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昊既然逃了,那麼西涼城裡就剩下了野利旺榮率領的兵馬了?”
寇季出聲疑問。
朱能答道:“不僅僅是野利旺榮率領的兵馬,還有李元昊擊潰的甘州回鶻的俘虜。”
寇季神色一動,若有所思的問道:“李元昊在河西繳獲的錢財、牛羊、馬匹,也在西涼城?”
朱能沒有搭話,反倒是一直關注着河西繳獲的李迪,開口笑道:“牛羊有不少被李元昊、野利旺榮充作了軍糧,馬匹和錢財倒是剩下不少。”
寇季聞言,下意識的瞥了角廝羅一眼。
如今大宋十數萬兵馬匯兵一處,拿下西涼城,那是輕輕鬆鬆的事情。
角廝羅到現在也沒有離去,怕是打着分戰利品的主意。
事到如今,寇季也不可能將人家趕走。
畢竟人家是援軍。
沒道理出力的時候用人家,分好處的時候就把人家趕走。
真要是這麼幹了,以後再想忽悠青塘的兵馬出來幫大宋出力,那就難了。
寇季分析清楚了角廝羅留下的意圖,就有意忽悠青塘兵馬繼續出死力。
寇季故作沉吟的道:“那麼諸位打算如何攻城?”
此話一出,中軍大帳內陷入到了一片詭異的安靜中。
朱能、李昭亮、種世衡,齊齊看向了角廝羅。
李迪也笑眯眯的看向了角廝羅。
他們心裡的想法大致跟寇季相同。
角廝羅想要從西涼城內分好處,手下的兵馬就必須出死力。
最不起碼,得去啃硬骨頭。
角廝羅見此,心裡嘆息了一聲,臉上的笑容卻沒有變化,“若是積石軍在,我青塘的兵馬倒是可以擔當先鋒。可如今積石軍在黃頭回紇鏖戰,本侯帶來的兵馬有些差強人意,擔任先鋒的話,恐怕會誤了大事。”
角廝羅打了個太極,順手將決定權推給了寇季等人。
寇季等人若是執意讓青塘兵馬擔任先鋒的話,那青塘兵馬在攻城中出現的損傷,就得用利益彌補。
入了城。
青塘兵馬毫無疑問要吃最豐厚的那一塊利益。
若是寇季等人不讓青塘兵馬擔任先鋒的話,那屬於青塘兵馬的利益,也少不了。
雖說可能會吃的少一些,但青塘兵馬不會出現損傷。
想讓青塘兵馬白出力,那是不可能的。
角廝羅的心思,寇季幾人自然聽的明白。
朱能、李昭亮、種世衡、李迪看向了寇季,看寇季準備如何應對。
寇季思量了一下,笑道:“我有一個不成熟的想法,說出來諸位商量一下。”
寇季話音落地,見沒人反對,便繼續說道:“城有四門,我們這裡有四支兵馬,每支兵馬負責攻一座城門,率先拿下城門的,可以獨享三成的繳獲,隨後拿下城門的兩支兵馬,各享兩成半的繳獲,最後拿下城門的兵馬,只能享兩成繳獲,諸位覺得如何?”
種世衡笑着道:“那我就率軍攻打東城門,剛好我帶來的兵馬守在東城門外。”
朱能、李昭亮二人先是一愣。
隨後立馬接話。
朱能朗聲道:“西城門交給我!”
李昭亮嘆了一口氣,“那我負責攻打北門。”
角廝羅愣愣的看着寇季等人。
這是商量嗎?
這是商量嗎?
還沒商量,你們就已經決定了。
最關鍵的是,最好打的三處城門你們都搶光了,留下了一個最難啃的西門給我?
明擺着是仗着人多欺負人少啊!
若不是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你們信不信我掀桌子?
角廝羅十分無奈的長嘆了一口氣,道:“拿南城門就交給我青塘兵馬。”
雖然沒有搶到最容易打的城門,但青塘必須率先拿下南城門。
爲的就是那多出了一成或者半成的繳獲。
李元昊幾乎將收攏的甘州回鶻的錢財,還有從瓜州等地搶到的錢財,全部運送到了西涼城。
西涼城內的錢財,雖然不及沙州回鶻的藏金,但數量也不少。
一成。
少說也有數百萬貫的價值。
爲了數百萬貫的錢財,出一下死力,還是可以的。
寇季長身而起,朗聲道:“那就這麼說定了,具體的作戰謀略,由你們四人商量,三日之內拿下西涼城,我在西涼城內爲爾等慶功。”
角廝羅跟着起身,道:“三日,太長了。我們近二十萬的人馬,囤積在此處,每耗費一日,就要耗費不少的錢糧。
爲了避免夜長夢多,我們就在今日攻城。
一舉拿下西涼城。”
朱能聽到這話,臉色有些發苦。
他手下的大多數兵馬,之前數日一直跟在寇季身邊。
寇季帶着他們星夜兼程的從甘州趕了過來,如今正處在人困馬乏的時候,現在攻城,對他極其不利。
朱能有心開口,但是細細想了一下以後,還是沒有開口。
角廝羅的話沒錯,夜長夢多。
多等一日,就會多一日的變數。
更重要的是,近二十萬人馬中,大宋的兵馬佔據着極大的數量。
每日消耗的錢糧,就是一個龐大的數字。
寇季看出了朱能臉上的苦意,笑呵呵的對其他人道:“朱將軍麾下的兵馬剛剛趕來,還處在人困馬乏當中,爲了彰顯公平,我將元山部的三千兵馬,暫借給朱將軍,諸位不會有什麼異議吧?”
種世衡、李昭亮果斷搖頭。
至於角廝羅,誰在乎他的想法?
寇季借給朱能的,又不是青塘的兵馬。
寇季見此,緩緩點頭道:“那就這麼定了……四位就在此處商量作戰的謀略,我就先不打擾了。”
寇季拱了拱手,離開了中軍大帳。
李迪跟着出了中軍大帳。
留下了角廝羅、朱能、李昭亮、種世衡四人,在中軍大帳內商量作戰的謀略。
李迪小跑着追上了寇季,埋怨的喊道:“寇小子,你走那麼快做什麼,也不等等老夫。”
寇季腳下一頓,對李迪道:“我準備回自己的帳篷內,考慮考慮,看看能不能順勢率領二十萬兵馬攻入西夏,將西夏從地圖上除名。”
李迪愕然的瞪起眼,“你瘋了?!”
寇季沉着臉道:“我沒瘋,是李元昊那廝做的太過分了。”
李迪趕忙道:“李元昊在肅州的所作所爲,老夫也略有耳聞。老夫知道你對別人屠戮我大宋百姓的事情,十分痛恨。
但是,你不能意氣用事。
你得爲我大宋考慮考慮。
爲了此次西域戰事,朝廷可是掏空了國庫內的錢財。
不僅如此,汴京城以西、以北的常平倉,也被掏空了。
我們雖然在沙州繳獲到了不少錢財,可那些錢財一時半會兒也送不會我大宋,更換不成糧食。
你在沙州境內開闢的良田,如今纔剛剛播種,等到收穫,恐怕要到秋日。
沒有足夠的糧食,你讓我大宋的將士,如何跟西夏兵馬鏖戰下去?”
李迪見寇季沒有開口反駁,繼續說道:“我們纔剛剛拿下河西,河西之地的百姓,已經被李元昊屠戮的七七八八了。我們要消化河西,還需要一些日子。
貪吃是好事,老夫也喜歡看你貪吃。
但是吃多了,會撐死我們的。
你要打西夏,我不攔着,甚至還會上書給官家,支持你攻打西夏的謀略。
但是能不能等等,等我們消化了河西,等我們國庫有了盈餘?
到時候你想怎麼折騰都行。”
李迪頓了頓,鄭重的道:“老夫知道你小子雄心萬丈,不甘心看着我大宋如今的羸弱局面。老夫也不甘心看我大宋如今被四鄰欺壓。
我們現在需要時間,需要時間積攢折騰的本錢。
等本錢攢夠了,別說你打西夏了,你就算打遼國,老夫也無條件支持。”
寇季聽完了李迪一席話,心裡暗歎了一聲。
李迪說的是實情。
朝廷爲了此次出兵西域,付出了大量的錢財。
寇季一行到了西域以後,基本上就沒有爲輜重擔憂過。
看似是很平常的一件事,但卻一點兒也不平常。
在這個以文抑武的時代,除了一些地位高的將門將軍、統帥以外,大部分的將軍、武臣,率兵出擊的時候,總會遭受到各種各樣的刁難。
其中輜重就是一項。
往往輜重出了汴京城,送到了將士們手裡以後,就會縮水近一半。
中間會有無數人伸出手,從中間撈好處。
這並不是什麼駭人聽聞的事情,而是很平常的事情。
寇季依稀記得,明朝的中後期,文臣們在動軍餉和輜重的時候,連掩飾都不帶掩飾的,光明正大的從中間撈好處。
近百萬兩的軍餉批下來,朝中大佬們先分他幾十萬兩。
然後再分發給那些將士。
而那些將士們在拿到了軍餉以後,想要獲得下一批軍餉,又得向朝中大佬們獻上十幾萬兩、或者幾萬兩的錢財。
可以說,軍餉批下來以後,近九成被朝中大佬給吃了。
大宋朝雖然沒有明朝那麼嚴重,但是對軍餉、輜重伸手,也是一種常態。
此次寇季西行,這種常態沒有發生在他身上。
寇季所需的一應物資,朝廷都會全數配發。
即便是中間出了差錯,朝廷也會盡快補上。
爲了避免寇季一行在西域缺衣少食,朝廷不僅下了血本,而且花了大工夫。
寇季離開汴京城的時候,國庫裡空的就能跑耗子了,寇季離開汴京城已經快四個月了,在這四個月期間,朝廷陸續送來的輜重,都是從各地常平倉內抽調出來的。
說不定還向一字交子鋪借貸了一些。
朝廷如今八成是在負債支應他們打仗。
寇季的繳獲倒是不少,可填補了債務,賞賜了將士,充盈一下被掏空的常平倉,再留下一些錢財經營河西,到最後也剩不了多少。
大宋終究不是大漢,沒有辦法舉國之力去征戰四方。
大漢的將士出征,朝廷只需要支應米糧足矣。
大宋的將士出征,朝廷不僅要支應米糧,還得支應大批量的精良軍備,以及數額龐大的軍餉。
民夫們在過了徭役期以後,也得給出一些相應的錢財做補償。
可以說,打同樣一場仗,大宋花費的,是大漢花費的數倍。
寇季以戰養戰的想法,終究還是差了一些。
大宋兵馬不似蒙古兵馬,僅憑着馬奶、牛羊肉,就能活下去。
幾日不吃米麪,大宋將士們就像是被掏空了一樣,沒精神。
此事倒不是寇季瞎想,而是事實。
一個吃慣了麪食的北方人,跑到南方去,需要很長一段時間適應南方的米食生活。
反之,也是如此。
古代不似後世。
後世信息發達、交通發達,商業發達。
北方人也可以經常以米爲食。
南方人也可以在南方吃到各種麪食。
古代信息難通、交通不便、商業發展也有些。
飲食習慣差異很大。
吃慣了麪食的人,吃米食,根本不頂飽,甚至有些人一輩子也很難習慣去吃米食。
反之亦是如此。
寇季對李迪曬笑道:“我就隨口一說,您老還當真了?”
李迪表情生硬的扯了扯嘴角,就當相信了寇季的鬼話。
別人拿此事開玩笑,李迪信。
寇季拿此事開玩笑,李迪一點兒也不信。
李迪敢肯定,他若是不出聲阻攔的話,寇季說不定真的會想辦法幹到西夏去。
畢竟,寇季是有前科的。
朝廷最初的想法是,馳援沙州回鶻。
可寇季領兵出征以後呢?
朝廷的盟友沙州回鶻沒了。
原本只需要打一兩個月的戰事,硬生生的被寇季折騰到了四個月。
朝廷多了一片河西疆土。
多了一個即將在西域崛起的盟友。
元山部。
寇季一邊往帳篷內走,一邊笑着問李迪,“您說,我在沙州乾的那些事,應該已經報回到朝廷了吧?爲何朝廷斥責我的文書,還沒有過來?”
李迪瞥了寇季一眼,哼哼了一聲,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