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麼不呢?”
高義側頭疑問着,“得勝川一役,我們以數千兵馬,數千馬賊,上萬的民夫,擊潰了黃頭回紇十數萬大軍。你以爲只是憑藉謀略嗎?”
高義將手裡摸索着的火炮拍的啪啪啪響,“是靠它們!”
守城將軍狐疑的看向高義。
高義挺起胸膛,豪邁的道:“火炮一響,敵軍數萬兵馬不敢衝鋒,由此可見,火炮的厲害。”
守城將軍下意識的將目光落在了高義手下的火炮上,將信將疑的道:“真有這麼厲害?”
高義見解釋了多此,守城將軍也不信,也就不再過多的解釋,只是低聲笑道:“東西就在這裡,一會兒西夏的兵馬到了,你就知道了。”
守城將士抿着嘴,低聲唸叨了一句,“但願這些東西有用,不然我們就是罪人。”
高義聞言,臉色一沉,鄭重的道:“數萬將士的性命,寄託在你我身上,我自然知道輕重。臨來的時候,朱將軍吩咐過,我們不僅要擊潰敵人,還得將敵人斬殺殆盡。”
守城將士愕然的看向高義。
高義沉聲道:“不惜一切代價!”
守城將士一愣再愣,許久以後沉聲道:“對方是鐵鷂子?朱將軍要留下鐵鷂子?”
高義緩緩點頭,“不錯……鐵鷂子的危害有多大,你我皆清楚。不剷除了鐵鷂子,我們會有很多同袍,死在鐵鷂子手裡。”
守城將士沉默了一下,錯愕的道:“高義,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高義愣了一下,苦笑了一聲,唏噓道:“是啊……我以前不是這樣的……我以前只知道往上混,往上爬……我憑藉功勳,從廂軍混到了禁軍……從鎮邊禁軍,混到了京師禁軍……從一個都頭,混到了如今的校尉……”
“我以前不知道自己在爲什麼而戰,只知道混的越高,混的越好,餉銀越多,待遇越好……”
“直到此次跟隨寇吏部趕赴西域,我才明白,我在爲什麼而戰……”
高義下意識握起了拳頭,振奮的道:“沙州城內,寇吏部爲了幫我們同袍們復仇,撕毀了我大宋和沙州回鶻的盟約,揮兵四萬,殺光了整個沙州回鶻。
他告訴我們,敵人敢害死我同袍一人,我們就應當滅他們百人。
血債當由血來償。”
高義拍着火炮,高聲的喊道:“我覺得,寇吏部說的對。我們入伍,爲的就是這般。血債當由血來償,殺我同袍一人,就當拿一百個人頭來償還。殺我同族一人,就應當滅其九族。
昔年澶淵,我們打贏了,爲何還要向遼國納貢低頭?
我們就應當殺過去,滅了遼國所有人。
爲戰死的將士們復仇。
爲那些折辱在遼人手裡的同族復仇。”
守城將士愕然的瞪大了眼珠子看着高義。
他沒料到高義走了一趟西域,變化居然這麼大。
守城將士強忍着心頭的振奮,乾咳了一聲,提醒道:“高兄,慎言……”
他也是經歷過澶淵戰事的人,對於那一戰,自然有諸多自己的想法。
可他能想,不能說。
因爲許多提倡、主導議和的人還活着。
即便一些主導之人已經死了,他們的子嗣後輩,在朝堂上也執掌着大權。
非議澶淵一役,傳出去以後,可是要被針對的。
搞不好小命都得搭進去。
高義聽到了守城將士的話,皺了皺眉頭,不甘的道:“事都做了,還不讓人說?我們那麼多同袍死在了澶淵,難道就是爲了跟遼國議和?”
“高兄!!”
守城將士高聲喝了一句,湊到了高義身邊,壓低了聲音,咬着牙道:“難道你要非議先帝嗎?”
“哼!”
高義重重的冷哼了一聲,不再多言。
二人各懷心思,站在城頭上沒有再多言。
城外。
寇府的僕從們掩埋完了無敵地雷炮以後,乘着馬車回到了關城內,配合着關城內的將士,堵死了陽關的門戶。
陽關上下,嚴陣以待。
日頭漸漸的西斜。
在天邊映出了一片紅霞。
“轟隆隆……”
當震耳欲聾的馬蹄聲響起的時候。
城頭上的將士們渾身皆是一震。
“來了!”
守城將士低呼了一聲,握緊了手裡的兵刃,緊張的往陽關外西北的方向望去。
高義則皺起了眉頭,往正北方向看了過去。
一衆人緊張的盯着城外看了許久,就看到了數百的馬匹,在一個西夏騎兵的驅趕下,從正北方向衝了過來。
高義、守城將士齊齊皺起了眉頭。
“聲東擊西?!”
“快!派人架着火炮,準備挪動!”
高義高聲吶喊。
聲音剛落。
一隊數量龐大的鐵騎,從陽關的東北角衝了出來,直撲向陽關東北角的矮丘,看樣子是想越過矮丘,衝到東城門的方向。
“敵人沒有從西北角過來,我們佈置在西北角的無敵地雷炮是用不上了……”
守城將軍緊張的喊道。
高義一邊指揮着將士們挪動火炮,一邊對守城將軍喊道:“不必驚慌,敵人皆是騎兵,手裡有沒有大型軍械,想攻入關內,唯有破門。
你帶着人挪動火炮,守住門戶。
我帶着捧日軍的兄弟們下去廝殺一陣,爲火炮挪動爭取時間。”
守城將軍驚愕的看着高義,“那可是鐵鷂子?!”
鐵鷂子雖然出現不久,可已經殺出了赫赫威名。
以步卒去對陣鐵鷂子,那就是自殺。
“呵……”
高義呵笑了一聲,盯着守城將軍道:“鐵鷂子又怎樣?我們兄弟是捧日軍的將士,大宋第一強軍!”
丟下這話。
高義在守城將軍驚愕的眼神中,走到了那些嚴陣以待的捧日軍將士們面前。
“兄弟們,我現在要帶你們出去,直面鐵鷂子!有怕死的現在退出,我不會怪罪他!”
“砰砰砰!”
捧日軍將士用兵刃捶打着盔甲,發出沉悶的聲響。
沒有一個人退出的。
高義又喊道:“家中獨子,退出來!”
捧日軍將士們再次用兵刃捶打着盔甲,無一人退出。
高義遲疑了一下,盯着將士們當中的一個身影,道:“我記得,你們當中有人是家中獨子……”
“將軍,我們捧日軍不弱於人!”
“我們拿的是全大宋最豐厚的餉,穿戴着全大宋最好的軍備,我們就該是全大宋最強的兵!”
“……”
高義盯着那些回話的身影,看了許久,長出了一口氣,高喊道:“說的對!我捧日軍不弱於人!在得勝川,我們兄弟只能在一旁敲邊鼓;在沙州城外,我們兄弟依舊在敲邊鼓;在沙州城上,我們兄弟連出手的機會都沒有。
我們是誰?!
我們是大宋第一強軍捧日軍!
我們兄弟就應該比人強!
我們兄弟在戰場上,就不應該淪爲敲邊鼓的,更不能連出手的資格都沒有。
現在,是時候讓所有人看看,我捧日軍將士的實力了。
我們要告訴所有人,我們捧日軍將士,不論在任何時候,都是最強的。”
高義深吸了一口氣,怒吼道:“死戰!不退!”
“死戰!不退!”
“死戰!不退!”
“……”
捧日軍將士們跟着憤怒的吶喊。
聲音傳遍了陽關。
什麼時候,我們捧日軍淪爲了幫別人敲邊鼓的了?
我們捧日軍是大宋第一強軍,我們有自己的尊嚴,我們有自己的驕傲,我們就應該衝在最前面,幹最兇悍的敵人!
“殺出去!”
高義抽出了兵刃,怒吼了一聲,衝下了城頭。
捧日軍將士緊跟着衝了下去。
守城將軍神色複雜的看到着高義衝下了城頭,喃喃自語道:“高義……我不如你……你的血性還在……”
“狗日的看什麼看,還不快點挪動火炮!”
守城將軍回過頭以後,看到了自己麾下的將士在盯着衝下了城頭的捧日軍將士們發呆,一時間怒從心起,大聲的咆哮。
“同袍們拿命在給我們爭取時間,你們在這裡給老子發呆?!”
“若是因爲你們的過世,害死了同袍們,老子活剮了你們!”
鎮國軍的將士們聽到這話,嚇了一跳,趕緊配合着寇府的僕從們挪動火炮。
……
高義領着捧日軍的將士們衝下了城頭,一路到了東城門前。
“開城門!”
高義沒有任何猶豫的大喊了一聲。
守城門的鎮國軍將士,快速的打開了城門。
高義回頭望着自己身後的捧日軍將士,沉聲低吼道:“此一去,可能有去無回,你們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不悔!”
“不悔!”
“……”
捧日軍將士們憤怒的大喊。
高義點點頭,揮起了手裡的兵刃,率先衝出了城門。
“跟着我殺出去!”
捧日軍將士們跟着高義衝出了城門。
高義回頭對守門的鎮國軍將士們喊道:“封門!”
守門的鎮國軍將士們驚恐的瞪大眼睛,喊道:“高校尉?!”
此刻封了門戶,那高義一行就再也沒有退路可言。
要麼敵人死,要麼他們死。
想退入關城內,根本不可能。
因爲敵人會看穿他們的意圖,跟着殺進來。
“封門!”
高義再次怒吼。
守門的鎮國軍將士咬了咬牙,封上了關城的大門。
高義舔了舔嘴脣,啐了一口吹進了嘴裡的風沙,撐起了一面盾牌,帶着捧日軍將士們一步一步的離開了城門口。
到了城門外三十丈外以後。
高義將盾牌撐在地上,沉聲喝道:“結陣!”
捧日軍將士們快速的聚攏在了高義身邊,結起了一個盾陣。
西夏騎兵,在他們結起了盾陣以後,已經衝過了矮丘,衝到了城門口外。
領兵的是鐵鷂子七隊隊長細母屈勿和九隊隊長細母嵬名。
細母屈勿盯着在城外結起了盾陣的捧日軍將士們,讚歎的喊了一聲,“好一羣孤膽孤軍!”
細母嵬名皺了皺眉頭,“螳臂擋車而已。”
細母屈勿搖了搖頭,“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看到如此有血性的宋軍了。宋軍有了血性,對我西夏而言,並不是一件好事。”
細母嵬名冷哼道:“殺怕了他們,他們就不會再有血性了。遼人能殺光他們的血性,我黨項人也能。”
細母屈勿點點頭,“是該殺光他們!”
細母屈勿回頭對身後的鐵鷂子、遊騎兵喊道:“只准殺人,不準辱屍!”
細母嵬名皺起了眉頭,低聲喊了一句,“兄長?!”
細母屈勿瞪起眼,“此戰我爲主!你一會兒躲在我身後!”
細母嵬名不悅的喊道:“兄長!!”
細母屈勿冷哼道:“孤軍哪有那麼好殺的?”
細母嵬名還要開口說話。
細母屈勿卻沒再搭理他,領着麾下的騎兵,衝了出去。
細母嵬名不甘的咬咬牙。
“轟隆隆……”
震耳欲聾的馬蹄聲,掩蓋了戰場上的一切聲音。
大地跟着在顫抖。
西夏騎兵,氣勢磅礴,猶如洪水一般的涌向了城外的捧日軍將士。
高義撐着巨盾,眼睛一次次增大,直到瞪到愣圓的時候,低喊了一聲。
“進!”
捧日軍將士們,撐着巨盾,迎着西夏騎兵,一步一步的向前。
他們迎着鐵蹄洪流,逆行而上。
“嘭!”
幾個呼吸後。
雙方碰撞在了一起。
鐵鷂子兇猛的撞在了巨盾上。
擋在最前面的數十將士,被撞的飛了起來,跌落在地上,被馬蹄踩踏而過。
後面的捧日軍將士,快速的舉着巨盾,補齊了被衝開的缺口。
“噗!”
高義一連擋住了兩次鐵蹄的衝鋒,巨力震的他五臟六腑都火辣辣的,鮮血從他口中噴涌而出。
捧日軍是大宋第一強軍,這話沒錯。
捧日軍不弱於人,這話也沒錯。
勢不可擋的鐵鷂子的鐵蹄,終究被他們絆住了。
鐵鷂子們在玉門關外,衝殺進興國軍組成的盾陣,猶如進入到了無人之境。
但他們對上了捧日軍將士,還是被擋下了。
即便是他們爲此付出了近百將士的性命,他們依然如同一根釘子,紮在了地上,擋住了鐵鷂子衝鋒的勢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