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李宅。
聽說謝以勤、王貽彤夫婦到來,李敏求連忙開啓正門迎接。
謝家送上拜禮,李家殺雞宰羊。
李敏求說道:“賢伉儷一路勞頓,不如今晚屈尊在寒舍住下,我已讓僕人收拾客房、燒煮浴湯。”
“李員外的好意,鄙人心領了。吾等在洛陽逗留並非一日兩日,長久叨擾實在過於唐突,已在城外選好了一家客棧。”謝以勤婉拒道。
又是一番邀請和推辭,李敏求不再強留,開始誇讚他們的兒子。
閒聊許久,夫妻倆回謝衍租住的院子休息。
謝衍帶了兩個男隨去公主家,這裡還剩兩個男隨和兩個女侍。
“你們是六郎聘用的女使?家在何處?”王貽彤問道。
黛玉屈身行禮,小心翼翼回答:“回稟娘子,我叫黛玉,她叫寶釵,都是本地人氏。”
面對謝衍的父母,寶釵嚇得跟鵪鶉一樣,細聲細氣補充道:“黛玉家在北圪壋村,我家住在刁窯村。”
王貽彤微笑點頭,對黛玉印象較佳,因爲她更懂禮數且舉止從容。
謝以勤問道:“六郎經常去公主家裡?”
男隨謝長壽說:“去過五六回。”
“可有在公主那裡留宿?”王貽彤問。
謝長壽說:“留……留過兩三次。”
夫妻對視一眼。
謝以勤扭頭看向時鐘,吩咐道:“王興,你去公主第跑一趟,就說我們已經到京了。時辰不早,快去快回,慢了恐被關在城內。”
“是!”王興立即拔腿往外跑。
謝以勤又詢問兒子在洛陽的各種表現,謝長壽、黛玉、寶釵盡撿好聽的講。
聽完一通零零散散的敘述,謝以勤眼睛發亮:“六郎已覲見過太后和陛下?”
謝長壽說:“就是前幾天的事情。”
王貽彤笑容滿面。
黃昏時分,李敏求派人來請,夫妻倆前去赴宴。
都是些農家菜餚,但排場挺大。
李敏求甚至叫來一些村中的年輕男女,換了好衣裳臨時客串家僕,端着杯盤盞碟來來去去。如此,方能顯得李家奴僕成羣。
謝以勤不知其底細,李敏求又可勁兒吹噓,他還真覺得洛陽李氏底蘊深厚。
李敦實全程埋着腦袋,尷尬得要死。
“別看我這宅子不大,卻常有貴人來居住……”李敏求又開始講述光輝歷史。
謝以勤感慨道:“不愧是洛陽神京,不愧是勳貴門第,非地方士紳可比也!”
李敏求心頭得意,捋鬍子說:“洛陽李氏,向來以節儉持家。今日備下這些酒菜,實在顯得過於寒酸,還望賢伉儷海涵一二。”
夫妻倆連忙說已經很豐盛。
推杯換盞之間,謝衍終於回來了。
他乘坐公主家的馬車,一路加速出城,正好碰到城門關閉,差點就被堵在城裡出不來。
謝衍先給李家人行禮,繼而又拜見父母。
一通宴飲,謝衍陪着父母回小院:“爹,媽,你們有住處嗎?”
王貽彤說:“下午就選好了城外客棧。”
謝以勤問:“聽說你改進了水泥,還要跟大長公主合夥辦廠?”
謝衍說道:“地皮都買好了,距離洛陽城六十里。”
夫妻倆又問起細節,謝衍認真作答。
把情況大致講清楚,謝衍說道:“老家那邊,也可讓叔父出面,開一家新式水泥廠。還有外公家,如果他們願意,我也可無償提供專利授權。”
此言說出,夫妻倆心中不禁感慨,兒子是真的長大了啊。一年前還渾渾噩噩,如今卻是名動天下,不但即將尚公主,而且做事也極有章法。
王貽彤讓男女僕人都退下,低聲問道:“公主有沒有逼你?你可考慮過仕途?”
謝衍笑道:“公主與我情投意合,並無逼迫之舉。”
王貽彤又問:“聽說公主們都脾氣很大,着實不容易伺候。這位公主可還好相處?”
謝以勤不願聽類似問題:“你問這些作甚?六郎與公主的私事,我們做父母的還能插手不成?難道你還要送公主一本《女戒》敲打敲打?”
“事關兒子的終身,我做母親的問一問怎麼了?”王貽彤橫了丈夫一眼。
謝以勤說:“你問了也沒用,就不要多費口舌。”
王貽彤道:“你去歌樓的事情,我還沒找你算賬呢!”
當着兒子的面,謝以勤被揪住小辮子,瞬間面子上掛不住:“一碼歸一碼,你提這做什麼?這裡是洛陽,不是黃州府!”
“你還想逛洛陽的歌樓?”王貽彤責問。
謝以勤感覺無法溝通,氣急敗壞道:“蠻不講理!”
這夫妻倆,目前都是微醉狀態,而且沒有外人在場,三言兩語就吵起來。
謝衍非常尷尬,坐在旁邊一言不發。
爭吵一陣,王貽彤才問正事:“這公主大婚,是怎樣一個章法?”
謝衍已經打聽過了:
“我親自寫一封聘書,請媒人送去宗正寺。宗正寺若是接了聘書,我再備上雁禮,與父親前往宗正寺致謝。到時候會擺幾桌,雙方一起吃吃飯。女方主要由宗室出席,太后和陛下或許會來。”
“接着,宗正寺派一個宗親做媒人,雙方合對生辰八字。八字若合,陛下就正式賜婚。”
“賜婚之後,賞賜我萬貫錢財,以及寶馬銀鞍等物。我們再納吉備禮,正式定下婚約,挑選黃道吉日作婚期。”
“大婚之前,皇室會騰出一座大宅,供父親母親暫時居住。婚禮便在那座大宅舉行,跟民間結婚大同小異。事後,二老離京歸還大宅,我則跟公主搬去公主第生活。”
謝以勤聽完說道:“那我還要再來洛陽一趟?”
謝衍低聲說:“八字已合對,吉日也看好了。補上三書六禮,下個月就能完婚。”
“這麼着急?”王貽彤驚訝道。
謝衍嘿嘿一笑:“害怕出什麼意外。”
能有什麼意外?
公主被搞大肚子唄!
如果磨磨蹭蹭按照正常流程,公主大婚之時估計都快生了。
謝衍去書房拿來一封聘書:“還請爹幫忙潤色一下。”
聘書屬於三書之一,最好是由男方或男方長輩書寫,再請媒人送去女方家裡提親。
謝以勤雖然有點喝醉了,但腦子還算清醒,看完聘書眉頭緊皺:“你這都寫的什麼?文白夾雜,四六不通,那麼多年的書全然白唸了。若不好生潤色便送去宗正寺,怕是要被人笑話一輩子。我今晚拿回客棧,給你重寫一封文采斐然的!”
王貽彤問:“媒人找好了嗎?我們在這京城,只跟陳尚書有些隔輩交情。”
謝衍笑道:“皇家學會的老會長願意做媒。”
“就是那位宗室出身、歷經數朝、德高望重的老會長?”謝以勤震驚道。
謝衍點頭。
謝以勤拍手大笑:“我兒遇到貴人了。聽說這位老會長,從小就聰敏過人,被太宗皇帝選在身邊教導,還給先帝做過三年伴讀。”
王貽彤忙說:“那須備上貴禮,好生感謝一下老會長。”
謝衍說道:“老會長不要禮物,讓我跟公主趕緊生孩子便是重禮。他與先帝乃是至交,公主又是先帝最寵愛的女兒,所以老會長也把公主當成女兒看待。”
“禮數還是應該周全的,”謝以勤說道,“我回去把聘書改好,再略備一些小禮。趁着送聘書的機會,一起去拜訪老會長。”
正事商量完畢,夫妻倆便帶着僕從,前往李敏求那邊告別。
他們住在城南附郭街區的客棧,李敏求考慮得周全,派了一輛馬車相送。
回客棧洗去一路風塵,謝以勤開始構思聘書,王貽彤幫他鋪紙研墨。
王貽彤心情愉悅的暈開墨條,微笑着說:“六郎真是出息了,以前做夢也想不到,還以爲他大哥是最成才的。”
謝以勤感慨:“可不是一般的出息。那位老會長,雖然沒有可傳給下一代的爵位,也沒有擔任什麼實權的官職,但其門生弟子遍佈海內外。他能給六郎做媒人,六郎只要別犯十惡大罪,這輩子都可坐享榮華富貴。”
王貽彤還是有些擔憂:“我就怕公主不好相處,六郎住在公主第早晚要受氣。要不讓族人湊湊錢,在洛陽給六郎另置駙馬第,受氣了好歹在外面有個住處。”
“洛陽的房子你買得起?族人得湊多少錢啊!”謝以勤連連搖頭。
駙馬第不可能是普通商品房,而且佔地面積還不能太小,否則過於寒酸反而要鬧笑話。
想在洛陽搞一處深宅大院,便是謝以勤這種地方實權五品官也抓瞎。謝氏族人湊錢都不可能辦到,因爲那必須變賣族人的很多產業。
洛陽城內一套大宅,抵得上地方普通士紳一整個家族!
王貽彤仔細想想也只得面對現實,她嘆息說:“我可憐的兒啦,今後也不曉得要受多少氣。只求那公主稍微溫柔些,莫要動不動就把丈夫趕出家門。”
謝以勤無語道:“你越說越沒譜了。”
“此事又不是沒有先例,”王貽彤說,“幾十年前的徐國長公主,就把駙馬給掃地出門。可憐那駙馬在京城沒有房產,竟然住了一個月的客棧,還是先帝出面斥責妹妹才作罷。這笑話鬧得天下皆知,我在女校讀書都聽到許多傳聞。”
謝以勤說:“你就別瞎操心了。你兒子來洛陽才半年,就闖出恁大的名聲。還沒完婚,就留宿在公主家裡。他就沒點手段?別把兒子當成孩童。”
“他才十七歲,可不就是個孩子?”王貽彤唉聲嘆息,總覺得兒子要在公主那裡受氣。
她卻想象不到,公主此時也正在煩惱,該給未來的公公婆婆什麼見面禮。
公主生怕自己是二婚,會被公公婆婆看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