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從地圖上看,濟南府、鳳陽府、襄陽府、漢中府正好畫出一道碗狀的深深弧線,河南和控制着它的四個僞清藩王此時就在這個碗裡。
鳳陽失守,鄭親王濟爾哈朗戰死,清廷上下陷入到恐慌中。入關之前濟爾哈朗就是八個和碩貝勒之一,清初的貝勒含金量頗高,只有軍功才能封貝勒。入關之後,濟爾哈朗又是四個親王之一,雖然戰功不如肅親王豪格、睿親王多爾袞,但是也算是屢立戰功。濟爾哈朗被圍在鳳陽,清廷竟然不能派兵支援,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滿清已經是強弩之末了。
他們佔據中原時日不長,此時還是一種強盜的心態,心中想的是大不了搜刮一空撤回關外老家。這種心態在滿清身上根深蒂固,百年之後他們簽訂各種條約,將搜刮的漢人錢財拱手送給番邦的時候,也是這種強盜心態在作祟。搶的嘛,幹嘛心疼...
攻下鳳陽,虐殺濟爾哈朗,對城中倖存百姓是好事,但是對整個戰局並不是。北伐軍失去了誘餌,圍點打援計劃徹底泡湯,餌已經沒了,魚自然不會來了。
河南的孔有德、吳三桂、耿仲明、尚可喜趁機對清廷獅子大開口,滿清也很痛快,加官進爵大肆封賞遼東系的漢八旗武將,旨在收攏這些舊日遼系的軍閥的忠心。畢竟他們是中原腹心的絕對主力,吳三桂、孔有德四人,也鐵了心跟着滿清幹,他們不是對建奴多忠心,只是因爲知道北伐軍從來不優待俘虜。
以前打仗的時候,這些投機派見事不好率部投降,不但可以保住小命,甚至連麾下的兵馬也照常指揮。不過就是名義上服從哪一個勢力而已,對這些實用主義者的舊軍閥來講,名義是最不值錢的東西。但是後來江南出了一個另類,自從侯玄演舉事那一天,他從來不守信最愛殺降將的名聲就越來越響。
不止一次有人勸他不要對待降將如此絕情,但是侯玄演深知南明就是輸在一羣反覆無常的軍油子手裡。你招降了他們,不僅無法調動他們作戰,關鍵時候就給你來一個反戈一擊。一羣名義上投降的人,收來做什麼?指不定什麼時候就在自己的背後來一刀子,還不如當做敵人大家明面上廝殺來的好。
這樣做的好處就是江南的北伐軍空前的團結,沒有出現明末最常見互相攻訐的爛事,全軍都在侯玄演的掌握之中。但是也有壞處,比如現在,就成功地讓滿清和依附他們的漢奸王們,關係更加緊固。
景祐元年五月,侯玄演已經蕩平了中都鳳陽府附近所有的郡縣,原大明南京應天府,如今只有徐州還在清兵手裡。徐州,史稱“北國鎖鑰”,“南國重鎮”,用徐州人的話說,這裡是不南不北,不大不小。自古以來對於南邊的軍事力量來說佔領了徐州,就等於拿到了打開北方大門之鎖的一把鑰匙;而在北方政權統治者的眼裡,奪下了徐州,就等於佔領了向南方進軍的橋頭堡。
侯玄演駐馬在宿州符離橋的郊外,下馬之後舉目遠眺,遠處是一片山林。
“地圖。”
兩個親兵一人一邊拽開地圖,侯玄演將馬鞭一指,對身邊的夏完淳和閻應元說道:“‘不因躍馬江東去,安得歌風沛上游。’徐州是兵家必爭之地,拿下了徐州和火字營會師山東,則神京在我掌中矣。”
閻應元盯着地圖,說道:“國公,徐州重鎮林立,有銅山、蕭縣、沛縣、邳州、碭山、豐縣、宿遷、睢寧八個重鎮。這麼多城池互爲犄角,彼此間相隔極近,要想逐個擊破肯定會有其他縣前來支援。”
侯玄演滿不在乎,舉着馬鞭往前一指,意氣風發地說道:“我有二十三萬大軍,投鞭可斷江,飲馬可涸澤,徐州清兵見了我敢不聞風而逃?自我起事以來,先殺多鐸、再斬濟爾哈朗,僞清四個親王已經被我除掉了兩個,滿人聽到我的名字就不敢大聲說話,夜裡夢到我都要渾身顫抖...”
侯玄演吹得興起,旁邊的夏完淳好心提醒道:“督帥,小心重蹈前秦舊事。”
所謂的前秦舊事,指的是當年前秦世祖宣昭皇帝苻堅。他在位前期勵精圖治,重用漢人王猛,推行一系列政策與民休息,加強生產,終令國家強盛,一統北方。然後率領精兵強將南下進攻東晉,因爲驕傲自大被人一下打回解放前,還給後世留下了個草木皆兵的成語。
“孃的,真掃興..”侯玄演悻悻地擰着腦袋,望向身後的兵馬,三軍依舊雄壯,只是將士們臉上多多少少有些疲憊。自己有了專屬小軍醫的解乏妙手,將士們卻已是久戰疲憊之師了。自從北伐開啓,他們好像就在睢寧修整了三天。
在想起夏完淳的話,侯玄演心中暗道,我還真是個災星。不管身在哪一路,他手下的將士總是最辛苦的一路,就像現在北伐三路軍都在攻下的地方修整僵持,只有中路軍不斷地推進,要是真的被人以逸待勞,再加上徐州的地勢,說不定真的有翻車的可能性。
“前面一片平整地,就在那裡安營紮寨、埋鍋造飯,等到明天我們再進徐州。”
一堆堆的篝火,在符離橋的渡口旁燃起,春風送暖就算是到了傍晚,吹着風都是暖洋洋的十分舒服。空氣中混雜着木炭燃燒的煙味,淡淡的十分好聞,讓侯玄演想起了後世故鄉的炊煙。
侯玄演頭枕着雙手躺在草地上,望着紅霞漫天,呼吸着遠離血腥氣的空氣,腦子裡一個全盤進攻的計劃正在逐步完善。滿清實在是一隻紙老虎,事實證明只要搞定了後方的一羣漢人,將害羣之馬剔除,在同心同德的漢人政權面前,滿清不堪一擊。所謂的戰無不勝的尚武八旗兵,名聲傳的震天響,也不過是撿漏王加上氣運好而已。
就在侯玄演興沖沖地構思如何排兵蠶食僞清的地盤的時候,潛象營陳常之親自前來,湊近了說道:“國公,有急事稟告。”
侯玄演心中咯噔一下,坐直了身子,問道:“什麼事?”
“金陵傳來消息稱,民間流傳當今天子是女兒身,還說國公蓄養女帝,反義昭昭。這些謠言近來甚囂塵上,已經傳遍了大街小巷,更加可怕的是,在金陵我們竟然查不到消息的源頭。”陳常之的話沒有絲攬功推過的成分,他是真的很奇怪。
金陵竟然出現了潛象營查不到的事情,這件事比“謠言”還要奇怪,可以預想的是背後可能有一個不一般的羣體。而對於潛象營來說,他們並不知道天子是女的,天下知道此事的,不過是侯玄演、王祥年、還有宮中的十幾個貼身宮娥而已。所以潛象營上下都將此事,定義爲簡單的造謠,可能是有人想要製造點事端,他們甚至懷疑是滿清派人乾的,爲的是干擾北伐。
同樣的事,聽在侯玄演耳朵裡,就變了味道。他的臉上波瀾不驚,只有眼角不經意的抽搐了一下,心中早已翻江倒海。如果蓄養女帝的事被人石錘了,這就是動搖國本的大事,不知道要殺多少人才能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