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文想了想,道:“這話說來很長,先要從這座七星巖說起,據說崖上七個小穴,以前原是七道極細的泉眼,師傅無意之中,發現泉下藏了一塊稀世奇珍萬年溫玉……”
段珠兒見她一再提到萬年溫玉,好奇的道:“辛姐姐,什麼叫萬年溫玉?”
辛文搖頭道:“我也沒見過這東西,聽師傅說,這是一塊稀世之寶,譽如練武之人,如果一旦運岔真氣,走火入魔,只有萬年溫玉才能醫治,其他的好處也很多,只是我不知道了。”
段珠兒道:“後來呢?”
辛文續道:“這原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師傅得到萬年溫玉的消息,不知怎的,竟會傳出江湖,因此引起不少黑道中人的覬覦。七星巖就不時有賊人尋人門來,但這些賊人,武功都不及師傅,有的知難而退,有的狼狽而逃,從無一個得逞。”
段珠兒不禁想到自己家裡,不是也因爲有“辟邪犀”、“琅環匕”、“紫鮫衫”,三件異寶,時常有武林中人前去滋事?自己祖父當年就是死在惡人手裡的,她想到這裡,不由氣憤的道:“這種武林敗類,真是該死,要是換了我,一個也不讓他們逃出七星巖了!”
辛文黯然的道:“師傅時常告訴我,說他老人家出身旁門,年輕的時候在江湖上,殺孽很重,大家叫她辣手仙娘,後來爲了一件不如意的事,才絕跡江湖,誓不再出,對這些闖上七星巖的賊人,也只略予薄懲,讓他們自己知難而退,不願多開殺戒。”
段珠兒見她說了半天,依然沒提到自己師傅之事,幾次要想開口,又不好意思打斷她的話頭。
辛文似乎看出段珠兒的心事,笑了笑,道:“這是十年前的一個晚上……哦!我應該先說師傅每天在太陽下山的時候,都要到崖上去站上一會的,風雨無阻,一個人呆呆的站在那裡,我有時問師傅,那是爲了什麼,師傅老是說我小孩兒家,不要多問。這天晚上,就是十年以前,師傅回到石室,臉色顯得異常難看,匆匆取下原掛在壁上的長劍和這張玉琴,臨走之時,吩咐我如果她老人家當晚沒有回來,就要我離開這裡。我問她那是爲了什麼?她老人家不許我多問,就匆匆走了。”
段珠兒道:“辛姐姐,那天晚上,是不是來了強敵?”
辛文瞧了瞧兩人,點點頭道:“那時我還只有十歲,不大懂事,師傅走了一會,我就聽到崖上琴聲大作,那聲音響得十分可怕,一直到天亮之後,她老人家才挾着斷了弦的玉琴回來。而且身上衣衫,也有幾處被劍尖劃破,流着鮮血。後來才知道那天有幾個厲害的魔頭尋來,師傅獨力難支,多虧殷師叔路過,因聽到琴聲有異,一路尋來,幫着師傅把仇家趕跑。”
段珠兒喜道:“我知道啦,師傅就是那天才和天琴子老前輩認識的,啊,辛姐姐,我師傅沒到裡面來坐上一會?”
辛文搖搖頭,又道:“沒有,只是師傅時常說,那天要是沒有殷師叔趕來,師傅就遭了惡人毒手,打這天起,師傅就加緊教我練武,這樣又過了兩年,有一天……”她忽然聲音悲苦,流淚道:“師傅打坐醒來,替我鎖上了這條鏈子,說她老人家大限已屆,要我和她老人家在日一樣,好好用功,不準離開此洞一步,一直要等到八年之後,殷師叔來了,用盤珠劍砍斷鏈子,才能出去。那天晚上,師傅彈了最後一次琴,就吩咐我到洞外去……”
段珠兒偏頭問道:“她老前輩叫你到洞外去,又是爲了什麼?”
辛文一時悲從中來,咽聲道:“當時我也不知道,依着師傅吩咐,在洞外玩了一會,等回到這裡,師傅已經不見了。”
畢玉麟、段珠兒聽得大奇,同聲問道:“她老前輩去了那裡?”
辛文流淚道:“她老人家已經死了,可憐她老人家扶養了我十二年,連最後一面,都沒有瞧到!”
段珠幾越聽越奇,問道:“辛姐姐,你沒瞧到老前輩的遺體?”
辛文搖頭道:“沒有,我進來只瞧到石榻上放着一張字條,要我不可忘了她老人家的吩咐。”
畢玉麟目光向四下瞧了一瞧,道:“這後面可另有通路?”
辛文搖頭道:“沒有,這裡只有一條出口,就是你們方纔進來的地方,那夭我就站在洞口,師傅決沒有走出這間石室去。”
畢玉麟、段珠兒也想不出天琴子既說她大限已屆,而又突然失蹤的道理,但總覺得這位出身旁門的天琴子,處處都透着詭秘!
段珠兒雖覺自己奉師傅之命前來,向天琴子取回十年前所借之物,如今人家師傅已經死了多年,臨終之時沒向辛文交待,自己又說不出師傅借給天琴子的究系何物,看來也只好作罷,且等遇到師傅,問清楚了再說。但辛文頸上鎖着的那條鐵鏈,天琴子即說非要等師傅親來,用盤珠劍砍斷不可,盤珠劍就在自己身邊,何不就替她削斷鐵鏈。自己此行,雖未達成師傅之命,也總算幫了辛文的忙,免得身上拖着鏈子,連行動都沒有自由。
她和自己雖屬初識,但這陣工夫,對辛文卻大有好感,尤其辛文孤苦身世,更使她生起了無限同情。當下伸手取出盤珠劍,正待向辛文開口!
只見辛文忽然向自己兩人搖手示意,側耳細聽了一陣,輕聲道:“崖上有人來了!”
畢玉麟聽得大感驚異,自己傾聽了半晌,絲毫聽不出有什麼聲響,她居然發覺崖上有人?
莫看辛文人生得醜,但心思卻極是靈活,她知道兩人感到驚奇,連忙低聲解釋道:“小妹從小在這裡長大,崖上只要有人行走,總有細碎的石砂滾落,小妹聽慣了,才辨別得出來。”
畢玉麟用心諦聽,果然聽到崖上有極其輕微的砂石滾落之聲,但若非辛文說穿,可真也不易發覺。
即此一點,已可看出辛文的內功修爲,大是不弱!
那知辛文話聲一落,忽然又啊了一聲,眉頭微蹙道:“這人還是女的,恐怕就是前天來的那個華山門下?”
段珠兒剛纔聽了半天,根本什麼也沒有聽到!聞言急忙站了起來,喜道:“辛姐姐,我們去瞧瞧可好?”
辛文瞧她一臉高興,不忍拂逆,只好點頭道:“瞧瞧原無不可,只是你不可出聲。”
段珠兒喜道:“我知道,我不說話就是了,辛姐姐,我們快走!”說着拉了辛文,匆匆往盤梯石級上跑去,一面又招手道:“畢大哥,你也來呀!”
畢玉麟因自己一人,未便留下,也只好跟在兩人身後,往盤梯上走去。一陣工夫,便已盤上洞口,辛文小心翼翼的打開橫門,然後取下那方堵洞青石。
這方小洞,足有兩尺來寬,三人站在洞下,正好像窗戶一般,往外瞧去,崖前情形,盡收眼底,但外面卻掛着一盤藤曼,即使有人走到近前,也決難發現。
此時差不多正當亥正,滿月當頭,崖前清光如水,分外明亮!
月光下面,站着一個年約十七八歲,清麗絕俗的少女,頭包青絹,身穿青色勁裝,背上插着一口長劍,臉朝山崖而立!
不!瞧她俏麗如花的臉上,黛眉含愁,一雙亮晶晶的大眼,只是在石崖上下不住的打量,接着躬身道:“天琴老前輩,晚輩華山派門下韓傅雲,奉家師半邊大師之命,有事幹謁,求求老前輩,容晚輩入洞面稟吧!”
她聲音帶顫,惶急得幾乎要哭出來了!
段珠兒平日裡雖是嬌縱慣了,但心腸卻是極軟,這時瞧着她一臉惶急悽苦之色,心頭極是不忍!
畢玉麟自幼聽母親時常提及五大門派,是江湖上的名門正派。尤其是華山派的半邊老尼,武功輩份,都是五大門派之首,平日眼高於頂,從不和異派中人往來,這會怎會派她門下弟子,前來求見天琴子?這青衣少女伺以又顯得如此惶急焦的?
心頭正想之際,忽然聽到頭頂上,響起一絲輕微的衣帶掠風之聲,從崖上飛落一條人影!
畢玉麟急忙舉目瞧去,月光之下,只見那人身穿一襲天藍長袍,腰懸長劍,生得玉面劍脣,劍眉朗目,正是自己和珠兒兩人,在路上碰到的那個騎紅馬的英俊少年。
段珠兒不禁輕“噫”了聲!
那藍袍少年飛落崖上,一顆心全在青衣少女身上,是以並未發覺!
畢玉麟慌忙用手輕輕碰了她一下,叫她不可出聲。
段珠兒扭頭朝他吐了吐舌頭,依然回頭往洞外瞧去。
青衣少女——韓清雲身手相當俐落,聽風辨位,嬌軀一扭,向旁閃開數尺,皓腕翻動,嗆的從肩頭掣出長劍,目光就跟着劍尖瞧去,這一瞧,她好像微微一楞,粉頰上登時飛起兩朵紅雲。長劍不覺微往後撤,恨聲的道:“你一路跟着我作甚?”
藍袍少年俊臉上滿含笑容,不慌不忙的向韓倩雲兜頭作了個揖,道:“小生丁好禮,年方二十,自從在路上和姑娘相遇,驚爲天人,因見姑娘單身一人,獨自往九嶺山而來……”
韓倩雲柳眉一挑,嬌叱道:“你當姑娘是好欺的嗎?”
丁好禮惶恐的道:“姑娘天人,小生豈敢褻瀆,小生因姑娘單身一人,涉險荒山,才暗暗跟了下來!”
韓倩雲瑤鼻輕哼一聲!
丁好禮繼續陪笑道:“後來才知姑娘原來還是華山半邊大師門下……”
韓倩雲右手提劍,左手一驚鬢髮,冷哼道:“你既然知道姑娘師傅的威名,還敢找死?”
“哈哈!”丁好禮俊目放光,仰天朗笑道:“半邊大師聲望威名在五大門派中,固然首屈一指,小生自極欽佩,但如論真實功夫,小生不敢誇口,普天之下,值得小生欽佩的,怕也寥寥無幾!,’
段珠兒輕哼道:“畢大哥,這人好狂的口氣!”
畢玉麟連忙搖搖頭,叫她噤聲!
果然,那丁好禮話聲才落,韓情雲臉露怒容,嬌叱道:“姓丁的,你敢小覷我師傅?”
丁好禮搖手道:“姑娘不可誤會,小生不是這個意思,小生不是說對令師極表欽佩嗎?
咳,姑娘請聽小生說下去!”
韓情雲瞟了他一眼,沒有作聲,丁好禮續道:“前晚小生見姑娘獨自往七星巖下來,心頭暗暗吃驚……”
韓情雲道:“要你吃驚作甚?”
丁好禮瞧到姑娘臉色稍霽,心頭暗暗高興,忙道:“小生因七星巖天琴子,乃是出名的辣手仙娘,姑娘擅自進入她禁地,萬一言語失和,姑娘武功雖高,恐怕也不是這女魔頭的對手,才一直跟了下來,不想姑娘卻把小生視作輕薄之人,一怒離去。小生既已知道尊師走火入魔,沒有天琴子的萬年溫玉,難以恢復玄功,姑娘必然還會回來,是以一連兩天,就在附近恭候,意欲替姑娘稍盡棉薄……”
韓情雲蓮足輕頓,冷冷的道:“姑娘奉師傅之命,遠來七星巖,以禮求見,向天琴子老前輩求借萬年溫玉,用不着什麼人幫忙。”
“哈哈!”丁好禮又是一聲朗笑,搖手道:“姑娘已經見不到天琴子了!”
韓情雲吃驚道:“你此話怎說?”
丁好禮輕笑道:“據說天琴子已經死了。”
韓情雲聽得一急,睜着一雙妙目,急急問道:“你是聽誰說的?此話當真?”
丁好禮安慰道:“姑娘別急,天琴子雖死,萬年溫玉可能成了她殉葬之物,仍然留在此問。因此巖深在壑底,上面二三十丈之處,已經陰寒刺骨,但此巖四周,即嫩草叢生,由此可見萬年溫玉並未被人取走……”
韓情雲向四周略一打量,除了自己站立之處,是一座光滑懸崖,但崖旁四周,時在孟冬,果然還是嫩草如茵!心頭一陣將信將疑,撇咀道:“你既然知道天琴子老前輩已經死了多年,前晚如何不說出來?”
丁好禮正色道:“姑娘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小生也是方纔才知道的,大約在今晚天明之前,便會有人趕來,要盜取萬年溫玉的,恐怕還不止一個呢!”
辛文隱身洞內,聽得全身一震,自己師傅敢情把萬年玉作了殉葬之物,今晚還有賊人前來盜取,師傅遺體究竟葬在何處,連自己都一無所知!
段珠兒附耳道:“辛姐姐,今晚有熱鬧了,我們幫你把賊人一個個打下崖去纔好玩呢!”
那韓情雲嬌軀,也不期一震,擡頭問道:“你到底是聽誰說……”
話聲未落,丁好禮突然仰頭傾聽了一下,急急說道:“有人來了,姑娘快請躲上一躲,待會無論何種情況,千萬不可露出行藏!”
他話剛說完,韓情雲也似發覺崖頂有人下來,嬌軀閃動,一下掠入懸崖右側一處亂石嶙峋的灌木叢中,大家只注意了韓清雲,再一回頭,那裡還有丁好禮的人影?
畢玉麟心下一驚,暗想,難怪他口氣極大,看來身手真還不凡!
正當兩人身形堪堪隱起!撲!撲:撲!一共躍起三個身形高大的黑衣大漢。
三人中間,一個手執一柄開山巨斧,兩個手執濱鐵鏟,全都擄着袖管,胳膊上露出壘壘虯筋,敢情全是練有一身外門功夫!
他們躍落崖上,連正眼也沒向四周打量一下,便自站到一邊,好像還在等候什麼人似的!
段珠幾悄悄湊近畢玉麟耳邊,低聲道:“畢大哥,你瞧他們是什麼路數?”
畢玉麟對江湖上的情形,可說一竅不通,比段珠兒懂得還少,那會瞧得出人傢什麼路數?聞言搖了搖頭。
段珠兒小嘴一翹,不高興的道:“畢大哥,你怎麼啦,老是搖頭!”
就在她話聲方落,崖上又同時飛落兩人!一個生得鷹鼻鷲目,長髯飄胸,身穿一襲寬大黃衫,腰束絲絛,年約五旬開外,另一個身材又高又瘦,生得一頭黃髮,身穿黑袍,肩上揹着一個太極牌,右手衣袖,揣在懷裡,敢情臂膀已缺!
這兩人才一現身,先前三個大漢,立時躬身肅立,極爲恭敬!那黃衫老人略一回顧,掀鬢笑道:“九嶺山七星巖,兄弟聞名已久,不想竟在壑底懸崖的半中腰上,天琴子躲在這般隱僻所在,要不是馬老哥來過,真還不容易找到哩!唔,怎的這裡並無洞穴?”
那個被叫做馬老哥的獨臂老頭,用手向崖前一指,呵呵笑道:“這七星巖七個洞穴,就在前面,以前原是七條泉眼,自從天琴賤婢從泉底挖出萬年溫玉,山川靈氣一泄,泉水就枯竭了。存玉的地方,就在這七個洞穴之下,據說她深諳苗人鑑穴之術,兄弟八年前來過兩次,這賤婢是突然出現,使人難以瞧清她從何上下?”
黃衫老人點頭道:“馬老哥所以要遠走苗疆,收上三位高徒,準備一舉破穴,報雪前仇?獨臂老頭臉上一紅,目光射兇光,獰笑道:“兄弟斷臂之恨,耿耿未忘,想不到天琴賤婢,死得這般快法!”
黃衫老人沉吟道:“兄弟此來原是爲了任氏三傑,昔年喪在賤婢手下,找她要還公道,不想馬老哥卻說她已經身故,倒是兄弟始料所不及。唔,江湖上不少人爲了避仇,常有故意傳出死訊之舉,天琴賤婢昔年號稱辣手仙娘,仇家不在少數,她鬼計多端,說不定故傳死訊,另有圈套,我們雖然不怕,卻也大意不得。”
獨臂老頭聽得一怔,搖頭道:“據兄弟調查所得,這賤婢只有一名弟子,年約不大,七星巖每日雖有琴聲傳出,但功力和賤婢相差甚遠,賤婢的死訊,倒是不會有假。”他說到這裡,忽然仰天狂笑道:“怕者不來;來者不怕,天琴賤婢真要不死,我兄弟也要把她挫骨揚灰,方雪我心頭之恨!”
兩人這一陣對話,直把隱身洞中的辛文,聽得鋼牙暗咬,雙目噴火,一張醜臉上淚水涔涔,身軀不住的顫抖,如非畢玉麟和段珠兒再三勸阻,早就一頭衝了出去!黃衣老人手掰長鬢,臉上飛過一絲陰笑,點頭道:“事不宜遲,那麼馬老哥就吩咐他們動手吧!”
獨臂老頭一聲不作,往崖外走出幾步,略一打量,用手指點着地上,沉聲道:“姚開泰,你們替爲師從這裡下手!”
爲首那個黑衣大漢,手握開山斧,應了聲“是”,立即率同兩個持鏟大漢,往獨臂老頭指點之處,奔了過去!
隱身洞中的三人,跟看他們就要動手,雖然崖頂距離地穴,少說也有十來丈深,任憑對方三人,手中持着巨斧巨鏟,也斷難立時破洞而入,但大家都感到十分緊張。
辛文一聲不作,從懷中掏出她師傅留傳給她的唯一法寶,仿造而成威力極強的“五殃針筒”,緊緊扣在手上,她因雙方距離較遠,不易發揮威力,正待衝出洞去,把他們一舉殲滅!
但就在此時,崖頂上突然傳來一聲狼叫般懾人心魂的厲笑!
夜色既深,在這陰森死寂的壑底,聽來份外顯得刺耳!
黃衫老人,獨臂老頭全都驚然一驚,同聲喝道:“崖上是何方朋友?”
他們這一聲叱喝,聲音不響,但全是用內家真氣逼出,聽來鏗鏘有力,震人耳鼓!
“嘶!”就在兩人喝聲出口,崖前業已多出一個人來,同時只聽他口發出狼曝般聲音,笑道:“難得!難得!十多年不見的通天教主郝當家,長臂天王馬九公竟然比老夫先到一步!”
這人不但聲若狼嗥,陰森刺耳,難聽已極,長相尤其古怪!一張滿布皺紋的鳩面,兩顆眼睛隱呈碧綠,開閻之間,碧芒如電!身形不高,手上卻握着一支粗逾鵝卵,比他身子高過三尺有奇的鳩頭杖,卓然而立!
原來那黃衫老人,正是威震北五省的通天教主郝壽臣,獨臂老頭是橫行湖廣的長臂天王馬九公!
兩人瞧清來人,不由齊齊一怔!
通天教主郝壽臣拱手笑道:“哈哈,什麼風把鳩面神翁戚老哥也吹來了?”
長臂天王馬九公更是連連拱手,口中說道:“久違!久違!戚神翁一向可好?”
他們這一互相稱呼,畢玉麟,辛文,從沒聽過這些人名字,倒也並不覺得什麼?
段珠兒的師傅,陰山殷仙子,目空四海,任何人都不在她眼裡,當然不會向自己門人破費口舌,細說這些不在她眼裡的江湖人物。
但珠兒的母親、姑姑、叔叔們,卻時常不厭其煩的給她講解江湖人物,雖然他們用不着替段珠兒耽心,還有誰吃了豹子膽,敢碰陰山門下一根毫髮,但總究讓她多知道一點的好。
是以段珠兒聽三人互相稱呼,心頭也不禁微微一怔,這些兇人,今晚怎會碰在一起來了?
她趁崖上三人寒宣之際,也壓低聲音,給畢大哥辛姐姐介紹着三人來歷。
那鳩面神翁戚南山又在狼曝似的大笑了:“有志一同!有志一同!兩位當家想必也是爲了‘萬年溫玉’而來,嘿嘿嘿嘿!”
說到最後,帶上一陣嘿嘿冷笑,一雙碧熒熒的眼珠,漸漸綻出兇光!
長臂天王馬九公對這位兇殘狠惡出名的鳩面神翁,似乎深具戒心,含笑說道:“兄弟和夭琴賤婢,有斷臂之恨,此來原是找她算算;日賬,不想賤婢已經死了多年!”
鳩面神翁點頭道:“這就難怪,馬當家赫赫有名的長臂天王,如今變成獨臂天王,這仇當然非報不可。”他自恃武功,倚老買老慣了,說着,緩緩轉過頭去,朝通天教主問道:
“唔,郝當家呢?”
通天教主郝壽臣雖覺鳩面神翁來意不善,但雙方素無怨嫌,不願輕易招惹上一個強敵,這就淡淡笑道:“咱們北方同道中,有任氏三傑。全喪在天琴賤婢手下,兄弟吞爲北五省武林同道主盟,自然要向她討個公道!”
鳩面神翁戚南山聽得仰夭一陣大笑,連連點頭道:“好極,好極!兩位當家既然志在向天琴子討還公道,咱們之間,倒並無衝突之處,嘿嘿兩位當家面前,老夫也毋庸隱瞞,老夫是爲萬年溫玉而來!”
他這一開門見山,坦率說出志在萬年溫玉,通天教主郝壽臣和長臂天王馬九公兩人,不禁全都臉色一變!
兩人對看了一眼,長臂天王馬九公心中暗暗盤算,單打獨鬥,自己也許不是敵手。但合自己和通天教主兩人之力,你戚南山武功最高,也討不了便宜,心頭一壯,不由呵呵笑道:
“戚神翁可知兄弟這條右臂當年就爲了萬年溫玉,傷在賤婢手下,所以兄弟說的討還舊賬,自然也包括萬年溫玉在內。”
鳩面神翁發出一聲狼曝般長笑,森森目光,瞥了長臂天王一眼,不屑的道:“馬九公,你就是雙臂齊全,還不在老夫眼裡,何況又斷了一臂,老夫面前,你敢出言放肆,無非仗着那郝壽臣替你壯膽,嘿嘿,你們要是不服,不妨聯手試試!”
通天教主郝壽臣陰笑一聲,道:“戚老哥這般說法,豈不有傷和氣,依兄弟之見,咱們大可各行其是。
鳩面神翁閃着綠陰陰的目光,問道:“如何行法?”
通天教主笑道:“誰能先破洞進去,誰先到手,萬年溫玉就屬於誰?”
鳩面神翁目光瞥過長臂天王門下三人手中所持巨鏟,笑道:“好,好,郝當家無非認爲你們持有開山利器,擅於攻堅,嘿嘿,者夫決不固人成事。”
長臂天王趁機道:“兄弟素知戚神翁言出必踐!”
鳩面神翁厲聲道:“馬九公,你們三個寶貝徒弟,需要多少時間,才能攻入七星巖?”
長臂天王沉吟道:“此刻動手,約需黎明左右,便可攻破七星巖。”
鳩面神翁點頭道:“好,要是老夫在黎明之前,破巖而入,兩位當家該無話說吧?”
長臂天王暗想七星巖地穴,少說也有十來丈深,鳩面神翁要在黎明之前破巖而入,武功再高,也決無可能,他疑信參半的向通天教主瞧去。”
通天教主和長臂天王同樣心意,朗笑道:“這就是兄弟各行其是,分頭進行之意,只要戚老哥能夠在黎明之前,破巖而入,兄弟和馬老哥決無異議。”
“嘿嘿!”鳩面神翁一張鳩形醜臉,流露出得意之色,大笑道:“一言爲定,咱們就一言爲定!”
三個魔頭在崖前協議分頭攻洞,隱身洞口的段珠兒,早已等得不耐,低聲說道:“畢大哥,辛姐姐,我們現在可以現身出去,和他們動手了呢!”
辛文方纔匆匆上來,除了一筒“五殃針”,手上並沒攜帶兵器,聞言急道:“你們等一等,我去拿了兵器就來。”
說着轉身往盤梯下奔去,段珠兒瞥見她身後還拖着鐵鏈,不禁哦了一聲道:“畢大哥,你瞧辛姐姐這樣鎖着鏈子,如何跟人家動手?我們快去替她把鏈子削了再說!”
說完,一扭身子,跟在辛文身後,跟了下去。
畢玉麟急忙輕輕掩上石穴,跟着回下石室,只見辛文腰間插着短劍,手上挾着一張玉琴,正待往梯上走來,一眼瞧到兩人也同時迴轉,不由奇道:“噫,你們怎麼下來了?”
段珠兒笑道:“外面這三個老賊,都是極負盛名的高手,你拖着鐵鏈如何動手,我們先替你削斷了鏈子,再出不遲!”
辛文一想不錯,不由笑道:“不是你說,我還沒想到呢。啊!段妹妹,我記得師傅說過,這條鏈子,是百鏈精鋼鑄成,你替我在頸上削落鐵鎖之後,還要在石榻底下鐵鏈盡根之處,再斫上一劍,收起來,收來可以鑄制兵刃暗器之用。”
段珠兒笑道:“得啦,得啦,目前強敵臨行,我先替你削落了鎖,鐵鏈留着以後再斫不遲!”說着,取出盤珠劍,掙的一聲,銀光閃爍,手上握着一支亮銀細劍,急急問道:“辛姐姐,你鎖在那裡?快取出來。”
辛文一張醜臉,豈時被她問得一紅,瞧了畢玉麟一眼,露出忸怩爲難之色!
原來她這條鐵鏈,緊圈在頸上,鐵鎖卻掛在胸口之間,如果動手削鎖,就得解開胸前衣釦,畢玉麟站在邊上,她如何說得出來?
畢玉麟見她這般神色,再一瞧她鐵鏈,通在衣內,心中已料到幾分,忙道:“珠妹,你替辛姑娘削鎖,我試試屠龍劍,能不能把鏈子切斷?”
段珠幾喜道:“啊,我忘了你身邊也有一柄削鐵如泥的寶劍呢?”
畢玉麟不再多說,轉身走近石榻,揹着兩人,慢吞吞的解開布囊,取出屠龍劍,然後輕按吞口,緩緩抽出長劍,他故意動作緩慢,好讓珠兒替辛文削斷貼身鎖鏈,果然一會工夫,只聽“嗆”的一聲,珠兒接着嬌聲叫道:“好啦,好啦!畢大哥,我已經把鎖削斷了,你還不快斫,我們就得出去了呢!”
畢玉麟聽到珠兒的喊聲,那還怠慢,右腕一揮,屠龍劍照定石榻底下的鐵鏈盡根之處研去!“嗆”!鐵鏈應手而斷!段珠兒瞧得大喜,一躍上前,扭頭笑道:“辛姐姐,畢大哥,我們快出……”
她心中急着要去崖上打架,但她“去”字還沒出口,石榻底下,忽然響起一陣軋軋之聲,石榻緩緩沉下去!
畢玉麟和珠兒同時嚇了一跳,趕緊往後躍退幾步!
這情形連辛文都大吃一驚,三人站在一起,六隻眼睛,霎都不霎緊盯住石榻,看着它逐漸下沉!
轉眼之間,一張石榻,已完全沉入地面,但就在石榻沉到和地面相平之時,便自行停住。同時正面一堵石壁,又跟着向旁移動,漸漸露出一個一人來高的洞門!
段珠兒喜得直跳起來,嚷道:“辛姐姐,原來你這條鐵鏈,就是開啓石洞的樞扭,這就對了,天琴子老前輩所以要你等師傅來了,才能用盤珠劍切斷鐵鏈,可能天琴子老前輩就在洞裡等着師傅。”
辛文目光只是直直的瞧着洞中,哺哺說道:“不錯!師傅一定就在裡面!”
她話聲未落,拔腳就往洞中奔去!
畢玉麟因石洞中間,望去是一條空曠曠的甬道,幽深黝黑,看不清楚裡面情形,令人感到神秘陰森!
此時一見辛文急匆匆往石洞奔去,立時想起自己進入朝真洞石室的情形,這種藏有機關的石洞,如果不在事先小心瞧清,萬一觸動機關,可能又和上次一樣,被關在裡面,無法出來。心念轉動,急忙喝道:“辛姑娘快請止步!”
辛文奔到洞口,被畢玉麟大聲一喝,果然立即剎住,回頭道:“畢少俠,我師傅一定就在裡面!”
她這一停步,忽見洞口垂下一條細繩,一端繫着一塊手掌大的木牌!木牌上面,還有字跡,那是用劍尖寫的:敬迎殷仙子芳駕,請摘下此牌,左三右五中十二,攜小徒入內。
天琴子沐手再拜
辛文看到師傅的筆跡,不禁喜的流下淚水,一面忙道:“畢少俠,段妹妹,你們快來瞧,這是師傅的筆跡。”
畢玉麟、段珠兒一起走近,瞧過木牌,畢玉麟道:“辛姑娘,令師天琴子老前輩,留下這塊木牌,顯然這座石洞,還隱藏埋伏,如果不知底細的人,一下闖了進去,就會觸動機關。
段珠兒好奇問道:“觸動機關不知會怎樣?”
畢玉麟道:“就會被關在裡面。”
段珠兒咋舌道:“這不是活活被餓死了?”
畢玉麟笑道:“我以前就被關過,一直弄不開石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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