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珠兒騎在馬上,顯得甚是從容,她轉過身子,張着一雙黑白分明的俏眼,含笑問道:
“畢大哥,你要到那兒去?和我一起到九嶺山去,好麼?”
畢玉麟也早已盤算好,這次從段家莊出來,天涯尋父,本來就漫無目標,既然珠兒奉有師命,要到九嶺山去,自己就和她同伴,走一趟九嶺山也好,等她辦完了事,再分手不遲。
這就點頭道:“我原是尋父來的,如今大師伯也有十二年沒回家了,茫茫天涯,我也不知道到那裡去好,你到九嶺山去,我陪你去就是。”
段珠兒高興得笑出聲來,喜道:“大哥,你真好!”接着又嗤的笑道:“其實,昨晚我和娘早已商量好了,你陪我上九嶺山去,等辦完師傅交待的事,我也陪你找畢叔叔去。”
畢玉麟吃驚道:“你辦完殷姑姑交待的事,不回家去?”
段珠幾天真的道:“我也要闖江湖呀,回去幹嗎?”
畢玉麟搖搖頭道:“那怎麼行?”
段珠兒道:“那怎麼不行?哼,你瞧不起我,不喜歡我跟着你,我就一個人闖給你看!”
畢玉麟還想再說,那知他只顧和珠兒說話,忘了控制繮繩,給馬一噘屁股,差點顛下馬來。口中驚“啊”一聲,慌忙抱住馬頸,兩腿緊緊一夾,這一夾不要緊,那馬一聲長嘶,箭一般往前衝去!
段珠兒瞧他慌腳忙手的樣子,不禁笑得打跌,口中叫道:“活該,活該,瞧你還瞧不起我不?”說着一催白馬,跟着馳來,從畢玉麟身邊擦過,身子傾斜一下就抓住紅馬繮繩,兩匹馬同時停住。
畢玉麟仗着輕功,雖沒掉下馬來,也鬧得面紅耳赤,瞧着珠兒的騎術由衷的讚道:“妹子,你這身馬上功夫真好!”
段珠兒聽他叫自己妹子,心中又羞又喜,輕輕“嗯”了一聲,剛把馬緩遞到畢玉麟手上,只見大路北面,有一匹快馬,飛馳而來,馬如電馳風飄,快得出奇,半里距離,瞬息工夫,就在眼前,鸞鈴大響!
畢玉麟轉眼望去,只見那馬匹有如一團紅雲,神駿異常,從頭到尾,不見一根雜毛,配着錦鞍銀橙,越發顯得氣概!
再看馬上人,卻是一個身穿天藍長袍的少年,腰間也懸着一口長劍,看去只不過二十來歲,生得玉面朱脣,劍眉朗目,十分俊美。只是鼻尖稍往下勾,臉型也嫌瘦削,和畢玉麟相較之下,一個英挺秀逸,一個俊俏風流!
如果有閱人經驗的人,也許會批評他生得涼薄,或是城府極深之輩。
那人馳到兩人身前,一雙俏目,斜斜掠過段珠兒和畢玉麟臉上,好似也微微一怔,敢情他想不到會在這裡碰上比他各極其美的少年,尤其是畢玉麟身邊,還有一個如花似玉的少女,使他瞧得有點眼紅!
這也難怪,大凡一個平日自命不凡的人,免不了目空一切,如今遇上了一個和自己一樣英俊的少年,而且人家還多了一個美麗的伴侶,怎不叫他從惺惺相惜之中,飛起一絲嫉妨和羨慕。他眼波流轉,盯着兩人瞧了一陣,忽然馬蹄輕移,緩緩走到畢玉麟馬前,含笑拱手道:“兄臺身佩長劍,想必是武林名門高弟,請教高姓大名。”
畢玉麟還了一禮,道:“小弟畢玉麟,略會一點拳腳,那裡當得起名門高弟,兄臺有何見教?”
藍衫少年瞟了珠兒一眼,朗笑樣“畢兄是真人不肯露相,哈哈,咱們就此別過,後會有期!”
說着又拱了拱手。
畢玉麟正待還禮,突覺一陣勁風,往自己胸前撞來,一時萬料不到對方萍水相逢,說不到兩句話,就會暗施襲擊,心頭一慌,趕緊就抱拳之勢,運起功力,往前推出!
兩股潛力,在空中一接,畢玉麟被震得上身往後直晃,差點翻身落馬!
不!連他跨下馬匹,也禁不住往後屈了下腿。心中又驚又怒,劍眉一剔,喝道:
“你……”
藍衫少年在馬上紋風不動,臉上笑嘻嘻的陪禮道:“畢兄恕罪,兄弟只是試試畢兄是否徒有其表而已。”
說罷,又拱了拱手,目光膘着段姑娘,長笑一聲,一抖繮繩,潑刺刺絕塵而去。
畢玉麟怕他又要出手,立即蓄勢以待,但人家這會卻是真正行禮,待畢玉麟擡起頭來,那藍衫少年一匹紅馬,早已去得老遠。
段珠兒瞧到畢玉麟似乎吃了人家的虧,正想躍馬上前,人家業已遠去,不由憤憤的道:
“畢大哥,這廝一定不是好人!”
畢玉麟笑道:“這人恐怕平日極爲自負,方纔只不過想試試我的武功罷了!”
段珠兒哼道:“你沒看到他兩隻賊眼,一直盯着我瞧,準不是什麼好東西!”
畢玉麟望着珠兒,低笑道:“這就是你生得美啊!”
段珠兒被他說得臉上一紅,心頭甜甜的,故意自了他一眼,撇嘴道:“你也不是好東西!”
嬌軀一扭,白馬往前就跑!畢玉麟也抖擻精神,一帶繮繩,縱馬馳去!
兩人曉行夜宿,由浙人贛,經上饒,進賢,便折而向北,奔南曰,出乾州,九嶺山脈,已在眼前!
兩人一路打聽,才知道九嶺山橫亙百餘里,大小峰巒,起伏以千,最著名的也只有九仙陽、大姑嶺、雙峰嶺、鐵樹關,誰也不知道還有什麼七星巖?
兩人先前還不肯相信,認爲殷仙子既然說過,自然不會有錯。
到了山下,向山中獵戶人家寄存好馬匹,依然沒有一人,能夠說得出來。只是跟你向西指點,害得畢玉麟、段珠兒兩人,在山中空自奔波整整兩天,還是不得要領。
段珠兒急得直是跺腳,一口一聲的埋怨着師傅,偌大山區,不說清楚,叫自己那裡去找。依她的性子,直欲舍之而去。
還是畢玉麟沉得住氣,他生長山中,想到七星巖,可能只是天琴子老前輩自己取的名兒,他遁世高蹈,怕人打擾,說不定隱居在深山幽谷之中,自己兩人不如深入山中,碰碰運氣。這就笑着安慰道:“妹子,殷姑姑說得出來的地名,決不會沒有,這類遁世高人隱居的地方,凡夫俗子,怎會知道,我們破費時間,挨次尋去,那會找不到的。”
段珠幾儘管嘟着小嘴,但在畢玉麟面前,還是十分聽話,不禁點點頭道:“我就怕你不耐咯!”說着又嗤的笑道:“對了,畢大哥,說起來我師傅住的地方,才難找呢,那是在陰山一處幽谷之中,兩邊光是堅冰結成的山縫,高與天齊,就有一里來長。走到裡面,又豁然開朗,一片水晶似的冰山,如屏如障,四面圍繞,畢大哥,你猜猜看,我們住在裡面冷不冷?”
畢玉麟笑道:“住在冰山裡面,自然像冰窖一樣,怎麼不冷?”
段珠兒咭的笑出聲來,拍手道:“我知道你會說冷得像冰窖裡一樣,其實,哼,玄冰原纔不冷呢,我們那裡,四季如春,花兒不謝,哦!畢大哥,師傅平日裡不管對誰都是冷冰冰的,不假詞色,對你,好像還不錯呢,幾時我帶你到玄冰原去玩,你才相信冷得你快要掉鼻子的陰山,會有這麼一塊仙境。
畢玉麟聽她說得好玩,笑道:“天下那有冷得會掉鼻子的地方?”
段珠兒一本正經的道:“怎麼沒有?從前有一個人,打山下經過,不小心打了一個噴嚏,他伸手在鼻子上摸了一把,回到家裡,才發現他的鼻子,在半路里掉了,後來大家怕掉了鼻子,出門的時候,才替鼻子套上一塊羊皮。”
畢玉麟聽得笑了起來,段珠兒鼓着雙腮,氣道:“好!你不相信,將來就讓你掉了鼻子好啦!”
說話之間,兩人轉過一座山頭,忽然天邊烏雲密佈,漸漸黑了下來,畢玉麟知道瞬間就有一場大雨,慌忙要珠兒加緊腳步,跑了不到五里,大雨果然傾盆而下!
這一帶,都是石巖,除了些小樹,可沒有躲雨之處,心下一急,只好展開輕身功夫,向前急奔!
又大又密的雨點,直是往兩人身上打來!
兩人一路狂奔,越過兩重山頭,才見前面有一棵大樹,急急竄到樹下,畢玉麟見她全身已經溼透,正想開口。
段珠兒是一位大姑娘家,本來就衣服穿得不多,又是緊窄窄的裹着身子,此時被大雨一淋,更顯得凹凸分明,峰巒畢露,看去極不雅觀。珠兒瞧到畢玉麟往自己望來,又羞又急,背轉身子,直急得要哭!大聲道:“我不來啦,你欺侮我!”
畢玉麟被她沒頭沒腦的嚷着,不由一楞,走近一步,低聲道,“妹子,你幹麼生這大的氣,我幾時欺侮你來了?”
段珠兒依然揹着身子,不肯轉過臉來,急得跺腳道:“你還說沒欺侮我?幹麼要這樣盯着我瞧?”
畢玉麟往她身上一瞧,不禁恍然大悟,慌忙脫下自己長衫,擰去雨水,給她披在身上,一面俯下身去,擰着身上衣衫,段珠兒理了理秀髮,也慢慢的在長衫裡面,擰着雨水,卟哧笑出聲來,回頭道:“畢大哥,淋淋雨也挺好玩的。”
畢玉麟瞧她稚氣十足,一會兒發急,一會兒又笑將起來,不禁搖搖頭,道:“你說好玩,你就去淋吧!”
段珠兒小嘴一呀,道:“淋就淋,反正衣服也不會再溼了!”
說着,真個往雨中跑去。
畢玉麟叫道:“珠妹,你快回來!”
段珠兒嫣然笑道:“我早就知道你會叫我回來的呀!”
畢玉麟知道她刁鑽淘氣,只好自顧自擰着衣服。
過了一陣,雨漸漸停了,對面山峰,掛上一條白色長龍,到處都是淙淙水聲!
遠山新齋,雲開日出,黛色慾滴,使人耳目清新,心神爲之一爽!
段珠兒拉了一畢玉麟的手,穿山過澗,高興得直是叫好!
忽然一陣山風吹過,從後崖那邊,傳來一片鏗鏘之聲!空山迥響,逸詞悠然,清趣娛耳!
段珠兒的母親段大娘,不但武功家傳,而且知書識禮,平日也教她彈琴下棋。這時側耳一聽,口中不禁“咦”了一聲,忙道:“畢大哥,你可曾聽到琴聲。”
畢玉麟笑道:“我們人山已深,那會有什麼琴聲,方纔下了這陣大雨,許是山泉流水的聲音。”
段珠兒傾聽了一陣,果然只是淙淙水聲,那有什麼琴韻?心中方自懷疑,自己耳朵聽錯。
又是一陣山風吹過,傳來悠揚琴聲!這會連畢玉麟也聽到了,這聲音雖然極輕極遠,但頓挫悠揚,分明有人操琴,決不是山澗泉水之聲!他想到這裡,忽然心中一動,“哦”道:
“殷姑姑不是要你找天琴子老前輩嗎?這琴聲……”
段珠兒不等他說完,就接口道:“畢大哥,準是天琴子老前輩,我們快去!”
兩人辨別這陣山風,是從正北風吹來,當下便雙雙縱起,循聲尋去。
那琴聲因風吹起,若斷若續,聽來自然不十分真切,兩人施展輕功,連縱帶躍的循着琴聲追蹤。接連過了好幾處危巖絕澗,仍未到達,計算路程,少說也向北跑了一二十里,心頭不由漸生疑念。
及至留神靜心一聽,那琴聲又發自身後來路,才知方纔太以性急,只顧跑路,原來走過了頭!
這事情就好辦了,即使自己兩人方纔跑了二十里路,那麼這琴聲就在二十里範圍之內。
比茫無頭緒地在三百多裡的羣山之間找七星巖,自然容易得多了。
兩人回身緩緩走着,準備聽清楚方向再找。果然這一會,不須山風吹送,可聽清楚了,那不是有人操琴,還是什麼?
只不過那聲音,煞是作怪,忽前忽後,似近似遠,幾乎不可捉摸,聽去明明就在附近,卻又遠在天邊,兩人盡是縱高躍低,反覆找尋,兀是找它不到!
這一段山勢,到處都是斷崖絕壁,寸草不生,異常險陡。段珠兒已經走得漸感不耐,噘着小嘴,恨得牙癢癢地!
不,她跑得珠汗涔涔,嬌喘吁吁,兩條腿,實在提不起了!她找了一塊大石,氣鼓鼓的坐下,一面脫下披在身上的長衫,掠了掠鬢髮,拍着石頭,嬌聲說道:“畢大哥,我們歇一歇吧,這鬼聲音,分明是捉弄我們!”
畢玉麟接過長衫,穿到身上,挨着珠兒坐下,還沒開口!
只聽那鏗鏘琴聲,突然急驟起來,密如珠落玉盤,清脆之中,隱隱還夾雜着金鐵齊嗚之聲!
霎那之間,恍若萬丈瀑布,澎湃直瀉!又如怒潮狂卷,風嘶海嘯,洶涌而來!
聲音高昂得震撼人心,連四周羣山,也同時響應!但就在急驟高昂之中,豁然而止,剩下滿夭餘韻,隨風繚繞!
畢玉麟、段珠兒內功不弱,也感到心頭狂跳,血脈加速,過了好一會,纔算鎮靜下來。
畢玉麟一躍而起,目光注視北面一處山凹,低喝一聲:“珠妹快來!”
話聲一落,立即往山凹跑去。
段珠兒方纔只聽到那陣高昂琴聲,洋洋盈耳,似乎來自半空、浩瀚無垠,根本無法辨別來自何處?此時一見畢玉麟似有發現,也連忙飛步跟蹤追去。
那北面山凹,兩面高峰插天,中間是一個廣壑。壑低雲氣俱蒙,其深無際!
巖壁上下,滿生叢草藤蔓,陰深幽暗,異常險峻,危巖天壑,靜蕩蕩的,根本是一處亙古沒有人跡的死地,那像高人隱居所在?
畢玉麟臉上驚疑不止,自己分明聽到琴聲發自谷中,何以身臨其地,竟是這麼一座危壑,方悔起身遲了一步,此時已無餘響可跡!
段珠兒眼看畢玉麟望着廣壑發呆,不由嫣然笑道:“畢大哥,我們下去瞧瞧!”
畢玉麟要想阻止,已是不及,她話聲一落,右掌倏張,盤珠劍嗆然彈出,腳下一點,身子輕飄飄地落到巖上,用劍撥開沒膝叢草,左手援着藤蔓,緩緩往下落去。
畢玉麟知她性拗不易勸說,一面怕她又有閃失,也只好抽出屠龍劍,捲起長衫下襬,吸氣輕身,跟着往巖壁上躍落!
這當真是非常冒險之舉,沿着陡削巖壁上一點縫隙,手攀藤蔓,往下追去,也根本不知道下臨無際雲氣溟濛的下面,究有多少丈深?到底是幹壑,還是水澗?但是他們下去了!
十丈,二十丈,三十丈了!漸漸投入雲氣迷濛之處,眼前一片晦螟!
差幸兩人手上是兩柄神物利器,屠龍劍發出青濛濛的光華,盤珠劍也吐出銀白珠光,照得一兩丈之內,織微畢露!
兩人提氣疾落,約莫落到七八十丈光景,忽然腳踏實地。
先前還當已到壑底,但仔細一瞧,原來自己兩人,落身之處,卻是一座突出在巖壁之間的岩石,往下瞧去,依然黑沉沉的深不見底。
段珠兒還待覓路往下走去,只聽畢玉麟忽然發出一聲輕“噫”,拉了自己一下衣角,躡手躡腳的往突出的岩石邊緣走去,口中叫道:“珠妹快來!”
畢玉麟已經走到突出的危巖邊上,口中低聲叫着!
段珠兒怔得一怔,連忙放輕腳步,跟着走去!
這座突出的危巖,到了邊緣,略呈圓形,而且石質光滑,稍一大意,就得滑落下去,即使普通會武之人,那裡還敢過去?
畢玉麟、段珠兒,仗着一身輕功,還是手拉着手,小心翼翼的走到邊上,已可看到這危巖外面,赫然列着北斗形狀七個碗口大小的深穴,穴中隱隱有光!
兩個俯身仔細一瞧,只見那穴口距離地面,少說也有二十來丈,裡面是一個極廣山洞!
藥爐鼎竈,石牀石凳,陳列井然!
正對七個石穴下面,是一張琴案,案上放着色呈紂碧的七絃古琴,敢情就是方纔自己兩人聽到的琴聲!
這間山腹石室,佈置簡單,卻饒有古趣,分明是遁世高人隱居之處!
只見石室四周,並無門戶,不知住在裡面的人,如何進去!
啊!這石室中空蕩蕩的,方纔操琴的那個人呢?
段珠兒驚喜的叫道:“畢大哥,這就是七星巖了!”但她話聲甫落,只聽身後有人冷冷的接口道:“不錯,這裡正是七星巖。”
畢玉麟、段珠兒同時一驚,急急轉過身去!只見離自己兩人身後,五尺光景,站着一個身材矮小,相貌奇醜的黑衣女子,她右手拿着一把藍汪汪的短劍,左手卻握着一管黝黑鐵筒,對準自己兩人,目射奇光,厲聲喝道:“站住!你們在我‘五殃神針’射程之下,如敢稍動,莫怪我出手歹毒!”
畢玉麟、段珠兒站在滑不留足的岩石邊緣,別說和人家動手過招,只要腳下稍不留神,就得滑下深淵,粉身碎骨,情況實在太以不利!
段珠兒出身在江湖上赫赫有名段家莊,平日裡嬌縱已慣,師傅陰山散花仙子殷如玉,更是從不把武林中人放在眼裡,此時雖然身臨險地,但給奇醜少女這麼一喝,不由哼道:“五殃神針,乃是陰山派的東西,用不着你來炫耀。”她說話聲中,左手向前一攤,冷冷的道:
“姑娘也告訴你,你也一樣在姑娘神針的範圍內。”
她說的倒也是實話,散花仙子殷如玉因嫌“五殃神針”太以毒辣,尤其以她的身份,不好憑藉機簧噴筒來取勝,是以棄置針筒,改用本身真氣髮針,另取一個名稱,叫做“散花神針”。
但她也深恐珠兒年輕識淺,萬一傳了她“五殃神針”,一時氣憤,濫殺無辜,是以只教她使用“散花神針”,並沒傳她陰山至寶的“五殃針筒。”她此時左手掌心,確實也握了一把“散花神針”。
那奇醜少女聽得一怔,臉色轉厲,大喝道:“小狗男女,你們窺探七星巖,究是奉了何人指使?你不要以爲手上同樣準備了暗器,總也聽說過‘五殃神針’的厲害,我只要輕按機扣,你們別想逃得出命去!”
段珠兒不屑的道:“你纔是小狗女,醜丫頭,你總該知道‘五殃神針’是陰山鎮山之寶,告訴你,別往自己臉上貼金,幌着陰山派的招牌唬人,姑娘就不信你手上的真是‘五殃神針’!”
奇醜少女聽她叫自己丑丫頭,這火可就大了,猛地左手針筒一揚,厲笑道:“你美,你是小狐狸!哼,我這管‘五殃神針’雖是師傅仿製的,但殺你小狐狸,卻綽綽有餘!”
段珠兒披嘴道:“仿造的東西,也敢拿出來唬人,醜丫頭,你就試試!”
畢玉麟自從奇醜少女現身之後,就被段珠兒搶着說話,而且雙方言詞,越說越僵,大有立時動手的可能!
他想到這裡既是七星巖,自然就是天琴子的隱居之所,那麼這奇醜少女,可能是天琴子的弟子無疑,雙方師門,定有淵源,她們兩人,卻不問問對方師承來歷,就拌起嘴來,寧不可笑?想到這裡趕緊返劍入鞘,手拉過段珠兒,笑道:“珠妹,你難道忘了到九嶺山七星巖來,所爲何事?”
段珠兒一手緊扣着“散花神針”,給他問得微微一怔,立時會過意來;但依然倔強的道:“無論如何,我們遠來是客,你不瞧她沒來沒由的就開口罵人,還拿着不過仿造的一筒爛鐵針,就敢目空一切?”
奇醜少女見畢玉麟把珠兒攔住,本來臉色稍霽,一聽珠兒自稱是客,不禁撇嘴道:“不害羞,誰把你當作客人,尋上七星巖來的,沒一個是好人,無非想覬覦我師傅的萬年溫玉罷了!”
段珠兒接口哼道:“誰不是好人?誰要覬覦你師傅的東西?告訴你,我是來討還師傅的東西的。”
兩人針鋒相對,全都不肯在嘴上吃虧。
畢玉麟心頭大急,皺眉道:“珠妹,你別再說了,讓我問問她。”
說着便含笑向奇醜少女道:“姑娘不可誤會……”
他話沒說完,奇醜少女道:“我沒有誤會,是你們找上七星巖來的。”
段珠兒搶着道:“不是你誤會,難道誤會的是我們?”
畢玉麟頓腳道:“珠妹,你別再說了行不行?”
段珠兒被他喝得眼圈一紅,好像受了無限委屈,憤憤的道:“只准她罵我們,就不准我罵她?”
奇醜少女道:“我沒罵。”
段珠兒聽得更氣,手指括着臉皮,道:“你不是罵我們小狗男女?還說不罵?你想討好他?哼,不去照照鏡子?”
奇醜少女一張醜臉,驟然通紅,短劍一指,喝道:“你……你……”
畢玉麟直是皺眉,劍眉一剔,大聲喝道:“姑娘如果是天琴子老前輩的門下,小可兄妹是奉陰山散花仙子殷姑姑之命,拜謁天琴子老前輩來的。如果姑娘不是天琴子老前輩門下,我們既非覬覦什麼萬年玉,雙方無怨無仇,毋須干戈相向,小可兄妹立即告辭!”他這一番話,說得聲音嚎亮,果然把兩位姑娘喝了下去!
那奇醜少女聽得怔了下,依然冷冷的道:“你們自稱奉陰山殷仙子之命而來,有何爲憑?”
段珠兒盛氣的道:“有我師傅的盤珠劍爲憑。”
奇醜少女將信將疑地瞥了珠兒一眼,問道:“劍呢?”
段珠兒冷笑一聲,右手向外一伸,“嗆”的一聲,那支本來握在手上的細長長劍,突然自動收轉,纖纖玉掌上,只剩了一個核桃大的鐵球。她故意賣弄,手掌再次一攤,又是“鏘”的一聲,從鐵球中激射出一縷銀練,細長長劍,立時掙得筆直,一面冷哼道:“這盤珠劍可不是我自己仿造的吧?”
她言中帶刺,兩道目光瞟着奇醜少女,臉上露出得意之色?
這會奇醜少女並沒再和她計較!不!她瞧到盤珠劍,忽然臉露喜色,但這只不過一瞬之事,她那張奇醜無比的臉上,突然流下兩行清淚,丟下長劍,撲的往石上跪下,口中喃喃的道:“師傅,師傅,殷師叔真的派她門下弟子來了,師傅,這已經八年了,我……我到那裡呢?”
說得好像越說越傷心,不顧兩人在側,竟然在哭起來!
畢玉麟、段珠兒兩人,被其哭得莫明其妙,只好怔怔的站在她身邊,奇醜少女哭了一陣,才拭着眼淚,站起身來,向段珠兒施禮道:“妹子,你怎不早說是殷師叔門下?對不起,我方纔言語上多多冒犯,你不要見怪纔好。”
段珠兒是吃軟不吃硬的脾氣,一見人家向自己道歉了,慌忙收起盤珠劍,把“散花神針”也一下塞入身邊革囊,紅着臉道:“姐姐,方纔都怪我不好,到了七星巖,就該問問清楚纔對!”
奇醜少女笑道:“只要你不生氣就好,因爲……因爲前天就有一個女的,在七星巖前說什麼是華山派門下,奉命求見師傅,要借萬年溫玉,爲了萬年溫玉,不知有多少人心存覬覦,甚至師傅也因此送命……”
她說到這裡,不禁又流下淚來。
段珠兒失驚道:“天琴子老前輩已經故世了?”
奇醜少女含淚點頭道:“師傅去世,已經整整八年了!”接着瞧了兩人一眼,又道:
“兩位不是外人,快請到洞裡再詳談吧!”
邊說邊往後退,走到一叢矮小灌木業中,俯身搬開一盤老藤糾結的藤蔓。她伸手往石壁上一推,那方石壁,竟然應手而啓,露出一個尺來高黑黝黝的洞穴。
畢玉麟暗暗哦了一聲,難怪方纔從小穴中瞧去,看不到進出門戶,原來竟然如此隱蔽。
奇醜少女移開石洞,首先鑽了進去,段珠兒覺得好玩,一頭鑽了進去,畢玉麟也相繼走下。
原來這洞人口雖小,須要彎腰匐伏而下,但一到裡面,立時可以立起腰來,那方小洞,就好像窗戶一樣。奇醜少女等畢玉麟鑽入,便放下那盤藤蔓,然後再把石塊推上,閂了鐵門!
段珠兒笑道:“姐姐,這個洞門真好,外面一點也看不出來。”
她說到這裡,忽然想起巖崖上那七個小穴,雖然正在突出的部位,但武功較高的人,誰都走到崖邊,俯身下望,把洞中情形,瞧得一目瞭解,豈非遺憾?心中想到,不由說道:
“可惜崖上七個小洞,如果也能堵起來就好了。”
奇醜少女笑了笑道:“那七星巖穴,平日原是堵着的,只在我每日子午卯酉練琴之時,必須把它開了,讓琴聲流出去,這是師傅以前吩咐過的,說如果我功夫練到家的時候,真氣激燙,會損壞巖壁。”
段珠兒吃驚道:“你彈琴是在練功夫?”
畢玉麟笑道:“珠妹,你怎地忘了這位姑娘的尊師,道號叫做天琴子嗎?”
說話之時,奇醜少女已引着兩人拾級而下。進入山腹,只覺眼前光線柔和,並不太黑,仔細一瞧,原來這段盤梯似的石級頂上,走不幾步,就嵌有一顆珍珠,光雖不強,卻也是價值不貨的東西。
不多一會,到了洞底,只覺眼前一亮,原來這間石室,比方纔從洞頂望下來還大出一倍有奇,不但寬敞,而且足有七八丈高!
除了洞頂正中,嵌着一顆鵝卵大的珠子,吐出乳白色的光華,照得全洞通明,就是四周角上,也都嵌着龍眼大的寶珠,幻出彩暈!
畢玉麟生長山上,幾曾見得這等珍寶,不覺仰頭瞧得出神,段珠幾自從進入石室,也一直嚷好。
奇醜少女微微一笑,伸手在石壁上一按,洞頂響起一陣沙沙之聲,果然把七個洞穴,一齊堵了起來,然後讓兩人坐下,倒了兩碗山泉,道:“兩位不嫌怠慢,喝碗山泉吧!”
段珠兒想起方纔她說過前天來了一個華山派門下,要借萬年溫玉之事,只說了一半,這就問道:“姐姐,你方纔說的那個華山派門下,後來怎樣了?”
奇醜少女哦道:“那也是在我練琴之時,她尋到崖上,只是她並沒發現七星巖穴,確不定這兒是不是七星巖,所以只停在上面,大聲禱告。我慌忙把洞穴堵上,然後悄悄上去,躲在藤蔓後面,看到一個背影,大概她禱告了一陣,見沒人答應,也就走了。”
畢玉麟道:“我們還沒請教姑娘貴姓大名?”
奇醜少女丑泥的道:“我叫辛文,原是山下獵戶人家的棄嬰,由師傅扶養長大的。”
大家面對面的坐着,段珠兒忽然發現這們位辛文姐姐,頸上掛着一條黑黝黝粗如小指的鐵鏈!
不!那條鐵鏈,從她衣衫之中,垂到地下,一直通至石洞上首,正中間那張石榻底下!
段珠兒瞧得大感奇怪,暗想:“難怪她方纔回進來的時候,自己瞧到她雙手好像在收着什麼似的,原來是被鐵鏈連着。她心中想着,不由多看了幾眼。
辛文也發覺珠兒已經瞧到自己的鏈了,但這是無可掩飾之事,一條鐵鏈,長長的拖在地上,人家自然瞧得到,是以她依然若無其事的向兩人請教姓氏。
畢玉麟說了自己和珠兒姓名,一面就說出珠兒奉她師傅散花仙子之命,前來叩謁天琴子老前輩,並取回當年所借之物。
辛文聽得一怔,作難的道:“先師十年之前,曾向殷師叔借了什麼?我從沒聽她老人家說過。”她沉吟了一會,又道:“其實,我也沒見過殷師叔,那是八年之前,師傅臨終前,替我鎖上這條鏈子的時候,曾說這條鏈子,是百鏈精鋼鑄成的,不是普通刀劍,可以砍得斷。她老人家要替我鎖上鍊子的意義共有兩個,第一是爲了她老人家有不少仇人,我武功沒練好以前,不准我離開此洞。
她只說出第一,便爾住口。
段珠兒奇道:“辛姊姊,第二呢?”
辛文搖搖頭道:“第二,師傅當時並沒有說,她只說要等到八年之後,殷師傅來了,自然知道。”
段珠兒關心的道:“要等師傅來了才知道?”
辛文道:“當時我也問了,師傅說,只有殷師叔手上,有一柄盤珠劍,可以把這條鏈子砍斷,到時候,我就要離開這裡,也就知道了。”
她話越說越奇,聽得兩人好生不解。
畢玉麟自從在崖上發現七星小穴,以及進洞之後,瞧到洞中陳設,和辛文頸上掛着的鐵鏈等等,總覺得天琴子這人,處處透着詭秘,其中可能隱藏着一件什麼事兒,心中想着,也就沉吟不語。
段珠幾聽辛文叫自己師傅做師叔,不由問道:“辛姊姊,我也跟師傅十年了,奇怪,以前從沒聽師傅說起天琴子老前輩過,這會師傅本來要親自來的,後來因爲另有要事,才叫我來。”
辛文道:“我聽師傅說,她老人家和殷師叔也只見這一面。”
段珠兒奇道:“她們以前不認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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