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醉仙樓後,北宮青就將自己一人關在房裡,死活也不見人。自從照了鏡子,看到自己目前的慘相後,她大呼失策,現在就算真的進了王府,恐怕她也得躲着端木俊,不讓他看到自己此時的醜樣子。爲了愛情,作出了這麼大的犧牲,她簡直欲哭無淚、哭訴無門。
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她悶頭埋在被窩裡,憤憤地將一隻木枕往門上丟去,氣呼呼地喝道:“統統走開,我誰也不要見!”
門外傳來司徒睿的叫門聲:“青兒妹妹,是我!我來給你送藥來了,你……還好吧?”
北宮青聽出他話中隱忍的笑意,氣不打一處來,他肯定又是跑來笑話自己的,之前回來的路上他的嘴就沒合上過,實在是太可惡了,將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忙呼喝道:“你給我走,我不想見你,你走!”
“青兒妹妹,你別這樣,我不笑你就是了。”司徒睿的聲音又再想起,卻仍能聽出話中幾絲顫笑的聲音。
北宮青更加火大了,衝門外喊道:“你滾,我不想見到你!”
“好了,好了,我走就是了,那我把藥放你門口了。”司徒睿見她火氣越來越盛,不敢再招惹她,忙放下藥匆匆地跑了。
北宮青苦悶地將自己的臉埋在被子裡,她做出了這麼大的犧牲,可是人家瑞王爺根本不知道,反而讓不相干的人看了笑話,她這次真是丟臉丟大了。
端木俊,瑞王爺,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到你?
門外又傳來一陣惱人的敲門聲,北宮青十分惱火地把臉從被子裡擡起來,以爲又是司徒睿來煩她,也不等外面的人說話,就氣沖沖地呼喝道:“都叫你滾了,你還回來幹什麼?聽不懂人話啊?”
“二、二掌櫃,是公子來看你了。”小六子在外面使勁憋着笑,想起她那張浮腫的臉,就覺得好笑。李澈在一旁輕瞪了他一眼,他這才縮了縮脖子,收斂了許多。
裡面靜默了許久,才傳來北宮青悶悶的賭氣的話語:“他也不見。”
“蘇姑娘,我是給你送藥來的。你的傷若不及早上藥,一兩個月都不會見好。我這藥很有效,你只須搽上個兩三天,我保證你一定能恢復到原來的模樣。”
北宮青在裡邊聽到李澈輕柔婉約的聲音,火氣逐漸降了下來,赤着腳跳下牀,像一陣疾風般跑到門口將門打開,急切地問道:“真的這麼有效?”
小六子猛然撞見她這副模樣,又忍不住想笑,連李澈的胸腔也有些微微的顫動。北宮青沒好氣地瞪了小六子一眼,粗魯地拉着李澈進屋,腳後跟向後一踹就關上了門,擋住了外頭人的視線。
“你真的能保證我可以恢復到原來的樣子?”浮腫的臉對着李澈,眼神極爲熱切,北宮青對他有種莫名的信任感,總覺得他不會騙她。
“我保證!”李澈淡淡一笑,也學着她的樣,舉右手對天起誓。
北宮青這才放下了心,拉着他的手腕到牀邊坐下,擡着臉催促道:“你快給我上藥,我要馬上好起來。”
李澈心疼地望着她紅腫的臉,不由地苦嘆,她若是能如此對他,他就算爲她捨去性命也願意。那個冷心冷血之人,連自己的親兄弟也能算計,他真的值得你這麼不顧一切地對他嗎?
李澈輕柔地將藥膏抹在她臉上,小心翼翼地,似在撫弄一件珍寶一般,北宮青閉着雙眼任其擺弄,錯過了他眼中的深情和疼惜,雙手一直搭在他手腕上忘了鬆開,恐怕連她自己也沒有察覺到自己在無形之中已對他有着全然的信任和依賴感。
城南的一處偏僻小院落裡,一名青衣少年站在榕樹下翹首以盼,他的目光穿過層層夜幕,牢牢地盯着外面的那扇大門。四面深夜靜謐,涼風習習,穿透過枝葉,吹動他青色的衣袍,倒顯得幾分飄逸的感覺。俊秀的臉龐帶着些許青澀稚嫩,削瘦的臉頰因長期營養不良而略顯凹陷,但絲毫不減他的俊秀之氣,那是骨子裡透出來的氣質。
身後的大屋內不時傳出孩子們的夢話囈語,他的眼神微微變幻了一下,一輪暖流在期間流轉。十天前,他們還是一羣流落街頭受人欺凌的乞丐,若不是那日遇到了她,他們便不會有如今溫暖的屋子、乾淨的衣衫和三餐的溫飽。
他永遠也忘不了,在他被惡霸打得遍體鱗傷,放棄了求生之念之時,是她向他伸出了溫暖的手,她的手蔥白如玉、細膩光澤,高貴聖潔得讓他不敢有一絲褻瀆。在他猶豫之際,她主動握住他的手,將他攙扶起來,在他耳邊說了一句他這輩子都難以忘記的話。
“如果想活得有尊嚴,從哪裡跌倒就從哪裡爬起,沒有人可以一輩子一帆風順。”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她,她長得很美,美得讓他以爲自己純粹是在做着一場虛幻的夢。她給了他們賺錢的機會,讓和他一樣生活無依的孩子們到醉仙樓應徵當酒樓的門童,自食其力,獲取報酬。她還爲他們提供了住宿的地方,教他們讀書識字,教導他們自立自強的道理。其實她的年齡和他差不多,也就是十五歲上下,可是她懂的東西卻遠遠超乎他的想象,每次聽她講課,他總感覺她遙在天邊,觸不可及。
他已經習慣了每天站在這裡,等待她的到來,每次只要一聽到叩門聲,他的心就會雀躍不已。
“哎喲!”西邊的牆角突然傳來一個聲音,他倏地扭頭看去,見一條黑影從牆頭上掉落下來,摔進牆腳下的花叢中。
他立即起了警覺之心,厲聲喝道:“誰?”
“林峰,是我啦。媽呀,摔死我了。”那條黑影從地上狼狽地爬起來,一邊揉着屁股一邊嘴裡小聲嘀咕。
林峰分辨出來人的聲音,十分詫異,忙迎過去問道:“青姐,你怎麼爬牆進來?”
北宮青衝着他噓聲,低聲說道:“輕一點,別把他們吵醒了。”
林峰走近後藉着淡淡的月光看清她浮腫的臉龐,眼睛倏地放大,嚇了一跳,問道:“青姐,你的臉怎麼了?”
“沒什麼,被人打的。”北宮青忙用手擋住臉,她不就是因爲這個,才趁夜黑沒人時爬牆進來的嘛,她可不想讓所有的人都看到她這副豬頭相。
林峰眼神一凜,握緊拳頭道:“是什麼人?我給你報仇去。”
“不用了,他現在比我更慘呢。”
北宮青擺擺手,心道那朱勇恐怕現在比她不知要慘上多少倍,從那麼高的地方落下,不摔死也鐵定傷筋動骨的。幸虧比試之前有立生死狀,要不然打起官司來,這醫藥費她肯定得賠死,從身上拿出一疊厚厚的紙,散發着濃濃地墨香,說道:“對了,這是我剛整理出來的《資治通鑑》,你不是對裡面的故事很感興趣嗎?回頭你自己慢慢研究研究,這可是一部非常有價值的史書,鑑於往事,資於治道,反觀他國的歷史興衰、民族興亡,可以從中得到啓示,尋找出一條適合如今社會體制的政路來,相信會對你有所幫助。”
林峰眼神微閃,心底流淌過一股暖意,感動地說道:“你這麼晚來,就是爲了給我送書?”
“對啊,明天一早我就要去王府報到了,之後可能有很長一段時間不能過來。林峰,你志向高遠,才智兼備,若能從現在起勤奮苦讀,以勤補拙,他日定能出人頭地,青雲直上,莫要辜負了我對你的一片期望。”說實話,北宮青幫他其實是有私心的,她一眼就看中了林峰的潛力,他不僅記憶和理解能力強,而且還善於分析思考。
每次她講述完一個歷史故事,他總能講出自己的一番見解來,每當此時他的眼中總會閃爍出一種稱爲野心的光芒,她第一次捕捉到那眼神時就徹底地被震懾住。從此,她便更加用心地將自己知道的歷史故事都說給他聽,她深信有朝一日,他必會平步青雲,邁入朝堂,去加入那政治權力角逐的漩渦,成爲她最得力的助手。當然,最重要的前提是,他也是東旭國的流民。
“青姐之言,林峰決不敢忘。”林峰謙卑地朝她一躬身,眼底劃過一絲璀璨的亮光,他在心底暗暗發誓,他一定不會讓她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