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節聽了高處恭的話,立馬趕去了夏州城內,將高處恭的話,傳達給了夏州城城主。
夏州城城主聽說寇季被刺殺身亡,心裡先是一喜。
隨後便是滿心的驚恐。
趙禎、寇準二人率領數十萬大軍前來攻打西夏,以西夏如今的實力,能不能守得住,很難說。
西夏若是被大宋給覆滅了,那他該何去何從?
一時間,夏州城城主心裡亂糟糟的。
他倒是沒懷疑高處恭話裡的真僞。
因爲高處恭率領着重兵就在城外屯駐着,大宋的態度明白在哪兒,一目瞭然。
他略懂兵事,所以通過城外扎的帳篷,以及每天埋鍋造飯的時候升起的炊煙,可以判斷出,對方軍營裡的兵馬,少說也在五萬之數。
對方率領着五萬兵馬,攻打了夏州城一次,端了夏州城內的守將,以及西夏左廂神勇軍司的幾個將領的性命,便再也沒有攻打夏州城。
應該是一個警告。
也有可能是在等大軍到來,橫推夏州城。
夏州城城主覺得,夏州城守住的可能性極低。
至於出城作戰,他想都沒想過。
先不說宋軍的人數比西夏左廂神勇軍司的人多,就單單是宋軍手裡那種鬼神莫測的火器,就足以嚇的他不敢出城。
宋軍在得勝川,仗着火器之利,幹翻了黃頭回紇十五萬精兵。
宋軍在屈野川,仗着火器之利,幹翻了遼國十萬精兵。
兩場火器干預了戰爭,都取得了巨大的戰果。
火器必然擁有扭轉戰局的可能性。
他現在能做的,就是死守夏州城。
夏州城城主思量了一日。
派人秘密的出城,將寇季遇刺身亡的消息,傳回了興慶府。
同時又再次派遣了一批人手出城,去嘉寧軍司求援。
高處恭在夏州城外,做出了一副圍而不攻的架勢。
雙方突然陷入到了一種詭異的和平當中。
如此過了三日。
一個驚天的消息傳到了高處恭和夏州城城主的耳中。
“嘉寧軍司的兵馬,在三岔口遭遇到了劉將軍的埋伏,陣斬五千,俘虜了三萬多人,還有一些人趁亂逃了。如今劉將軍正率領着兵馬,押解着俘虜,往夏州城而來。”
傳令的軍卒快速的將劉亨取得的戰果,告訴給了高處恭。
高處恭聽完了消息以後,哈哈大笑:“自此,白池城以南的西夏疆土,盡歸我大宋,哈哈哈哈……”
高處恭笑完以後,招來了使節,對使節道:“你去,告訴夏州城的城主,就說我朝官家派遣的另一支先鋒兵馬,已經拿下了嘉寧軍司,全殲的嘉寧軍司的兵馬,屠戮了嘉寧軍司屯駐的地方所有的人。
前來督戰的官員,已經催促我儘快拿下夏州城了。
我心懷仁慈,不願意看到無辜的百姓慘死,再給他三天時間,三天之內,他若是不降,我就只能率軍強攻夏州城了。
到時候,爲了穩定軍心,少不了要縱兵在夏州城內狂歡一番。”
高處恭心裡清楚,夏州城的城主龜縮在城內,得到消息的速度沒有他快,所以他能吹噓的有多玄乎,就吹噓的有多玄乎。
高處恭一點兒也不知道,他這一番話,徹底的說到夏州城城主了痛處了。
夏州城的城主,多少有點良心。
所以在夏州城危難之際,並沒有放棄百姓逃跑,反而用他那微不足道的兵法謀略,硬生生的撐起了夏州城的防務。
他爲的不是那些西夏兵馬,爲的是夏州城內生活的那些百姓。
高處恭拿屠戮百姓說事,那縱兵狂歡威脅他,他心裡生出了一絲動搖的心思。
當他暗中派遣出人手,去查探嘉寧軍司的消息,得知了嘉寧軍司的兵馬被伏擊、殲滅以後,心涼到了極點。
而他派遣出去的人手,不止給他帶回了嘉寧軍司兵馬全軍覆沒的消息,還給他帶回來了白池城被攻陷的消息。
他的心更涼了。
若是西夏左廂神勇軍司的那些將領還活着,在這個時候,一定會生出退兵的心思。
退出夏州城,通過地斤澤,回到興慶府,保存實力。
可他並非武人,沒有保存兵馬實力的心思。
他更在乎的是夏州城內的一城百姓。
他若是帶着人走了,高處恭痛下殺手,屠戮夏州城的百姓,那他死也不會安心。
最終。
在劉亨率領着兵馬,出現在了夏州城外的時候。
夏州城城主屈服了。
他放棄了突圍逃跑的心思,選擇了向大宋投誠,只爲保住夏州城的一城百姓。
當夏州城城主派人打開了城門,率領着西夏左廂神勇軍司的人向高處恭請降的時候。
劉亨剛剛從馬背上下來。
劉亨望着舉着白旗,站在一起請降的夏州城內的兵馬,又看了看站在他身旁,一臉春風拂面的高處恭。
“什麼意思?”
高處恭傲然的仰着頭,淡淡的道:“打仗,憑藉的是智慧。不戰而屈人兵者,方爲大將軍。你率領着數萬人,在三岔口伏擊嘉寧軍司的兵馬,損失了數千人,纔將嘉寧軍司的兵馬擊潰。
而老夫,只損失了數百兵馬,就讓夏州城內的西夏左廂神勇軍司的人屈服了。
誰高誰低,那不是一目瞭然嗎?”
劉亨聞言,瞥了高處恭兩眼,狐疑的道:“論領兵打仗,我本就不如你。你取得比我更大的戰果,不是應該的嗎?”
高處恭愕然的瞪大眼,盯着劉亨,幾次張嘴,卻沒說出一句話。
他好不容易有機會在劉亨面前得瑟一下,卻沒料到劉亨會如此回答。
一瞬間他心裡的得瑟全無。
劉亨沒有在意高處恭的臉色,他看向了夏州城外請降的人,沉吟道:“夏州城的人既然降了,那我們就不用費盡心思去地斤澤佈置了。
我們儘快收拾了夏州,然後分兵出去,掃清白池城以南的其他地方。
等到白池城以南盡數拿下以後,就率軍趕往白池城,等待王凱部、朱能部、種世衡部的結果。”
目前爲止,劉亨等人攻打的地方,雖然有西夏的兵馬屯駐,但是數量不多,切戰鬥力並不強。
西夏真正的精兵,大多數都盤據在懷州、興慶府一代,拱衛着西夏王宮。
寇季要攻打西夏,真正惡戰,恐怕要到兵臨懷州等地的時候。
別看劉亨等人如今氣勢洶洶的。
可實際上只是小打小鬧。
到了懷州、興慶府一代,那纔是大戰的戰場。
幾十萬兵馬在一起撕殺,人腦子能打成豬腦子。
高處恭聞言,緩緩點頭。
寇季如此佈置的目的,他大概看出了幾分。
雖說寇季不會領兵打仗,但是佈局確實有一套。
劉亨、王凱、朱能、種世衡四人,分別率軍從西夏各處攻入到西夏,最後一定會合兵在懷州、興慶府一代。
西夏先後遭受到了重創,手裡的精銳兵馬已經不多了。
西夏境內四處掀起戰端的時候,李德明不敢將精銳兵馬派遣出去。
必須固守興慶府一代。
因爲他一旦將兵馬派遣出去,很有可能會被牽制住。
大宋派遣一直重兵,從興慶府以南的長城殺出,完全可以直搗黃龍。
須知,在大宋此前功討西夏的時候,早已將西夏興慶府以南的長城一線,全部佔據。
如今大宋和西夏的邊陲,就是一個釘子狀,釘尖直指西夏的興慶府。
所以,李德明不敢放棄興慶府的防守,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大宋兵馬在西夏各地攻城略地。
寇季敢派遣朱能、劉亨等人從不同的地方攻打西夏,就是看準了這一點。
李德明現在只能等待大宋兵馬合兵興慶府、懷州一代,掀起大決戰。
到時候,西夏若勝,西夏就有機會存留下去,西夏若是敗了,有可能就會因此覆滅。
“夏州城是你招降的,你去納降吧!”
劉亨對高處恭道。
高處恭傲然的仰起頭,“那是自然……”
高處恭率領着一隊人,趕到了夏州城城外,接受了夏州城城主的投降。
在投降的時候,夏州城城主,特地跟高處恭說,讓高處恭一定要保住夏州城內的百姓。
高處恭滿口答應了。
駐守在夏州城內的西夏左廂神勇軍司的兵馬,齊齊繳械,被高處恭派人押送進了俘虜營。
夏州城的城主、西夏左廂神勇軍司的兵馬投降以後,高處恭終於不用藏着掖着了,痛痛快快的將自己的虛實,暴露在了夏州城城主的面前。
夏州城城主在看到了高處恭只率領了五千人馬的時候,就知道自己中計了。
他心裡在暗罵高處恭,臉上卻不動聲色。
高處恭似乎知道他心裡肯定有想法,所以特地把他叫到了自己的帳篷內,笑着道:“是不是有些懊悔,覺得我在詐你?”
夏州城城主沒有說話。
高處恭繼續笑道:“我是詐了你沒錯,但我也是爲了你們好。你們以爲,我將我軍中的詳情告訴了你們,你們就有回天之力嗎?
我率軍攻打夏州城是假,暗中伏擊嘉寧趕來的援軍,纔是真的。
嘉寧軍司的兵馬被伏,夏州城就不足爲懼。
想必你已經知道了,白池城已經被攻破。
你們即便知道我的虛實,甚至打敗了我,也不可能改變戰局。
最終的結果就是,從地斤澤逃跑。
但是,在我們分兵去伏擊嘉寧軍司兵馬的時候,就已經派人去白池城傳令。
趕去白池城的兵馬在拿下了白池城以後,一定會趕往地斤澤設伏。
你縱然率領着西夏左廂神勇軍司的人逃跑,最終也會落入到我們的手掌心,下場恐怕跟嘉寧軍司的人別無二致。
所以,你投誠我大宋,算是做了一個最明智的選擇。”
夏州城城主聽完了高處恭的話,心裡略微好受了一些。
高處恭繼續笑道:“我之所以跟你說這麼多,是因爲我看到了你有仁心,惦記着夏州城的百姓。但凡心有百姓的官員,都不會太差。
我有意招攬你跟隨在我身邊,你可答應?”
高處恭覺得,夏州城城主,是一個人才。
他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在西夏這個崇尚勇武的地方,不可能有機會領兵。
但是在關鍵的時候,他能站出來,以文官之軀,穩住西夏左廂神勇軍司兵馬的人心,就足以證明他有過人之處。
更關鍵的是,他爲了一城百姓,放棄了逃跑的機會。
說明他心裡有所堅持,有底線。
他就算壞,也壞不到哪兒去。
高處恭如今在講武堂內,處處被寇季和趙禎派去的人欺負,他覺得他有必要爲自己準備一兩個人手。
他招攬一兩個人,趙禎和寇季應該不會拒絕。
若是招攬的多了,動搖了寇季和趙禎在講武堂學生們心裡的地位,那趙禎和寇季一定會毫不猶豫的弄死他。
他甚至趙禎和寇季二人的底線,所以他準備在合理的範圍之內,充實一下自己的力量。
夏州城城主聽完了高處恭的話以後,緩緩搖頭。
“我有投誠之功,大宋即便不會重用我,也會給我一縣、一州之地治理。我喜歡跟百姓們打交道,不喜歡跟將士們打交道。
所以我只能多謝將軍好意了。”
頓了頓,夏州城城主又補充了一句,“我被你一嚇唬,就主動投誠了,可見我領兵的才能,並不怎樣。跟着你領兵打仗,只會誤人性命。我還是繼續治理地方比較好,我只想看着治下的百姓安居樂業。”
高處恭臉上的神情有點僵硬,“如今你在我營帳之中,你拒絕我的好意,就不怕我宰了你嗎?”
夏州城城主瞥了高處恭一眼,神色古怪的道:“你敢嗎?”
高處恭臉上浮起了一絲怒容。
夏州城城主絮絮叨叨的道:“以前我在大宋的時候,也是個有名聲的讀書人,還考取了功名。只不過運到不好,碰到了家母亡故,在家守孝三年,有恰逢西夏人南下,將我劫掠到了西夏。
鄉間的鄉里鄉鄰,大多被劫掠到了西夏。
爲了避免他們在西夏人治下過苦日子,我只能在西夏出仕,幫西夏做事。
在興慶府的時候,我稍微有一些功勞,被調遣到了夏州城。
雖然我已經很久沒有回大宋了,但是大宋的一些規矩,我還是懂的。
我擁有投誠之功,有分屬文臣。
你可不能處置我。
你得上報大宋皇帝陛下才行。”
高處恭聞言,皺起眉頭,疑問道:“你以前是我大宋的百姓?”
夏州城城主嘆息道:“西夏境內,十之八九的牧民之官,皆是宋人。有主動投靠到西夏的,有犯事了逃到西夏的,還有被西夏劫掠來的。”
高處恭皺眉道:“此事我知道……你既是宋人,爲何心甘情願的爲西夏做事?”
夏州城城主幽幽一嘆,“刀架在我們脖子上,我們能拒絕嗎?你以爲我一個城主就威風了?我雖然是夏州城的城主,卻要聽西夏左廂神勇軍司的命令。
西夏左廂神勇軍司的將官,皆是西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