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準盯着曹利用,冷哼道:“此事是你曹利用的職責,你曹利用若是做不好此事,就別怪老夫換個人做樞密使。”
曹利用嘆了一口氣,在衆目睽睽之下,硬着頭皮道:“曹利用領命。”
“……”
寇準在垂拱殿上威風八面。
吏部衙門裡的寇季同樣威風八面。
他今日並沒有去上朝。
所以提早到了吏部衙門。
他坐在衙門的正堂裡,一直等到快要下朝的時間,才見到了吏部屬官、小吏們姍姍來遲。
吏部屬官、小吏們到了吏部衙門以後,準備像是往常一樣去當鹹魚。
可是見到了寇季坐在堂上以後,一個個臉色微微一變,紛紛進入到正堂內,向寇季施禮。
寇季笑眯眯的盯着衆人,等到衆人施禮過後,才笑着點點頭道:“王尚書患病,臥牀在家,如今這吏部,由我做主。
諸位放心,我寇季不是難說話的人,不會爲難諸位。
諸位還是想往常一樣就行。
今日我特地坐在堂上,就是爲了認一認諸位。”
吏部屬官原以爲寇準坐在堂上,是來者不善。
如今聽到寇季這話,紛紛鬆了一口氣。
寇季見吏部官員們放鬆了以後,滿意的點點頭,笑着問身邊的隨從張元,“我考一考你。”
張元恭順的道:“不知道小少爺要考校小人什麼?”
寇季盯着吏部官員們,淡然笑道:“依照朝廷慣例,官員們點卯不到,又或者遲到,當如何?”
張元躬身答道:“回小少爺的話,罰俸一月。”
寇季滿意的點點頭,緩緩起身,對那些盯着他一臉茫然的吏部屬官們拱了拱手,道:“本官多謝諸位幫朝廷省了一個月俸祿。”
頓了頓,寇季又笑道:“想必諸位也不在乎炭薪、絹、布等,那就一併省了吧。”
說完這話,寇季甩了甩袖子,帶着張元往堂外走去。
留下了一幫子吏部屬官、小吏面面相覷。
寇季走到正堂門口的時候,腳下一頓,回身又笑道:“明日本官五更到。”
丟下了這句話,寇季邁步出了正堂,離開了吏部衙門。
徒留下了一幫吏部屬官、小吏在正堂內,一個個苦着臉像是死了爹一樣。
一個月俸祿沒了,不僅如此,連朝廷的補助,也沒了。
偏偏他們有苦難言。
錯在他們,他們就算找人說理去,也說不過。
換作以前,他們還能請背後的靠山出手,跟他們的上官通通氣。
可如今,碰上寇季這個背景深厚的,他們想找人去通通氣都難。
“明日五更天,一定得到啊……”
吏部屬官們互相對視了一眼,感嘆了一句。
寇季離開了吏部衙門,回到了府裡,換上了一身衣服準備出府去會佳人的時候,劉亨找上了門。
“四哥……”
劉亨着一身青色的長衫,提着一柄摺扇,邁步走到寇季身邊。
寇季腳下一頓,狐疑的打量了劉亨一眼,道:“有事?”
劉亨笑嘻嘻的道:“沒事就不能來找你了?”
寇季翻了個白眼,道:“能倒是能,但現在來了不是時候。”
劉亨聞言一愣,仔細打量了一下寇季的打扮,咧嘴笑道:“四哥這是要去會佳人?”
寇季瞪了他一眼道:“知道還問。”
劉亨點頭道:“那我就長話短說。”
寇季疑惑道:“真有事?”
劉亨點頭。
寇季回身道:“那回府裡說。”
寇季帶着劉亨回到了府裡,坐定以後,寇季問道:“何事?”
劉亨賣了個關子,並沒有直言心中的事由,而是反問道:“四哥可知道川府的慕家?”
寇季回憶了一下,想起了他初到汴京城,碰到的慕家的兩個人物。
“知道一些……你要說的事情跟慕家有關?”
劉亨捏着手裡的摺扇,鄭重的點頭道:“不錯……我要說的事情確實跟慕家有關。”
寇季抽出了腰間的摺扇,瞧了瞧桌子,埋怨道:“那你倒是快說啊。”
劉亨展開摺扇,低聲道:“四哥之前要幫保塞軍弄一批鐵的事情,我交給了慕家。”
寇季提着扇子撓了撓頭,“那批鐵已經送往了保州,錢財我也已經付清,難道出了什麼變數?”
劉亨搖頭笑道:“那樁生意倒是沒有出現變數。只是慕家有事,求到了我們頭上,希望我們能出手幫襯一二。”
寇季放下了扇子,疑問道:“那慕家的人爲何不直接來找我?”
劉亨哭笑不得的道:“寇府常年閉門謝客,他們那有機會進來。”
寇季聞言,失笑道:“是我疏忽了……”
頓了頓,他疑問道:“慕家找到你,所爲何事?”
劉亨湊到寇季身邊,細細的道:“慕家連同川府的幾大商家,在川府創立了一個名叫交子的東西,想邀請我們萬象樓加入,在裡面佔一份子。”
寇季一愣,一臉愕然的盯着劉亨,追問道:“你說他們創立了什麼?”
劉亨不以爲然的道:“交子啊!聽說是用紙張,代替沉重的銅錢,用作大量財貨交易用。”
猶豫了一下,劉亨發表見解道:“我怎麼想都覺得有些不靠譜。紙張要是能當錢用,那天下人人都成了有錢人了。”
寇季若有所思的搖了搖頭,失笑道:“哪有你想的那麼簡單。他們就沒跟你仔細講解過交子的用途。”
劉亨大大咧咧的道:“講了,我沒細聽……他們說把紙當錢用,我就覺得不靠譜,哪還有心思聽下去。若不是他們送了厚禮給我,我都不會幫他們來找四哥你說項。”
寇季提起了摺扇,指着劉亨點了點,“你啊你……”
埋怨了劉亨一聲後,寇季提着摺扇拍打着手心,感嘆道:“交子可是一個好東西,沒想到居然是川府的商人弄出來的。”
劉亨聽到這話,來了精神,他合上了摺扇,豎起了耳朵,追問道:“交子是好東西?”
旁人的話,劉亨不信,可寇季的話,他卻深信不疑。
寇季既然說交子是好東西,那麼交子必然是好東西。
他相信寇季的眼光,已經賺錢的手段。
寇季點頭道:“交子的發行權要是掌握在我們手裡,我們能賺到的錢,超過你的想象。”
劉亨愣愣的站起身,驚叫道:“這麼厲害?”
寇季笑道:“談笑間富可敵國,能不厲害嗎?”
“嘶……”
劉亨倒吸了一口冷氣,他收起了手裡的摺扇,急忙催促寇季道:“那還等什麼,我們這就去找慕家,在裡面佔一份子。”
寇季搖頭笑道:“不行……”
劉亨叫道:“爲什麼?談笑間富可敵國啊。”
寇季盯着劉亨,認真的道:“既然是談笑間富可敵國的買賣,慕家怎麼可能會輕易的分潤給我們?”
劉亨一愣。
寇季繼續道:“別被財富矇蔽的雙眼。交子既能讓人談笑間富可敵國,也能讓人談笑間傾家蕩產。”
寇季握着摺扇,往地上捅了捅,沉聲道:“這裡面水很深……深到淹死人也看不見影。”
“那慕家必然是在創立交子的過程中,遇到了麻煩,所以纔會找上我們。”
“慕家樹大根深,他們都解決不了的麻煩,必然是個大麻煩。我們兩個要是盲目的踏進去,很有可能會被坑的傾家蕩產。”
“……”
劉亨瞪着眼睛,愣愣的道:“四哥說,慕家是在坑我們?”
寇季搖頭笑道:“談不上坑,人家只是爲了自救,覺得我們能救他們,所以纔會求到我們頭上。你去萬象樓,找張成派一兩個機靈的,去探一探慕家在創立交子的過程中,究竟遇到了什麼麻煩。
若是這個麻煩,我們能夠解決,那我們就摻和一下。
若是這個麻煩,我們解決不了,那我們就靜觀其變。”
劉亨重重的點頭,把手裡的摺扇插到了腰間,邁步往外走去。
寇季等劉亨走了以後,坐在椅子上沉思了一會兒。
交子產生於宋朝,這個他知道,可具體產生在那一年,他卻不知道。
他原以爲這東西過幾年纔會出現在他面前,卻沒料到,這麼快就出現了。
更關鍵的是,這東西還是出自於跟他有點緣分的慕家之手。
這東西現在還在草創階段,遇到的問題必然很多。
相對應的交子務也沒有設立,所以寇季不打算參與此事。
大宋官員處事,向來是民不舉官不究。
那麼交子若是從創立到通行天下,都一帆風順的話,朝廷未必會建立交子務。
而根據史書上的記載,交子在創立後不久,朝廷就特設了交子務管束,這說明交子在創立的過程中遇到過麻煩,而且還是大麻煩。
不然還不足以讓朝廷特設一個衙門去管束。
寇季如今手裡能夠調動的錢財倒是不少,可比起慕家等那些川府豪商們百年積累,仍有不如。
他可不想把自己的錢扔進去陪着慕家打水漂。
他倒是懂得一些交子通行的規則,也能幫慕家規避一些麻煩。
但是他眼下連朝廷的事情都處理不完,哪有心思管慕家。
交子的通行,跟穩定的朝局的分不開的。
如今朝局尚且不穩,寇季就算花空了心思把交子做大,那也無濟於事。
寇季一門心思的放在朝局上,也就懶得在管交子。
他在劉亨走後,也出了府門。
今日約了向嫣去大相國寺禮佛,他不想遲到。
他趕到大相國寺,陪着向嫣遊玩了半日,纔回府。
回府的路上。
聽到了汴京城的百姓議論今日朝堂上寇準的舉動,他略微皺了皺眉。
他原以爲自己的祖父會找一個舌頭,去表達自己支持文官的態度。
卻沒料到寇準居然選擇了赤膊上陣。
寇季回到了府裡,想找寇準攀談一二。
可是寇準並沒有回府。
寇季在寇準的書房裡待到半夜,沉沉的睡了過去。
翌日。
四更天的時候。
寇忠叫醒了寇季。
寇季穿戴上朝服,去了吏部衙門。
等寇季到了吏部衙門的時候,就看到了吏部的屬官、小吏全員到齊。
他看着在正堂內等候自己的吏部屬官、小吏,滿意的點點頭。
事實證明,任何的懲罰手段,都遠遠沒有扣工資更有效。
錢財始終是最得人心的東西。
寇季踱步入了正堂,坐在了堂上,問道:“都到齊了?”
“回寇侍郎,下官已經點過了名冊,吏部上下三百一十四人,除王尚書臥病在家外,其餘全部到齊。”
一位吏部屬官抱着名冊,恭敬的道。
寇季緩緩點頭,笑道:“那就做事吧。”
吏部屬官們面面相覷。
他們自從入了吏部以後,就沒怎麼做過事情,一時間竟然不知道從何做起。
寇季見此,冷哼了一聲,“既然諸位不知道如何做事,那本官就教一教諸位如何做事。先把現有的官員的所有卷宗調出來,仔細查驗一番,看看有沒有遺漏的。
這叫查漏補缺。”
抱着名冊的吏部屬官猶豫了一下,苦笑道:“回寇侍郎的話,各地官員的卷宗,尚在原提刑司所在的院子裡封鎖着,主卷在三司衙門封存着。
所在原提刑司院子裡的卷宗倒是好查,可三司衙門裡的主卷就不好查了。”
寇季皺眉道:“吏部難道就沒有放卷宗的地方?”
抱着名冊的吏部屬官苦笑道:“有倒是有,只是多年沒有修繕,經常會發生坍塌,甚至失火的事情,所以卷宗放在裡面並不安全。”
“嘭!”
寇季拍桌而起,“那諸位就騰出自己的公房,存放卷宗。諸位就現在公房外的空地上辦差。”
“這……”
吏部屬官們一臉爲難。
寇季冷哼道:“本官不是跟諸位商量,而是在命令諸位。一日之內,清理出公房,七日之內,本官要見到我大宋朝所有在職官員的詳細卷宗。”
一位身穿綠色官服的官員,長嘆一聲,道:“侍郎,您不是在爲難下官等人嗎?七日時間,我們哪兒忙得過來啊。況且原提刑司所在的院子裡存放的卷宗,只是副卷,上面記載的官員履歷並不清晰。
下官等人要把詳細的卷宗整理出來,還得去三司衙門請閱主卷才行。
三司衙門裡的東西,可不是下官等人想請閱就能請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