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來!!”
寇流用繮繩捆綁着兩個人,那兩人雙腿上掛了鎖鏈,雙手也是被捆綁起來,臉上滿是驚恐,就這麼被拽到了衆人的面前。
寇流舉起了馬鞭,“既見刺史,爲何不拜?!”
那兩人驚恐的跪在了高延宗的面前,行禮求饒。
劉桃子開口說道:“這人喚作王思宗,明面上在安平開了家食肆,他身邊的那人喚作王三,明面上是他家的小廝。”
“可實際上,這兩人都是僞周的奸細。”
“拿上來。”
劉桃子開了口,寇流趕忙走上前,將兩塊令牌遞給了高延宗,高延宗瞪着小眼睛,看了許久,方纔遞給了一旁的盧莊之。
盧莊之拿起令牌,前後翻開,隨後大驚失色,“真是僞周令牌!!”
他看了眼桃子,欲言又止。
高延宗此刻看向了面前這兩個俘虜,冷笑着問道:“說!你們二人是否與崔家有關?!”
那舅父嚇得瑟瑟發抖,當即跪在地上,“大王,我們是被逼無奈啊,是一時不察,犯下大錯,請您饒恕啊!!”
高延宗哼哼着,“今日若是如實告知,尚且留你狗命,若是不說,我非讓你嚐嚐我那些酷刑手段!!”
王思宗嚇得瑟瑟發抖,他趕忙說道:“我說,我說,我們來這裡,是爲了跟崔人師取得聯絡他的兄長崔謀,乃是我們的人,他被高.被大行皇帝抓住處死之後,韋將軍很是憤怒,想要爲他報仇,我們就來到此處,跟崔家衆人聯絡,想要趁着大行皇帝駕崩的時候,趁機作亂”
“崔人師對兄長的逝世極爲不滿,在兄長逝世之後,整日穿着黑衣,說要亡高,他與我們將軍互換書信,想要挑撥高層,引發動亂”
“先前,他還命令我們劫殺劉郡尉,嫁禍給當地的鮮卑人,讓安平陷入動亂,後來我們被殺潰了,他又派我們去校場劫走俘虜和屍體,還帶走了軍吏.”
王思宗將這些事情說的清清楚楚,劉桃子又令人拿出了罪證。
包括至今還染血的襲擊現場,校場忽然消失的屍體殘留,以及僞周給崔人師的回信.那回信上頭甚至蓋着僞周的印章。
高延宗不斷的審問,越問越是激動。
而一旁的盧莊之,越聽越是惶恐。
就在高延宗繼續審問的時候,盧莊之趕忙拉住了高延宗的手,“大王,屬下有一言,便是大王要殺我羞辱我,我也必須要說!”
高延宗畢竟年幼,在他前來赴任的時候,他的長輩們就曾告誡他,不要插手地方的政務,玩你的,耍你的,若是遇到事情,便詢問別駕,因此,高延宗雖然憤怒,卻還是壓住了火氣,“你還想要爲這些奸賊辯解嗎??”
盧莊之搖着頭,“大王,這兩個的奸細身份,或許屬實,但是他們所說的話,我是不相信的。”
“韋孝寬麾下的奸細,皆以忠勇而知名,直到如今,我們尚且都不曾生擒過僞周的奸細,那些人各個都是韋孝寬的死忠,哪裡肯賣主求榮??”
“怎麼?你的意思是我大齊之人才會賣主求榮??”
盧莊之急忙搖頭,“並非如此,我是懷疑他們要謀害崔家啊,這崔家乃是大齊棟樑,諸多賢才,首先,那崔人師雖留守在當地,卻沒有官爵,沒有地位,便是要聯絡,也該與他的父親或者兄長聯絡,怎麼會跟他商談如此大事??另外,這僞周怎麼會留着給崔人師的回信??還在上頭蓋上自己的印章,生怕別人不知道一般.”
“另外,僞周奸細爲何要聽命於一個外人,幫着他去行刺郡尉,爲何要留下這麼多的物證”
盧莊之說出了諸多的疑點。
高延宗皺起了眉頭,看向了一旁的劉桃子。
下頭的兩個俘虜,此刻也是有些呆愣。
劉桃子輕聲說道:“寧可錯殺,絕不放過。”
高延宗猛地一拍大腿,“不錯,是這樣的!!”
盧莊之卻急忙起身,“豈能如此?!當真是酷吏!酷吏!”
劉桃子又說道:“在刺史公剛來的時候,我就已經派人去圍住崔家二房了,此刻,應當是開始掠射了。”
盧莊之瞪圓了雙眼,“你,你,你簡直是無法無天!!!”
高延宗聽了也很生氣,他趕忙起身,看着劉桃子,“劉君怎麼可以這麼做呢?!”
“快!帶着我過去!!”
崔氏裡。
崔家二房向來豪橫,大房都不敢以崔氏來定名,二房卻敢,頗有種‘我嫡出’的感覺。
可這豪橫的二房,此刻卻是雞飛狗跳,上下哭號,極爲混亂。
崔人師站在城牆邊,看着那不斷射來的箭矢,瞪圓了雙眼,渾身顫抖着,許久都說不出話來。
護衛頭子站在他的身邊,城牆上樹立起了一道道的木板,遮擋了鮮卑人的箭矢,同時,有人開始加固城門,充分的吸取了大房的教訓。
可架不住那些鮮卑人也吸取了教訓,嗯,不只是吸取了教訓,還吸取了大房家的軍械!!
看到那些鮮卑人都開始披甲,手持大弓強弩,護衛頭子的臉便是格外的蒼白。
他們在大房那裡嚐到了甜頭,此刻在姚雄的帶領下,是一次次的來回衝鋒,激情四射。
看着箭矢不斷的從頭頂飛躍,崔人師終於開了口,他的臉上滿是狠辣,“這廝是想先殺再奏狠辣,當真是毒辣!”
“既然如此,那我們也不能再隱忍了,上強弩,披甲,謀不謀反且不要管,先將這些狗賊殺了,殺退了他們,再跟太守請罪,私藏甲冑的罪名倒是可以想辦法解決,但是若是被他們殺進來,那可就沒機會了!”
護衛頭子很是不安,“少家主這強弩.”
“聽我的!!!”
崔人師的臉色變得極爲猙獰。
護衛頭子再也不敢多說,趕忙令人開始準備。
“嗖!!!”
弩矢從城牆飛來,狠狠插中了姚雄的肩膀,姚雄應聲倒地,周圍幾個鮮卑騎士趕忙彎身,一人將他抓住,丟在了馬背上,草草結束了這次的衝鋒,迅速退回到原地。
姚雄咬着牙,顫抖着將插在甲冑上的弩矢拔出來,後怕的說道:“我這他媽的要是再往前一些,就被這狗日的給射死了弩矢??強弩??”
他高高舉起手裡的弩矢,“這羣狗賊是不藏了,他們就是造反了!!”
“都小心些!!”
當對方換上了強弩之後,射程增加,鮮卑人的攻勢就緩了下來,時不時就有人中箭倒地。
這幫人不只是私藏了強弩,還是私藏了不少,只怕比那大房要多得多!!
可即使如此,這幫鮮卑人也不曾懼怕,繼續試着壓制城牆,攻破城門,悍勇無比。
當刺史領着他的親隨大軍殺到了此處的時候,雙方正打得起勁,高延宗看到這場面,臉色通紅,渾身都在顫抖着,一動不動,他的嘴脣抖動了起來。
盧莊之正要開口,就看到高延宗猛地拔出了長劍,“跟我殺!!!”
他此刻全力嘶吼,帶頭衝了上去,他的親隨們沒有絲毫的遲疑,跟着高延宗便衝殺過去,盧莊之瞪圓了雙眼,仰頭大叫着,可奈何,他的叫聲卻被軍隊的馬蹄聲所覆蓋,根本傳不出去。
高延宗取下了背後的長弓,激動的看着遠處的城牆。
他自幼被高洋所撫養,高洋教了他很多東西,而教的最多的,就是軍事領域的東西。
他非常的崇拜高洋,每次聽着高洋講述自己過去的戰爭經歷,說起自己如何砍下敵人頭顱的時候,他總是激動不已,心裡一直都幻想着能像叔父那樣,成爲一個萬人敵!!
而如今,終於有機會了!!
高延宗舉起了大弓,因爲激動,持着大弓的手都在顫抖。
從今日起,要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高延宗是何等的戰將!!
這是成爲大齊名將的第一步!!
高延宗的腦海裡閃爍着無數個想法。
“嗖~~”
弩矢飛來,正中這位‘名將’的胸甲,高延宗只覺得胸口傳來一股巨力,再也把控不住身體,仰頭倒去,就在他要倒在馬蹄之下的時候,跟在他身後的劉桃子猛地伸出手,再次抓住了小胖子,將他硬生生拽到了馬背上,隨即轉身離開,剛剛發動衝鋒的第一輪騎士們紛紛停下來,跟着一同離開。
盧莊之此刻只覺得腦海裡一片空白,嚇得呆愣在原地,一動不動。
劉桃子下了馬,將小胖子丟在地上。
高延宗臉色通紅,他劇烈的咳嗽了起來,渾身都在無意識的顫抖着。
劉桃子打量着他的傷勢,一把將弩矢拔出來,看了看,“大王的甲足夠厚實,否則性命便丟在此處了。”
高延宗依舊是沒有反應,作爲第一次上戰場的人,迎面被弩矢射中,這帶來的驚懼實在是太大。
高延宗瞪圓了雙眼,躺在地上,臉上僵硬,沒有任何的反應。
劉桃子掄起了巴掌。
“啪,啪!!!”
兩聲清脆的耳光聲響起,周圍那幾個騎士的臉都抽了抽。
高延宗猛地坐了起來,他的臉上是兩個巨大的巴掌印,鼻子流着血,嘴好像都被扇腫了,他看了看周圍,迅速撫摸着自己的身體,“我沒死??”
“我方纔明明都看到了叔父”
劉桃子皺着眉頭,“大王無礙,且去修養吧,褚兼得!!”
就看到一個醜傢伙快步跑來,劉桃子說道:“帶大王下去休息。”
高延宗趕忙搖頭,“不成,不成!!”
“我高家兒郎,豈能在戰場上退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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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向了劉桃子手裡的弩矢,一把奪過,“盧莊之!!盧莊之呢?!”
很快,盧莊之就跑到了他的面前,看到高延宗無礙,他是喜極而泣。
高延宗卻很生氣,“來,來,你看這個,你不是說僞周栽贓陷害嗎?!這個也是栽贓陷害??”
盧莊之趕忙跪下,“大王!!崔家確實造反無疑!!是屬下愚鈍.”
“哼,回去了再收拾你!”
高延宗又捂了捂臉,疼的倒吸冷氣,“劉君這下手也太狠了”
“這都是爲了大王。”
高延宗快步走上前,看着遠處的崔氏裡,“攻,給我強攻,去將郡衙縣衙的叫過來,讓他們將攻城器械給我弄過來,沒有就給我造!讓他們將諸吏都給我帶過來,今日不攻破這崔家,我誓不爲人!!”
外牆上,護衛頭子盯着遠處的人羣,趕忙跟一旁的崔人師稟告:“少家主,又來了一大批的鮮卑人,都是騎兵,看起來有些不對勁”
“哦?”
崔人師此刻躲在臺階旁,低着頭在逗弄着一隻小狸貓。
箭矢從頭頂上飛躍,他不敢上去查看。
“是什麼穿着?是什麼旗幟?”
“額沒有打出旗幟,穿着比方纔那些鮮卑要整齊的多,都是甲冑覆身,一人多馬,好像人數還不少.”
“嗯??”
崔人師愣了片刻,方纔起身,一腳踹開了面前的小狸貓,小狸貓尖叫着逃離,崔人師快步走到護衛頭子身邊,小心翼翼的探出頭來。
就看到下方的騎士們已是密密麻麻,其中,那些全副武裝,陣型整齊的軍隊尤其令人矚目。
只是看了一眼,崔人師便趕忙縮回頭來,又迅速回到了原先的位置上。
此刻,他的臉色卻是格外的複雜。
“不是郡尉的人.是正兒八經的勳貴親隨,諸侯級親隨大軍是刺史的軍隊”
崔人師又看了一眼護衛頭子,“你們方纔反擊了?”
護衛頭子點點頭,“對,方纔有個領頭的小胖子,張牙舞爪的,我就給了他一箭。”
崔人師的嘴脣抖動了片刻。
“那他人呢?”
他的聲音都帶着顫音。
“不知道,落在騎兵堆裡,應當是被踩踏至死了吧。”
崔人師點了點頭,臉色蒼白,一把抽出了腰間的短劍,朝着自己的胸口就是狠狠一插。
“噗嗤!!”
短劍入胸,崔人師發出了一聲慘叫。
他渾身因痛苦而顫抖着,猛地倒地,開始抽搐。
護衛頭子驚呆了。
他瞪圓了雙眼,看着少家主在自己面前忽然自殺,腦海裡一片空白,他趕忙撲上去,抓住了崔人師,想要急救,可短劍插的極深,崔人師嘴角不斷的溢血,渾身抽搐,這基本就沒救了。
“少家主!!少家主!!”
護衛頭子大喊着,可崔人師一動不動。
護衛頭子茫然的看向了周圍,周圍的護衛們此刻也是驚呆了,看着倒在血泊裡的崔人師,“大哥,你.少家主.”
護衛頭子此刻是真的不知該怎麼辦了,他左右張望着,眼裡滿是絕望。
“開門,投降!!”
“開門!!”
護衛頭子下了命令,城牆上的衆人當即停止了反抗,鄔堡的大門緩緩被推開,騎士們隨即殺了進來。
衆人早已跪在地上,將兵器丟在一旁。
這些騎士們倒是沒有再向他們下死手,只是從他們身邊飛奔而過。
高延宗騎着戰馬,領着衆人,沉着臉,很是不悅的走進了鄔堡內。
他剛剛纔想好該如何攻城,這鄔堡竟就投降了,直接大開城門高延宗心裡實在是憋得慌,有火發不出。
他們走進了塢堡內,騎士們開始捆綁起地上的那些人來,先衝進來的是高延宗的部下,故而對主動開門投降的俘虜們並沒有進行殺戮,也還不曾進行劫掠。
高延宗臉色漆黑,問道:“方纔是誰統帥護衛反擊的?!”
護衛頭子緊張不安的起身,他指着一旁的屍體,“回貴人,是我們的少家主崔人師,他方纔已經自殺了。”
“自殺了?!”
高延宗勃然大怒,他走上前來,對着那屍體便是幾腳,“媽的,便宜你了!!”
“將他的頭割下來!!”
高延宗怒氣衝衝的看着周圍,卻又無處發泄。
劉桃子此刻上前說道:“大王,這崔府之內,或許還有通敵的證據,可以派人搜尋。”
高延宗當即下了令,騎士們接到命令,如狼似虎的衝向了裡院,一時間,喊殺聲再起。
看着遠處逐漸有火焰升起,高延宗方纔好受了些,他開心的拍着手,“好!好!”
盧莊之走上前來,“大王,這些俘虜要怎麼辦呢?”
高延宗撫摸着下巴,“這樣吧,你帶着俘虜,將他們押送到我那邊去全部都帶去!”
“我先前要擴建府邸,你們說冬天人手不足,會凍死人,這次這麼多的俘虜,人手總算是充足了吧??不怕凍死了吧??”
盧莊之不敢反駁。
高延宗繼續說道:“我要留在這裡,徹查崔家之事,你先帶上半數親隨,押着俘虜回常山去吧!”
高延宗隨後又看向了劉桃子,“劉兄,這裡的事情既解決了,不妨先回校場??”
“大王,還不曾解決。”
“崔家不只是有二房。”
盧莊之趕忙起身,“不對!崔家諸房已經分家!!”
他驚恐的看着劉桃子,“你這廝勿要再教唆我家大王.”
他看着高延宗,“大王,崔家諸房分家,彼此都出了五服,便是誅族的罪行,也互不涉及,跟僞周勾結的乃是二房,跟其餘諸房可沒有什麼關係!沒有關係啊!”
他跳下馬來,快步走到了高延宗的身邊,死死拉着高延宗的腿,“大王,不能再這樣了,先等等廟堂的詔令吧!!便是今日的事,都不知廟堂會如何回覆.”
ps:崔昂有風調才識……然好探揣上意,感激時主,或列陰私罪失,深爲顯祖所知賞,發言獎護,人莫之能毀。——《北齊書·崔昂列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