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州城跟平時沒有什麼變化,這裡的人已經習慣了自己的生活,行宮內的王公大臣,在他們看來都不是福州的人。那些人就像是供在廟裡的雕像,與自己的生活毫無干系。
至於行宮內的廝殺,他們更是無從得知。福州城內那些南逃的官員,也不知道行宮內已經廝殺起來,他們大多徹夜未眠、焦躁不安。今兒是吳越伯侯玄演入宮的日子,所有人都等着看皇帝和侯玄演會上演什麼戲碼。
不算繁華的街道上,一羣青衣小帽打扮的人縱馬而過,撞傷許多百姓之後,終於到了平國公府。憤怒的百姓一看,這羣家丁僕人果然是平國公鄭芝龍的人,於是紛紛敢怒不敢言。
平國公府的門子卻並不認識他們,他露出一個小腦袋,警惕地問道:“你們是?”
一支羽箭準確地插在了他的腦門上,門子一雙眼睛充滿着驚愕,慢慢地倒在門前。鄭府的侍衛一看,慌忙搖動門口的警鈴,鄭府剩下的五百多個侍衛,從府內各個角落奔來前門。
範雄和他的幾十個弟兄是天生的廝殺漢,跟隨黃得功這些年,不知道打了多少場仗。躍下馬背怒吼一聲殺入前門,趙元華喝彩一聲,眼前這些郡主府的親衛,明顯是結成了熟悉的戰陣,舉手投足之間既不忘殺敵,也會互相掩護。鄭府侍衛雖多,他們便如同虎入羊羣,趙元華的手下,多是擅長暗殺刺殺的角,他們精通的是敵明我暗時候,給對方致命一擊。在這種硬戰中,反而遜色不少。
趙元華一刀戳死一個鄭府侍衛,使了個眼色,身邊的手下點了點頭,很快他們就飛檐走壁,越牆而入,消失在鄭府的每一個院落內。今天鄭芝龍若是死了,他們所做的一切都將會是徒勞的,包括侯玄演在內,沒有一個人能活着走出福州,所以必須要活捉鄭芝龍。
鄭芝龍說是在家睡大覺,他哪裡有這個豪情,今兒要殺的人,一個是大明天子,一個是手握三十萬大軍的督師。
鄭芝龍正在府中來回踱步,聽到外面的嘈雜的聲音,驚疑不定。他剛走出院門,就見一羣侍衛前來,將他護在院中。
“發生了什麼事?”
“回國公,有人前來闖府門,已經殺進來了。弟兄們都隨三爺去了行宮了,府內空虛,我等護着國公,快去三爺處吧。”
人在自己的絕對領域,往往會失去應有的謹慎,鄭芝龍也不外如是。他萬萬沒有想到,侯玄演在福州城還有一股人馬,在他看來,若是自己有這麼一支人馬,肯定帶着進宮了,畢竟宮內兇險萬分。
侯玄演這一次給了他太多的驚詫,他事先無論如何,都想不到侯玄演爲什麼會在自己的地盤率先發難。世人皆知福州乃是鄭家的地盤,整個福建都姓鄭,侯玄演生了一隻潑天的膽子,闖進福建也就算了,竟然還敢在宮門殺了自己的人。
鄭芝龍這纔想明白,爲什麼侯玄演如此莽撞,原來是調虎離山之計。他以自己做誘餌,將城內所有的人馬引到行宮,圖窮匕見之後,真正的目標竟然是自己。怪不得他剛入城就要興風作浪,看來也是爲了讓自己沒有準備,猝不及防才能露出破綻。確實他成功了,自己一點準備都沒有,但是你想在福州算計我鄭芝龍,只怕是還嫩了點。
鄭芝龍冷笑一聲,問道:“來了多少人?”
侍衛統領拱手道:“怕不是有幾百個,當先的幾個悍不畏死,我們快擋不住了。”
鄭芝龍怒喝道:“廢物,幾百個人就擋不住了?”
侍衛統領抽調了大部分人馬,前來保護鄭芝龍,這個決定是對的。畢竟鄭芝龍若是被殺或者被抓,他們在前面的抵抗都是徒勞的。但是這也無意中幫了趙元華他們的大忙。府前侍衛人數不夠,戰力更是不及,已經被殺的節節敗退。廝殺聲慢慢傳到內院,鄭府女眷驚叫不斷。
侯玄演上次來鄭府,帶的就是洪一濁的人馬,他們早就將鄭府的院落記在心中,回去之後繪成圖。鄭芝龍的兒子朱成功受恩師錢謙益的影響,喜愛江南園林,鄭府內曲徑遊廊遍佈,不適合大規模人數轉移,倒成了趙元華手下人馬的天然獵場。這些人青衣小帽打扮,涌進鄭府之後,慌亂之中很難被發現。
一場屠殺在鄭府內開始了,走廊中、園林裡,只要是落單的侍衛,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被身邊不起眼的小廝刺死。而在府前的大戰,鄭府侍衛更是已經喪失了抵抗能力。
鄭芝龍這才慌了起來,在福州他可以一天之內召集十萬人馬,但是卻對眼前這幾百人無可奈何。
這就像身價千萬,卻困在一座荒島上的感覺一樣,鄭芝龍掌心出汗,這麼多年優渥安逸的生活,早就讓他忘記了茫茫海面上的爾虞我詐、朝不保夕的感覺。久違的惶恐涌上心頭,但是如今鄭芝龍已經失去了當初的殺伐果斷。他有了堆積成山的錢財,有了一個行省的地盤,這都是他夢寐以求的。但是這些也讓他失去了一代梟雄本色,若是將現在的他丟到海上,讓他重新來一次,他早就被自己的手下敗將們吃的骨頭都不剩了。
侍衛統領本來就害怕,見到鄭芝龍大腿股肉顫顫巍巍,比自己還不如。喊殺聲越來越近,一股絕望涌上心頭,他悲慼一聲喊道:“國公爺,弟兄們拼死護送您出去!”
鄭芝龍語氣有些結巴,說道:“別..別出去,等着老三回來救我們。”
內院大門轟然倒塌,一個小山一般的壯漢,渾身是血,挺着一把朴刀怒喝:“交出鄭芝龍,饒你們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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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晦暗不明,行宮門外,屍體堆積成山。侯玄演拄着劍柄,彎腰大喘氣。身旁的黃櫻兒臉脹紅如血,一身湖藍色裙裳,已經染成了紅色。如同一隻護犢母獸,持劍站在侯玄演身邊。
鄭鴻逵已經來到宮內,看着眼前聚在一塊的幾十個人,臉上冷笑連連。他的手下馬屁功夫不俗,從宮內殷勤地搬來一張龍椅。鄭鴻逵大咧咧地坐下,陰聲怪氣地說道:“侯玄演,總督大人?我敬佩你是條漢子,就是腦子有些不夠用,哈哈。現在你可知道,福州不是你撒野的地方了?”
侯玄演一看他要裝逼,知道這是拖延時間的好機會,畢竟他們的目的就是以自己爲誘餌,釣光鄭府的守衛。只要能達到這一目的,血戰和閒聊,起到的效果是一樣的。
侯玄演冷眼瞧着眼前的鄭鴻逵,暗道你就是吃了看電視太少的虧,不知道反派死於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