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時間彷彿過了無數個月 日,無數個夜晚,搶救室的門緩緩的從兩邊打開,門框上方搶救中的幾個紅色字瞬間暗了下去,白茫茫的光線中從裡面走出了一位大約四十歲左右的醫生,被口罩遮着看不清的臉,陳瑤一下子跑到醫生跟前,雙手拉着醫生的白色衣角,好像拉人衣角已經成了陳瑤的祈求跟標誌性動作,嘴脣乾裂的紅裡透着白,她帶着哭腔問到醫生“我媽媽她怎麼了,到底得了什麼病,”後面是站着一言不發的銘哲,雙手緊緊的握成拳頭狀,手指因爲用力,看不見血色,骨頭透着肉泛出滲白色。
醫生摘掉扣在臉上的藍色口罩,纔看清他的臉,彷彿能看見天使給他偷偷的粘貼上了兩隻翅膀,一下一下的晃掉醫院裡暗潮壓抑的潮流。可是潮流未退,墨汁般的粘稠毒液像冬天裡的寒冷撲面而來,好像被這種毒液一旦粘上,就會化爲一灘水漬,屍骨無存……他對着陳瑤說:“姑娘,你家裡其他人呢,咋就你一個,你媽媽病情不太樂觀啊……”,陳瑤抓着醫生的衣角,因爲顫抖,白色衣服下襬開出一朵朵悲涼的花紋來……她說“醫生叔叔,我家裡沒人了,你就給我說吧……”
銘哲聽到這句話,扶着窗戶臺,低下頭,後背是一下一下的抽搐……
“你媽媽得了慢性淋巴細胞白血病,已經晚期了……一會你來我辦公室我給你細說”一聲嘆息,醫生緩緩的從走廊盡頭走去,留下朦朧的白色背影……
一百次丶一千次丶不止一萬次,陳瑤告訴自己,只要你足夠的堅強,足夠的漠然,足夠的像野草一般生生不息,那就任它悲涼的河流,悲涼的花朵怎麼在你心中挖掘土壤,都不會生根發芽。
只要你覺得自己已經死了……
可是有時候老天會把各種災難丶悲傷,變化成一把鋒利的寶劍,直**心臟……
陳瑤順勢靠着牆坐了下來,她眼眶發紅,眼窩裡乾枯的像很久沒有水流的河牀。銘哲挨着陳瑤坐了下來,“沒事,沒事啊陳瑤,咱們是同學,咱們有一班的同學,我們都是你後面的大山。”喉嚨發出一串串混沌的哽咽聲。
其實不知道從那一刻那一點開始,從來沒有交集的兩根光線,突然就交叉在了一起,然後並列從一個光點延伸下去……
銘哲其實知道自己講了一個多麼天大的笑話,就猶如自己踮起腳搬一塊大石頭,結果沒搬好把自己的一隻腳砸的血肉模糊……
其實,你可以也想他們離我很遠很遠的,甚至把我當成災星,巴不得我死……你知道嗎,你不能對一個女生太好,如果太好了,時間長了,你對她的好就變成理所當然了,變得一文不值了,變得開始噁心了,你知道嗎,你知道嗎……,安靜的走廊裡傳來一波又一波的回聲,逐漸消失。銘哲坐在地上始終沒說一句話,白質光燈下是他溼漉漉的睫毛……
陳瑤站了起來,一步步朝醫生辦公室走去,她來到辦公室門前,噹噹噹,敲了幾下門,門後面傳來請進的聲音,陳瑤推開門走了進去,來的醫生辦公桌跟前,醫生擡起頭看到是陳瑤,微微的說:“小姑娘,是你啊,你先坐下”然後起身走到飲水機跟前倒了一杯水遞給陳瑤,陳瑤接過水小小的喝了一口,因爲水溫過高,裂開的嘴脣瞬間傳來一陣刺痛感。她放下水杯說:“我媽具體情況到底怎樣?”醫生停了三秒鐘張開嘴說:“你媽媽病情現在已經很不樂觀,癌細胞已經擴散至胃部,肺部,肝部,她可能早就感覺到自己的病情了,只是沒有告訴你……”陳瑤兩手不停的扣着坐着椅子的兩邊把手,指頭已經能看到血紅色。她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然後說:“醫生叔叔,你就把最終的結果告訴我,沒事。”醫生嘆了口氣說:“你媽如果不接受治療的話可能最多兩個月,如果接受治療的話,可能一年,或者兩年的存活率。”“如果治療的話那費用呢,”陳瑤接着說道。醫生說:“如果接受治療的話,地三十萬左右,前期就地付十萬左右的手術費丶治療費,跟醫藥費,不過小姑娘,我看你一個……唉……我會盡力給院裡提出申請,給你治療費用上的減免,不過也只能是一小部分。”門後面是靠着牆蹲下來的銘哲,嘴角狠狠的彎了下去,地面上開出一朵一朵溫熱帶着鹹味的透明花朵來。。
陳瑤站在門口,對醫生深深的鞠了一躬,拉開門走了出去……
醫院外的天空還是看上去那麼厚重,好像陽光跟藍天很遙遠很遙遠,夜空徹底蓋上了這座城市,路燈像是給這座城市避寒的羽絨服一樣,灑落下來。人羣來來去去,逐漸變得稀少,夜幕更深的貫穿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