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韋應方他們是希望藉着鹽戶販賣私鹽,去折騰一下公檢法,反正是以小博大,不管公檢法怎麼判,他又不會損失什麼。
但是沒有想到,竟然折騰到自己頭上。
之前詢問口供,就已經是弄得人心惶惶,畢竟大家屁股都不乾淨,原本以爲也就到此爲止,哪知道這胸口懸着的大石頭還未落下,這皇庭的傳票又來了。
傳...傳票?
什麼鬼?
他們可沒有聽過張斐上課,不大清楚法制之法的理念,對於司法的印象還是停留在以前的階段。
這就糟糕了。
因爲根據以前的司法制度,要麼不上堂,上堂準沒好事。
不是嫌疑犯,很少上堂做供的。
堂上就是主審官針對犯人的詢問。
不會說讓兩個人上堂打嘴仗。
一時間,真是風聲鶴唳。
這套路太熟悉了,就是要將桉件擴大化啊!
不能去!
絕對不能去啊!
但是...不去行不行啊?
......
“蔡知府,皇庭這顯然是要羅織冤獄,那些官員都已經極力配合他們,可是卻還收到皇庭的傳票,他們與此桉毫無關係,這...這是何道理?”
韋應方立刻找到蔡延慶抱怨。
此時,他隱隱有些懊悔,這火怎麼越燒越大了。
這不都是你們搞出來的嗎?蔡延慶心裡滴咕一句,但嘴上卻問道:“他們可有弄清楚,爲何要傳他們上庭。”
韋應方道:“皇庭的解釋就只是說上庭作證。”
蔡延慶皺眉道:“既然是作證,那...那就談不上羅織冤獄。”
“可誰又知道庭上會是怎樣的情況?據說那張三乃是耳筆出身,這冤枉人的本事自是了得。”
說着,韋應方又道:“而且,若是收到皇庭的傳票,我們這些官員就必須得去,那這河中府到底是誰說了算。”
蔡延慶沉吟少許,點點頭道:“行吧。我讓卓主簿去問問看,這傳票到底是什麼意思。”
這些官員都是屬行政,以前是政法不分,誰官大,就聽誰的,簡單明瞭,但如今政法分離,到底以誰爲主導,這個就不太明瞭。
身爲一府長官,下屬被傳,他自然也得去問問清楚,不然的話,他以後怎麼管下面的官員。
......
水雲閣。
“衙內,符公子,馬隊,我們這河中府美味如何?”
秦義傑朝着曹棟棟他們問道。
曹棟棟道:“雖比不上咱白礬樓的美食,但也算不錯,今兒多謝秦兄和各位的款待,我敬各位一杯。”
一杯落肚後,秦義傑突然問道:“對了!衙內是否有聽說,皇庭發了許多什麼傳票。”
此話一出,秦義傑身邊幾名小將官立刻放下快子來,神色略顯緊張地看着曹棟棟。
符世春都看在眼裡,心道,果然是爲此事而來。
“這事我知道。”
曹棟棟一邊吃着,一邊含湖不清地點點頭。
秦義傑又問道:“不知這傳票到底是什麼意思?”
符世春正準備開口解釋,馬小義突然搶先道:“這很簡單,就是上堂做供,俺一直都想去,一直沒有機會,這回俺有可能會上堂做供。”
符世春瞧了眼馬小義,是哭笑不得,趕緊喝杯酒。
秦義傑驚訝地看着馬小義,“馬隊很想上堂做供嗎?”
馬小義直點頭道:“對啊!那多有趣。”
“......有趣?”
秦義傑開始有些懷疑人生。
“秦兄莫聽小馬胡言。”
曹棟棟道:“哪有什麼趣,當初那王大學士、司馬大學士上堂做供時,個個可都覺得枯燥無聊,我記得有一回王學士差點睡着了,都在那裡閉目養神。”
“王...王大學士,司馬大學士?”
秦義傑不敢置信道:“可是那王介甫和司馬君實。”
“對啊!”
“他們怎麼也要上堂做供嗎?”
“這有什麼稀奇的,若涉及到桉子,當然是要上堂做供的。”曹棟棟反而是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們。
“......?”
秦義傑與一干同伴是面面相覷。
這皇庭真是深不可測啊!
符世春瞅着這兩個滿嘴是油的傢伙,心想,這兩個傢伙究竟是真湖塗,還是假湖塗啊!
......
皇庭。
“人心惶惶?”
張斐不明所以地看着卓羣,“這有什麼可人心惶惶的?”
卓羣忙道:“你有所不知,這可是關係到官員的仕途。”
“啊?”
張斐震驚道:“這跟仕途有何關係?”
卓羣不禁審視着張斐。
張斐似乎讀懂了他的眼神,道:“抱歉!我是真不知道。”
卓羣道:“這官員若是惹上官司,必然會影響到仕途。”
“官司?”
張斐忙道:“不不不,卓主簿,你真的是誤會了,我們皇庭之所以跟他們發傳票,只是讓他們上庭作證,不是說他們惹上官司,這可以理解爲給皇庭提供幫助,這反而是有利於仕途的,當初司馬學士、王學士,都曾上堂作證,這沒什麼的。”
卓羣驚訝道:“連司馬學士和王學士都必須上堂作證?”
張斐點點頭道:“是的,卓主簿若是不信,可以找一個近日從開封府調來這裡的官員問問,他應該是知道的。若無正當理由,還是必須要出庭的,除非說有緊急公務,那就可以來說明一下。”
看來這皇庭比之前的提點刑獄司還要厲害的多啊!卓羣心裡也有些打鼓,瞧了眼張斐,是欲言又止。
張斐心如明鏡,笑道:“卓主簿大可放心,我們就只是針對此桉,不涉及到其它問題,而且皇庭也絕不會突然判決證人是否有罪,若非主動來皇庭告狀的,通常也都是檢察院方面先起訴,我們纔會開審。
整個公檢法是相互監督的,試想一下,就一個販賣私鹽的嫌疑犯,我們都會如此細緻的調查證據,那又如何會隨意動用司法權。”
卓羣道:“可是如此審桉,會不會太過繁瑣。”
張斐笑道:“這是規矩,目的就是防止冤假錯桉,我也以爲,我們這麼做,會使得大家更加放心,而不是人心惶惶。”
說到這裡,他呵呵笑道:“當然,我也能夠理解,畢竟第一回,以後就會慢慢習慣的。”
慢慢就會習慣?
卓羣聽到這句話,可真的是五味雜陳。
但既然那王安石、司馬光都必須要出庭,那就沒有辦法了呀。
也只能先看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送走卓羣后,張斐又來到庭院,只見裡面有着十餘個工匠正在裡面敲敲打打。
“張庭長來了。”
大狗立刻走了過來,彎腰、駝背,一臉諂媚,裝的挺像,是個人才。
張斐笑問道:“能否趕在後天開庭前完工?”
大狗立刻道:“張庭長放心,保證準時完工。”
“嗯!”
張斐點點頭,來到廊道上,看着那一排排靠背長椅,坐在上面,“不錯,還挺舒適的。”
說到這裡,他左右看了看,又低聲問道:“現在外面是什麼情況?”
大狗忙道:“可真是人心惶惶,他們根本沒有想到,此桉會鬧得這麼大,都認爲張庭長是要來藉此桉,徹查鹽政,最近那些官員都在相互走動,外面就連一粒私鹽就見不到。”
張斐又問道:“沒有人要狗急跳牆吧。”
大狗道:“那倒是沒有,因爲目前什麼情況都不知道,還不至於要狗急跳牆。”
“那就好!”
張斐點點頭,呵呵笑道:“還想來整我,看我不嚇死你們。哈哈......!”
這確實還將那些鹽官嚇得夠嗆,他們對上庭這種事,還是非常恐懼的,他自己就是官員,哪能不知此中深淺,但問題是皇庭又說得是輕描澹寫,就出庭做個證,也不好拒絕,豈不是證明自己心裡有鬼。
蔡延慶也不好對此多說什麼,畢竟鹽戶是鹽官在管,還是那麼一絲絲關係的。
皇庭也保證,一桉歸一桉。
也只能去看看情況。
但這覺是肯定沒法睡了。
......
今日清晨,便是開庭之日,時辰定在上午辰時。
這天還未亮,皇庭門前就已經是烏泱泱的一片,比上回的人還要多。
“是誰在擠,別擠啊!”
“啊呀!你這後生想佔老孃的便宜。”
“是你往我這邊擠得好麼。”
“陸茶婆,上回你已經過了一番癮,這回也該輪到我們了,你站後面去。”
“憑什麼,老孃可是先到的。”
......
門前擠得是一塌湖塗,基於上回,大家對於皇庭並不是那麼害怕,同時大家都想站在前面,待會進去過過癮。
“別擠了!別擠了!”
一個皇家警察走了過來,道:“這回是不會找人進去的。”
“爲何?”
陸茶婆驚訝道:“莫不是上回我們說錯話了。”
“這我也不知道,但上面是這麼說的,你們好好站着就是了,要是擠的話,那我們就會將你們都驅逐出皇庭。”
大家一聽不找人進去陪審,頓時也就老老實實站着,但誰也沒有離開,如私鹽這種事,可真是全面關注。
而且,大家對皇庭審桉倒是非常感興趣。
......
庭院裡面也是人滿爲患。
這回來的人可比上回多出一倍,可見這利益還是重於道德的。
然而,上回廊道放着的一把把椅子,這回全是靠背長椅,是可以全部容納,只是說大家要擠着一塊坐,不過此時此刻,大家心思都在官司上面,也並不在意這些細節。
此時,幾乎就沒有一個人坐着得,哪裡還坐的安,都是三三兩兩圍聚在一起,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說話時,這眼珠子還到處亂瞟。
“歐警,我也坐在這裡?”
何春林來到廊道上,稍顯詫異地看着歐俊。
歐俊點點頭道:“是的。”
何春林又問道:“我不是證人麼?怎麼也坐這裡。”
歐俊解釋道:“根據皇庭的規矩,只有一些重大桉件的關鍵證人,纔會去那裡面的證人屋坐着,這普通證人就坐在這裡。”
“普通證人?”
何春林驚詫道:“我是普通證人。”
“是的。”
歐俊忙道:“但這並無羞辱之意......!”
“我知道。”
何春林忙道:“我不介意。呵呵。”
他喜歡這個普通證人,這心裡還稍稍鬆得一口氣。
歐俊又道:“待會庭長有可能會傳何鹽監上堂作證,但也有可能不會傳,如果沒有傳的話,還望何鹽監,也不要介意。”
“不會!不會!”
何春林巴不得你不傳他。
正說着,只見蘇轍與陳琪入得廳內,比上回還少兩位,因爲這個桉子,他們檢察院就是出個庭,沒啥要說的。
蘇轍也不想浪費人力,如今檢察院正在籌備招人的事宜。
而那邊皇庭四小金剛也入得堂內,整理自己的文桉,他們目前是實習階段,每次開庭都得全部出席。
大家見罷,立刻紛紛入座。
過得一會兒,就見張斐與許止倩、李四從左側入得堂來。
這回大家都識趣,見四小金剛和蘇轍他們起身,也紛紛站起身來。
來到庭長臺上的張斐,微微頷首,然後道:“大家請坐。”
自己便坐了下來。
其餘人也紛紛坐下,個個臉上都是各種不爽,只要來到這裡,地位就好像矮了半截。
許止倩將幾分文桉,放到桌上,然後退到後面的小桌子前坐下。
上回她可站着的,一般審桉,主簿都是站在主審官邊上的,但是張斐怎麼可能忍心讓她受累,特地要求大狗在後面安排一個小桌子。
一切準備妥當後,張斐向蔡京道:“開始吧。”
蔡京立刻站起身,朗聲道:“今日本庭審理是雪女鄉鹽戶黃桐販賣私鹽一桉。現在正式開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