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玄演輕咳一聲,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眼珠一轉心裡已經有了計較。俊朗的臉上逐漸變得猙獰起來,怒罵道:“狗賊,我乃是朝廷敕封的吳越伯,江浙剿恢總督,你敢怎麼樣?”
鄭鴻逵哂笑一聲,心裡痛快無比,看着眼前侯玄演的痛苦表情,他不緊不慢地說道:“呸,區區一個伯爵,也敢在這裡耀武揚威。”
侯玄演看着他的表情,知道撓到了他的癢處,看來這個人就是喜歡這種感覺。眼前自己這邊的人,已經是強弩之末,若是再行死戰,只怕一會就死光了。他故作悲憤,斥道:“我有陛下旨意,你們連皇帝也不放在眼裡了麼?”
鄭鴻逵撲哧一聲,好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一般,捂着肚子大笑道:“皇帝?你也不打聽打聽,在福建皇帝姓什麼,人人都說侯玄演狡詐,原來是個讀書讀傻了的書呆子,哈哈。”他身後的鄭府私兵十分給面子,陪着鄭鴻逵鬨笑起來。
侯玄演身邊的黃櫻兒見他們猖狂至極,嬌叱道:“姓鄭的狗賊,你長得這麼難看,還好意思笑,再笑割了你的舌頭!”
“...”侯玄演心中暗道一聲不好,這個外貌協會的誅心之論,極有可能惹得鄭鴻逵提前發作。
果然,鄭鴻逵收起了猖狂的笑意,冷聲道:“上!殺光他們。”鄭府私兵全部涌入宮內,將他們團團圍住,包括侯玄演身後的寢宮。
侯玄演無力地望向宮外,趙元華啊趙元華,你再不來,老子可就真的陷在這裡了。還有你個鄭老三,怎麼這麼膚淺,說你醜怎麼了,醜又不是你的錯。至於當即就翻臉麼,繼續聊一聊啊。
突然,從侯玄演身後傳來一聲怒喝:“鄭鴻逵,你要造反麼?”
侯玄演轉頭一看,竟然是朱聿鍵強撐着走了出來,他臉色蒼白,在一旁的王祥年攙扶下,走出寢宮。在他們身後,後宮的一後兩妃也緊緊跟隨,只是已經嚇得走不動路。
“朕乃大明天子,朗朗乾坤青天白日,你們這些人要弒君不成!”
這一聲雖然因爲身體虛弱,顯得中氣不足,但是氣勢是足夠的。只可惜,這裡是福州。
鄭鴻逵身邊的一個副將,晃着刀柄笑道:“好叫皇帝老兒得知,爺爺們今日就是打算弒君纔來的,不然你以爲是來給你拜壽?”
鄭氏兄弟雖然跋扈,但是何曾如此露骨,不加掩飾的羞辱皇帝,他們還是不敢的。今兒一個小將,竟然就敢說出這種話,把朱聿鍵氣的咳出一口黑血。行宮內除了風聲,就剩下大太監王祥年那鬼哭狼嚎的驚叫,和一個皇后兩個嬪妃的哭泣聲。
侯玄演搖了搖頭,長嘆一聲,一羣靠嘴輸出的隊友,再這樣下去,可就真的被人推平了。
鄭府人馬眼看就要動手,一個騎士飛馬奔來,侍衛們認得是自家裝束,並沒有阻攔。馬上騎士到了行宮內,滾下馬來,跪地道:“三爺,府裡遭了難,一羣來歷不明的人馬圍攻鄭府。府內空虛,無力抵擋,大爺危在旦夕,三爺快快回救吧。”
“什麼!”鄭鴻逵驚起身來,鉄鉗一般的雙手握着小兵的肩膀,晃着問道:“大哥怎麼樣?”
小兵強忍着痛意,回道:“小人來時賊人已經殺進了內院,三爺快去相救吧!”
侯玄演一聽,仰天大笑,說道:“鄭鴻逵,福州是姓鄭,只可惜是鄭芝龍的鄭,不是你鄭鴻逵的鄭。”
鄭鴻逵咬着牙說道:“回去救援已然是來不及了,先拿下這個賊猴子,和他們交換大哥!”
侯玄演暗叫一聲不好,大吼:“弟兄們,和他們拼了!”
“誰敢動手?”一聲嘶叫從宮外響起,範雄騎在馬上,手裡一柄利刃擱在鄭芝龍的脖頸前面。
鄭鴻逵這會腸子都悔青了,沒事和他閒聊什麼,早一點殺了侯玄演和皇帝,他們的人狗急跳牆把大哥殺了,整個福建不都是自己的了麼。
“拿下他們,交換大哥!”鄭鴻逵一聲令下,鄭府私兵們卻踟躇不前。他們還有幾十個人,殺光容易,活捉太難了。萬一殺了侯玄演,鄭芝龍的小命不保,他們勢必成爲替死鬼。
鄭芝龍罵道:“老三,你要害死哥哥不成?統統給我退下!”
侯玄演大笑道:“識時務者爲俊傑,平國公如此豪傑,定然知道這個道理。今日我們兄弟不求其他,只求留下一條活命出福建,我侯玄演與天盟誓,必不傷平國公一根頭髮。”
鄭芝龍眼中冒火,死死盯着被血染紅的侯玄演,咬着牙從齒縫裡說道:“姓侯的,算你狠,這次我認了。讓你的人放了我,我保證你們平安出城。”
侯玄演笑道:“平國公,我拿你當豪傑,你怎麼拿我當傻子。誓言盟約要是有用,你的十幾個結義兄弟,也不至於在海里餵魚。”
鄭芝龍冷哼一聲:“你又能好到哪裡去?土國寶、張存仁恐怕都化成肉泥,砌到杭州城牆裡去了吧。你要是打算用我這個護身符,逃出福建,然後殺了我。我勸你死了這條心,咱們同歸於盡算了。我鄭芝龍不是土國寶,你也不用再賭咒死全家,在場的都知道你全家死光了。”
侯玄演將劍一丟,攤開雙手說道:“既然我們誰都不相信誰,不如這樣,我到你手下爲人質。等我們安全之後,各自放人,你看怎樣?”
“不行!”黃櫻兒驚叫一聲,說道:“小侯哥哥,我們拼死殺出去,你不要去做人質。”
侯玄演轉眼瞪了她一下,訓斥道:“閉嘴!男人說話,你插什麼嘴。”黃櫻兒嚇得嬌軀一軟,溫馴地低下頭,不敢再出聲。
鄭芝龍說話雖然硬氣,可是惜命的很,在他心裡能活下去,比什麼都重要。畢竟他還有無盡的財富,數不清的各國美人兒,跟誰換命在他看來都是虧得很。
侯玄演見他神色鬆動,知道他八成會同意,輕笑道:“你我都不是蠢人,我們出了福建,再殺你毫無利處。整個海上從此都是我的仇敵,沿岸也將不得安寧。而你也不敢在衆目睽睽之下,殺了我和陛下,否則天下之大,你們姓鄭的也只能漂泊在海上。我的目的是北伐建奴,無意染指福建,以後咱們進水不犯河水,你看怎麼樣?我們去前面和韃子拼命,你繼續做你的福建王,有朝一日我們輸了,你還可以倒戈降清,繼續安享富貴。你是一個明白人,活的比誰都快活,何苦跟我們一羣瘋子過不去。”
朱聿鍵確實不愧是老朱家僅剩的幾個有骨氣的,這時候並沒有縮在後面,站出來說道:“侯愛卿說的沒錯,朕到了金陵,福州之事概不追究。”
鄭芝龍眉毛一挑,侯玄演的話是用開誠佈公打動了他,朱聿鍵則是靠人品了。這麼久的相處,鄭芝龍知道,朱聿鍵不同於他和侯玄演,他既然開口了,就值得信任。
鄭芝龍呵呵笑道:“陛下言重了,臣雖然駑鈍,也有報國之心。若是陛下他日相召,臣願意爲大明繼續效力。侯老弟,我就喜歡你的直爽,明人不說暗話。”說完揚聲喊道:“你們這些兔崽子都聽着,就按侯老弟說的辦,誰想害我的性命,自己先掂量掂量。”
鄭鴻逵聳然一驚,忙表忠心道:“都聽大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