身子,說道:“頭有點暈。”
“我揹你。”莫問心裡雖有些着急比劍之約,但她眼下的狀況,的確讓人有些不放心。他屈了下身子,示意她上他背上。
北宮青心中一喜,一躍跳上了他的背,就知道他會心軟,也不枉她方纔故作誇張地摔倒。莫問目帶疑光地轉頭看她,她這一跳力道十足,哪裡像虛弱的樣子?
“我就說嘛,你一看就是個大俠,倚劍江湖,俠骨柔腸,一簫一劍走天下……嘖嘖嘖,太美了……”北宮青天馬行空地胡思亂想,完全沒注意到人家的臉色越變越差,她低頭在他身上找了找,好奇地問道,“對了,你的劍、你的簫呢?”
莫問終於忍不住喝道:“不想被摔下來,就立刻給我住嘴。”
“幹嘛那麼兇?剛還誇你是大俠,一轉眼一點大俠風範都沒有了……好,我住嘴,不說話了。”見他臉色沉了下來,她立即用手捂住嘴,可心裡還是不停地犯嘀咕。
走了一大段路,一路無話,北宮青忍不住有些發悶,小聲問道:“我們現在是要去哪裡?”
莫問好笑地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模樣,方纔實在是覺得她越說越離譜才喝止了她,倒沒想她還真的乖乖不說話了。
“我約了人比劍,稍候再送你回去。”
“比劍?好啊,好啊,我要看。”
那是一個偏僻的樹林,林中的草木都已覆上一層白色。蕭索林木間,有座竹亭屹立其中,竹亭中臨風而立着一位銀髮青衫的老者。
在聽到身後的腳步聲後,他徐徐轉過了身,清明的目光彷彿有穿透力一般射向來人,悠悠開口道:“你終於來了,我已經等了你很久。”
莫問停下了腳步,坦然回道:“我說過,我一定會赴約。”
北宮青好奇地打量着亭中的老者,對方鶴髮童顏、仙人之姿,雖上了年紀,卻精神奕奕、雙目有神。她不由地在心底讚歎,小聲湊到莫問耳邊問道:“哎,他是誰啊?”
莫問好笑地瞥了她一眼,以他師叔的功力,就是這林中落下一枚松針,他也能聽得一清二楚,更何況是她的竊竊私語了。他用平常的聲音回道:“他是我師叔葉輕舟,劍術在江湖上排名第一。”
北宮青繼續小聲地問道:“這麼厲害?那你打不打得過他?”
莫問挑眉反問道:“你認爲呢?”
“莫問必勝!”雖然不知道他的實力,她還是攥起右拳,使勁地點了下頭,爲他鼓氣加油。
葉輕舟帶着興味的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巡視,他們的對話自然也是一字不漏地收入耳中,他很好奇對方究竟是何人,竟能讓他那嗜武如命、凡事漠不關心的師侄起了興趣,不由地打趣道:“這小丫頭是誰?你小子什麼時候也動了女人的心思?”
莫問臉上一窘,立刻放下了她,冷淡地說道:“我跟她只是萍水相逢。”
北宮青左右看了看師侄倆,深怕誤會加深,忙擺擺手,嬉笑道:“前輩,你們就當我不存在,我坐一邊觀賞就好。”
葉輕舟饒有興趣地觀察着她,看此女面相貴不可言,雙眉之間有股紅光若隱若現,隱有潛龍在淵之相,莫非她真的跟靈劍谷有緣?想起師兄彌留之際的遺言,有鳳來儀,靈劍出谷,莫非等的就是此女?
“你這丫頭倒是有意思,你坐那樹上去吧。”葉輕舟袖袍輕揚,帶出一股強勁的力道,生生地將北宮青整個人拋到了十幾人高的參天古樹上。
“啊——啊——”
北宮青一陣驚叫,好不容易屁股落在了樹杈上,她連忙俯身死命抱住樹枝,顫聲朝下面喊道:“好高啊!你們快點比試,比完就送我下來,我有輕度的恐高症。”
下頭的兩人相視一笑,各自亮出了纏在腰間的軟劍。凡靈劍谷弟子,每個人都擁有一把特製的軟劍,劍在人在,劍亡人亡,這是作爲靈劍谷弟子最高的榮譽。
“小子,你動心了。”葉輕舟靜靜地注視着眼前這名靈劍谷最爲出色的弟子和師侄,他脣邊久久未逝的笑意已出賣了他的心思,不由地在心底爲他擔憂。作爲劍客,最不該有的就是感情,他不希望眼前這位極有可能成爲下一任靈劍谷谷主的弟子誤入歧途。
莫問心中一驚,他真的動心了嗎?靈劍谷的谷規,凡歷任谷主,終身不得婚嫁,而他自幼的心願便是成爲天下第一劍客,然後接任師父的谷主之位。他是不該動情,也不該動心的,不,他沒有動心,只是錯覺罷了。
他的眸光微閃,斂去了脣邊的笑容,面色冷峻地望向師叔,作起劍勢道:“師叔,請出招吧。”
北宮青坐在樹上俯視着底下打得難解難分的兩人,完全看不清兩人的招式,只感覺一青一黑兩團影子在底下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強烈的氣流撲面而來,震得參天古樹不斷顫動。她緊緊地抱住樹枝,現在才明白葉輕舟爲何送她到上頭來觀看。
那股氣流終於息止,劍擊聲也徹底消去,接着傳來葉輕舟豪放的大笑聲:“哈哈哈哈……不錯,不錯!你小子青出於藍,可以出師了。”
“謝師叔承讓。”
笑聲止息,葉輕舟突然壓低了聲音,神情肅然地說道:“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四國分踞天下的局面已近百年,是到了該天下一統之時。你出師後務必尋一明君輔佐之,助其平定天下,安撫民心,也不枉負你師父對你多年來的栽培,還有你師父臨終前的遺言,你也一定要切記。”
莫問慎重地點了點頭,回道:“師父遺言,莫問時時銘記在心,只是天下能人輩出,究竟誰纔是莫問該輔佐的明君?”
葉輕舟翩然背轉了身,目光悠遠地望向天空,意有所指地說道:“飛龍寺的聖物即將在臘月初八出土,得聖物者得天下。”
莫問心中瞭然,躬身道:“莫問明白了,謝師叔教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