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9章 謀反案(七)

張斐都有心情與王鞏、齊濟吹牛打屁,可見局勢對他已經是非常有利。

李磊也不想再做掙扎。

他也做不了,他哪懂這些道理。

張斐又站起身來,迎着吳天那憤怒的目光,問道:“在今年的一月中旬,你曾派人伏擊稅警,且殺死三十五名稅警,你可承認?”

吳天十分得意地呵呵道:“不錯,這的確是我幹得,因爲之前我就聽說,那稅務司揚言連草寇的稅都不放過,所以我很想見識一下這稅務司有甚麼手段。

但是令人失望的是,他們的手段,也就是拿錢去誘惑我的人。於是我就將計就計,讓我的人假意被他們收買,然後再設伏阻擊他們,只可惜,未能將他們一網打盡。”

話說至此,他稍稍一頓,“話又說回來,正是因爲首戰大勝,以至於我小覷了稅務司。事到如今,我也承認,這稅警的戰鬥力是禁軍的百倍都不止,倘若那晚我遇到的是禁軍,呵呵,即便中計,我依然能夠大獲全勝。”

張斐道:“那你有沒有想過,伱這麼做,會引來朝廷的圍剿?”

吳天冷笑道:“老子早就想反了這軟弱無能的鳥朝廷,還會怕這些。”

一陣譁然聲響起。

但並非是吳天說漏嘴了,而是他心裡也非常清楚,這謀反罪名是逃不掉了,還不如囂張一點,發泄一下心中的怨恨。

張斐道:“我問完了。”

趙抃又看向李磊。

李磊忙表示沒有問題。

他都已經這麼說了,那真心不能再爲他辯護了。

趙抃點點頭,又瞧了眼天色,見正午將近,於是道:“暫時先休庭,下午繼續審。”

因爲檢察院將這三十多個人算成一個案子,所以要等到全部審完之後,再一塊宣判。

但吳天謀反的罪名是否坐實,對於後續審理,是極爲關鍵的,因爲那些豪紳、財主只是跟吳天有關係,或者說支持吳天對付稅務司,他們自己並沒有謀反舉動,如果吳天的謀反罪名定下,那他們極有可能是協助謀反,對於謀反這種罪名而言,哪怕是協助謀反,等同於謀反啊!

休庭之後,頓時是輿論大噪。

李磊側耳聽去,見無人在討論吳天的死活,甚至都沒有人討論這個案子,而是都在談論那“不可缺少的惡”。又向李國忠道:“義父,好像他們都不關心此案了。”

李國忠嘆道:“對於我們而言,這是好事啊!”

李磊道:“但如今吳天基本上是逃不掉謀反的罪名,局勢對我們非常不利啊。”

李國忠道:“那些人想要無罪釋放幾乎是不可能得,我們也只能奔着謀反罪去打,這尚且還有一絲希望。”

“此子的宣傳手段,真是千古難得一見!在這一點上,我與他的差距,就如同他的文章與我的差距一樣啊!”

王安石是哈哈笑道。

呂惠卿不明所以,問道:“恩師何出此言?”

王安石道:“這你都還未聽明白麼,稅是不可缺少的惡,而稅法是用來限制此惡,你說他的用意是什麼?”

呂惠卿這才恍然大悟,“宣傳他的法制之法。”

王安石點點頭道:“正是如此,並且依我之見,會取得非常大的成功啊!”

這百姓最恨什麼,絕對是苛捐雜稅,當張斐將稅定義爲“惡”,百姓是肯定贊成的,這是毋庸置疑的。

倘若“法”能夠限制此“惡”,那百姓會不會支持“法”?

絕對會舉雙手雙腳來支持“法”的。

這其實還是在宣傳“法”,並且勝過之前的一切宣傳。

王安石對於此番操作那真是佩服的五服投地,如果這觀點深入人心,那麼百姓有多麼痛恨“稅”,就會有多麼支持“法”。

真是令人拍案叫絕。

當然,他這麼開心,也是因爲他非常支持張斐的這個觀點。

“不可缺少的惡?”

呂公著是若有所思道:“這與儒家對稅的定義有何區別?”

他一時還未轉過彎來,還在思索,以前是怎麼定義的?

熟讀史書的司馬光就道:“其實儒家思想並未對此下定義,但是從史書來看,儒家是將稅兩分,將苛捐雜稅視爲惡,輕徭薄賦則是視爲仁。而張斐是將稅定義爲惡,無論是苛捐雜稅,還是輕徭薄賦。”

文彥博點點頭道:“君實言之有理,二者看似相近,但其實是天壤之別。”

呂公著似乎想明白了,但又糊塗了,不禁問道:“那誰更有道理?”

既然二者有區別,就要分高下啊!

司馬光撫須道:“其實不在於誰更有道理,而是在於儒法理念的不同。與法相對的就是惡,但是與儒相對的則是善與惡。”

富弼搖搖頭道:“君實此言差矣,此法亦非法家,而是法制,法家相對的是惡,但法制可不是。”

文彥博點點頭道:“方纔張三的一番解釋,其實已經講明此理。也就是關於稅法的解釋。法家並沒有將稅定義爲惡,而是將逃稅、漏稅定義爲惡。而張三是將‘稅’定義爲惡,此二者亦是天壤之別。法家相對的是人,而法制相對是。”

話說至此,他突然意識到什麼,旋即閉口不言。

一旁聽着劉述忙問道:“文公,是什麼?”

文彥博、富弼他們默契地相視一眼,均是撫須不語。

司馬光就比較耿直,直接道:“是權力。”

劉述面色一驚,但很快就明白夠來。

張斐一直強調,將“惡”束縛,那麼問題來了,此“惡”爲何能夠掙脫束縛,根據牛頓定律,背後肯定是有一個力在推動此“惡”去衝破束縛。

官場中是沒有什麼地心引力的,官場中就只有一個力,那就是“權力”。

那麼再回過頭來看,束縛的也就是權力。

呂公著又問道:“二者孰優孰劣?”

“???”

幾個當代最聰明的人,不禁也是面面相覷。

文彥博撫須道:“其實二者所追求的結果,可能都是輕徭薄賦,只是採取的手段不一樣。”

他還是認爲此與二者的理念有着莫大的關係,在儒家系統中,君主是核心,故此是以規勸君主爲主,若不分善惡,又如何去規勸君主,總不能勸君主行小惡,勿施大惡。

在儒家體系中,所有的人和事,都是有對立面的,對錯,善惡,君臣,父子。

故而,苛捐雜稅是爲惡,輕徭薄賦是爲仁。

法制之法則不同,它的理念是捍衛正當權益,在這個理念下,收稅就是一種惡,收稅絕對有侵犯個人正當權益,但這又是必要的,而法制之法是不需要去分善惡,因爲他本身就能將惡給束縛住。

但束縛住的結果,多半還就是輕徭薄賦。

這跟法家之法是極爲不同,法家之法並非是強調束縛惡,而是強調逾越者爲惡。

在法家之下,稅是可以無限膨脹的,這不是惡,但若你不交稅,這就是惡。

但是在法制之法下,稅本身就是惡,必須得束縛住,不能無限膨脹,必須得小心謹慎。

法家和法制,行爲其實是類似的,只是對“惡”的定義不同。

那麼文彥博就認爲,孰優孰劣,是見仁見智。

但是富弼卻不這麼認爲,道:“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此可分出優劣。”

文彥博的孰優孰劣,其實站在統治階級,也可以說是站在士大夫階層,對於他們而言,這只是兩種不同的處理方式。

但是富弼是站在百姓的角度來看待這個問題。

若從百姓的角度來看,會更偏向哪種?

肯定是傾向於定義爲“惡”。

輕徭薄賦,百姓也不一定承受得起,當然也是惡。

文彥博又問道:“那富公以爲,孰優孰劣?”

富弼先是一愣,旋即皺了下眉頭,搖搖頭道:“這還真不好說呀!”

此孰優孰劣,問得並非是儒法理念之爭,而是指當百姓將稅全部定義爲“惡”和將稅區分善惡。

此問,就是從治理的角度來看。

但這是從未有過的概念,富弼也不知道,當百姓認同這個說法,到時是增加治理的難度,還是減輕治理的難度。

到底孰優孰劣,他也不敢妄下評價。

司馬光突然道:“雖說百姓可能會傾向於不可缺少的惡,但我以爲這並不利於朝廷治理,若都定義爲‘惡’,百姓是難以理解的,可能會認爲交稅就是惡行,因爲大多數人可能都不懂何謂‘不可缺少的惡’,若分善惡,百姓是能夠更好的理解,同時也能體現君主的仁政。”

劉述點點頭道:“君實所言甚至有理,可如今此話已經傳出去,我們又該如何避免?”

司馬光卻也不知如何回答。

呂公著突然道:“這個問題,一日兩日是討論不明白的,我們還是先找個地方坐下,邊吃邊談。”

這也可以看出王安石和司馬光在思想方面的不同,王安石是非常支持不可缺少的惡。

因爲在王安石看來,在收稅方面強調仁政,那就是僞君子的行爲,上面天天仁政,下面天天叫苦,就不如承認這是惡,不管是增稅,還是減稅,都有道理可依。

如今就是隻有減稅有道理可依,增稅就找不到道理,但國家有些時候,是必須要增稅的。

而司馬光還是更偏向於傳統。

然而,他們這些學問大家,都未有討論出一個結果來,可見這個話題是真的具有爭議。

整個中午,都沒有人再關注什麼謀反案,大街小巷,全都在議論這不可缺少的惡。

說到底,謀反案多數人也就只是看個熱鬧,幹他們屁事,但稅收跟每個人都有關。

大家都在討論,到底哪種定義對咱最有有利。

但正如富弼所料,多數人都更偏向於不可缺少的惡,倒不是說他們悟透此中道理,而是當下的稅收制度,令大部分人都感到非常不滿。

反倒是稅務司給予了他們一絲希望。

熱鬧的正午過後,下午繼續開庭審理。

下午坐在犯人席上的不再是吳天,而是齊州非常有名的豪紳羅海,而他姑父徐治中便是開國功勳之後。

相比起之前審問吳天,權貴們顯得更加緊張。

他們也不見得跟羅海認識,但是他們清楚,羅海是代表他們整個階層在這裡受審。

張斐站起身來,“羅海,你與吳天可相識?”

羅海點頭道:“算是相識。”

張斐問道:“相識多久了?”

羅海想了想,“大概也有個三四年吧。”

張斐繼續問道:“那你與吳天的關係怎麼樣?”

羅海猶豫了片刻,才道:“還還算可以。”

不少官員頓時感到詫異,這你就認了?

殊不知他們知道,稅務司手中是掌控着足夠的證據,證明羅海與吳天的關係,不如就直接承認。

張斐又問道:“你是否知道吳天其實是一個賊寇?”

羅海點點頭,“知道。”

張斐道:“而你姑父徐治中可是開國功勳之後。”

權貴們聞之,當即神色一變,心裡均想,這小子可真是一點面子也不給啊!

“我反對。”

李磊站起身來,“此案與徐老先生無關。”

張斐道:“我也沒有說此案就與徐治中有關,但是這個關係必須弄清楚,以便於待會的審理。”

趙抃思索一會兒,才道:“反對無效。”

羅海不自覺地低下頭去,羞愧道:“是是的。”

張斐道:“以你的家世,你爲什麼要去結交一個草寇。”

羅海道:“因爲我家也從事買賣,時常與外地有貨物來往,而吳天又經常打劫商道,且官府又無力圍剿他們,那我也只能與之相交,避免自家的買賣受損。”

不少官員是鬆得一口氣,原來他早有準備。

張斐又問道:“那你是否知道,吳天他意圖謀反?”

羅海立刻搖頭道:“我並不知道。”

張斐道:“但是根據我們收集的證據,在去年十二月份的時候,你突然派人支助吳天一千貫錢。是否有此事?”

羅海點點頭,“是的。”

張斐問道:“你爲什麼要支助吳天這一筆錢?”

羅海道:“因爲吳天之前揚言要對付稅務司,而我又信了那些謠言,認爲那稅務司專門羅織冤獄,抄家滅門,掠奪我們這些地主的家財,故而我才一時衝動,支助吳天這一筆錢財。”

張斐道:“所以你是聽信謠言,才決定利用吳天來對付稅務司?”

羅海直點頭,“是的。”

張斐立刻向趙抃,要求傳證人樑福仁。

過得片刻,但見一箇中年人來到庭上。

羅海瞧了眼這中年人,眼中略顯困惑。

“樑福仁。”

張斐問道:“你可認識羅海?”

樑福仁點點頭道:“認識,我們是同鄉。”

張斐道:“那你是幹什麼的?”

樑福仁道:“我家也有着八百畝土地,算是一等戶。”

張斐道:“在大前年年末之時,羅海來找過你一趟,對嗎?”

樑福仁點點頭,“是的。”

張斐問道:“他爲何來找你?”

樑福仁道:“他告訴我,朝廷馬上就要在齊州推行青苗法,他希望我跟他一樣,支持青苗法,幫助官府分攤青苗錢。”

張斐道:“你答應他了嗎?”

樑福仁點點頭。

張斐道:“但是據我所知,借青苗錢是要歸還利息的,他這麼做又是爲什麼?”

樑福仁道:“因爲他告訴我,如果青苗法失敗,那麼朝廷將會在京東東路建設公檢法和稅務司,到時我們都得繳足足額的稅,至於青苗錢的利息,我們可以拿着借來的錢,再去借給百姓,收取更高的利息,從而賺錢利潤。”

旁聽的王安石登時顯得有些尷尬,偷偷瞄了眼對面的司馬光,果不其然,司馬光正衝着他用嘴型念着,民不加賦而國用饒。

“老賊!”

王安石罵得一句,便將目光移開。

張斐道:“在此之前,你可有聽聞與青苗法有關的消息?”

樑福仁搖搖頭道:“我只知道青苗法,但並不知道青苗法會來京東東路。”

張斐問道:“那你可有去打聽?”

樑福仁點點頭道:“我當時去打聽了一下,但我認識的人,是沒有人知曉此事。”

張斐問道:“既然如此,你憑什麼去相信羅海的話。”

樑福仁道:“因爲他家在朝中認識不少人,朝廷的很多政策,他都事先知曉,且從未錯過。”

張斐又問道:“在你看來,羅海會否聽信謠言,相信稅務司一個羅織冤獄,抄家滅門的官署?”

樑福仁搖頭道:“我不相信,因爲以他的關係和人脈,他對稅務司一定是瞭如指掌。”

“多謝。”

張斐又向趙抃道:“我暫時沒有其它問題。”

李磊站起身來,道:“樑福仁,你適才說,羅海讓你一塊去借青苗錢,再利用青苗錢放貸給百姓,從中獲取利潤?”

樑福仁點點頭。

李磊道:“但結果是否真的如羅海所言?”

樑福仁頓時怒容滿面道:“起初還好,但是隨着官府放出的青苗錢越來越多,我們借的越來越多,同時百姓又無法及時還上青苗錢,導致我們只能不斷拿自己的錢去還官府的錢,到後來我家都快要承受不起,只能跟百姓一樣,去拖欠債務。”

李磊道:“這結果是否如羅海所言?”

樑福仁搖搖頭。

李磊道:“但是你之前還說,羅海的消息是不會有錯的。”

樑福仁道:“他的消息並沒有錯,他與我商量不久,朝廷就決定在京東東路推行青苗法,是他應對策略害苦了我們。”

李磊問道:“但如果他對朝廷政策瞭如指掌,那他還會犯這種錯誤嗎?”

樑福仁遲疑片刻,道:“可能他也不是瞭解的非常清楚。”

李磊又問道:“而在稅務司去之前,齊州是什麼情況?”

樑福仁回答道:“齊州當時因爲青苗債務,是一片混亂。”

李磊繼續問道:“你認爲這種混亂是誰導致的?”

樑福仁沉默不語。

趙抃道:“證人有話但說無妨,只要屬實,便無人可問罪於你。”

王安石不爽地瞄了眼趙抃,心道,你算不算是公報私仇?

“是。”

樑福仁點了下頭,“我認爲是官府導致的,他們只管政績,而不管是否真有這麼多人需要借錢,還強迫我們來分擔。”

李磊又問道:“在這種情況下,你是否還相信官府會認真去解決這個問題?”

樑福仁搖搖頭。

李磊道:“而在當時,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朝廷是讓公檢法和稅務司去解決齊州的債務和稅收問題,當時你是否擔心稅務司反而會令你雪上加霜?”

樑福仁猶豫了一會兒,點頭道:“擔心。”

李磊又問道:“在你認識的人中,就你一個感到擔心嗎?”

樑福仁搖搖頭道:“大家都挺擔心的。”

“多謝。”

李磊又向趙抃道:“我暫時沒有問題了。”

張斐又站起身來,向樑福仁問道:“你方纔說,正是因爲羅海的應對失誤,才導致你們損失慘重。這其中是否包括羅海自己?”

樑福仁點點頭道:“他也借了不少,聽說也虧了很多。”

“他跟你說得嗎?”

“是的。”樑福仁點點頭。

“顯然他沒有跟你說實話。”

張斐拿出一份證據,“因爲根據稅務司從樑家得來賬本來看,在整個青苗法的執行期間,他一共獲利三百餘貫,以及六百畝田地。而其中有一百畝田地,就是你抵償給他的。”

“這怎麼可能。”樑福仁道:“我的確拿出一百畝田地跟他抵債,但.但他借的青苗錢,遠比我要多得多。”

張斐笑道:“他只是在第一期是將借來得青苗錢,借給當地的百姓,後面幾期,他並沒有再將錢借給百姓,而是借給如你們這樣缺少錢幣,但有非常多田地的一等戶。故此,他並沒有虧一文錢,反而賺得是盆滿鉢滿。”

樑福仁聽罷,當即怒視羅海,“我是如此信任你,你你竟然欺騙我。”

羅海道:“是你主動向我借的,你怎還怨我?”

樑福仁怒斥道:“你這無恥之人,活該你被抓。”

“你給我!”

羅海本想說,你給我等着,可想着,自己如今是自身難保,不禁又給憋了回去。

張斐先是向趙抃呈上相關證據,又道:“事實證明,以羅海的家世,以及他在朝中的關係,他不可能聽信那些謠言,他應該是非常清楚稅務司只是來收稅的,並且收稅的方式,比之前都要溫和,區別就在於,以前的稅吏不敢上他家收稅,而稅務司一定會上他家收稅,故此他支助吳天,對付稅務司。”

李磊立刻道:“我非常認同張檢控最後一句話,無論羅海是否有聽信謠言,但他也只是不想交稅,而非是謀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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