娟娘聽得這話,擡起頭來,“韓公子大門大戶,公公家雖寒酸,但擱在莊子上,30畝田都是自家的田也沒多少戶,且不說每日打柴,小叔還能去縣城幫工,養活一家老小,何況公公自己起的兩間屋子也不是一般人家住的上。“
”奴家知道這些在韓公子眼中算不得什麼,公公早年也是廂兵,見過大世面,受傷回得莊來置辦這一份家業殊是不易“
停了一會又說“馮員外知道公公熱心腸,家中收拾的也算乾淨,加之小叔去了縣城,所以拜託公公接你過來住下。公公昨日說今早去山上打柴,或許可以採得點藥草帶回,公子或許能恢復得快些。“
原來如此,看來這莊子上娟娘這一家應該不差,農忙下地幹活,農閒打材幫工,加之娟娘內務收的齊整,確實適合收下韓望細心調理。韓望衝娟娘拱拱手,“馮老丈古道熱腸,七嫂照顧在下的恩情,韓望來日必當回報。”
娟娘臉紅了,忙擺手,低聲說“哪裡說來,馮員外才是救治韓公子的大恩人,請動何道長救治與你,況且擡你過來的鄉親還帶來許多米糧,都是馮員外派人送過來的。我們只不過出些氣力,當不得韓公子如此大禮”
韓望點點頭,“馮員外自然是救命恩人,正所謂滴水之恩涌泉相報,馮老丈和七嫂爲照顧韓某操心勞力,在下豈敢忘卻!”
其實韓望不是沒心沒肺的人,前世人情冷暖嘗的夠夠的,遇到這裡質樸無華的民風,自然心有感慨。在小農經濟的時代,生活簡單到近乎單純,男人幹活,女子操持家務,雞鳴而起,日落歸家,夫復何求!
這一刻,韓望甚至寧願一輩子就這樣過下去。在前世的生活根本毫無目標,渾渾噩噩,原本執行完任務回國就要退役,還曾經擔心工作,房子,結婚怎麼落實,父母的嘮叨,親友的關注,都讓韓望一度產生了逃避的心理。
現在好了,一切都變了,穿越了八百多年,怎麼穿回去還是沒譜的事,不如輕輕鬆鬆簡簡單單的過也是不錯的主意。
娟娘這時已然編織好草鞋遞與韓望,說“新鞋有些磨腳,一天下來應該無礙,韓公子且將就試一試可合腳。”
韓望看看嶄新的草鞋,笑笑就套在腳上,確實有些不習慣,草梗有些戳腳,但是大小正好,讚道“七嫂手可真巧,不大不小正正好。”有心問了一句“七嫂,你們馮家可是與馮員外家有淵源?”
娟娘嘆了口氣,“有是有的,我公公姓馮名河,和員外家是一個老祖宗傳下來,不過已經出了五服,按輩分算,我家公公是馮員外叔叔輩,馮員外書香門第,父子都是秀才,我們哪敢高攀?好歹公公父子從軍也不會教人輕慢,鄉鄰還算敬重“
韓望笑道,“他家從文,你家從武,可謂平分秋色,不相伯仲,請教你夫君名諱”
娟娘也笑起來,“農戶人家哪有什麼名諱,外子大名馮亮,行七,莊子上都喚他馮七,平時隨着公公耍弄刀槍,是個閒不住的,韓公子是讀書文的,可考取過功名?”想起來,韓望失憶,一時也覺得尷尬。
韓望搖搖頭,“此番遭遇,前事都不太記得,不過識文斷字應該沒忘。”
娟娘羨慕的神情顯露無疑,眼珠一轉央求韓望,“公子大才,要是能幫着公公寫封書信給外子就太好了!”
韓望沒多想,“這簡單,待我再恢復些,在勞煩員外取來紙筆,保管教馮老丈滿意。”娟娘連聲應是,生怕韓望反悔。
莊子裡就馮家父子識文斷字,且馮少爺在縣學讀書,馮員外人貴事多,一般人哪裡敢去相請;這韓公子人和氣,知書達理,肯寫上一封書信在託人給夫君送去,夫君還不得當成寶貝啊,雖然夫君識字不多,好歹家書抵萬金吶。
娟娘也有自己的小心事,託着公公的名頭,爲的是加上幾句自己貼己相思的話就阿彌陀佛了。
說話間,娟娘看着遠處,起身說“想是公公回來了,我去熱些吃食,韓公子且坐。”
韓望擡眼望去,果然依稀有個人挑着兩捆乾柴遠遠的過來,這就是一家之主馮河。看來身子骨還挺硬朗,兩百斤的擔子就這麼晃悠悠的挑回來,路程少說也有十里開外,不愧是當過兵的。看着一路過來還時不時和田裡的鄉民打招呼,人緣肯定也不差。
偏房裡娟娘生火熱飯,韓望再次打量四周,靠近傍晚,田地裡的人大多開始收拾器物,有的還招呼那些河邊放牧牛羊的孩童回家,金色的夕陽把田野照的紅豔勝火,勞作了一天的農戶心情好的扯開了嗓子放歌,心情不好的扯着小孩一頓胖揍,夾雜着孩子的哭鬧,畫面真的引人入勝。
在韓望神遊天際時,馮河已經在門口空地上放下擔子,這兩捆柴可真不輕!看着馮河身材不高,但是從行立停等舉動就知是從軍多年留下來的習慣,韓望忙作揖問候道“馮伯辛苦,大恩不言謝,晚輩韓望身上有傷,只能在這裡給您行禮了”
好人緣的馮河忙說“唉呀,這如何敢當,公子昨夜還昏迷不醒,今日已然可以起身,好一副鐵打的身板!“
韓望忙指着兩擔乾柴說“馮伯纔是老當益壯,英雄不減當年,這擔柴怕是不下兩百斤,晚輩都不一定挑得回來。”
馮河一見韓望口氣親和,不禁好生歡喜,平日小門小戶難得來人,蹲在門口就打開了話匣子,“這算不得什麼,當年我在廂兵那會,起早摸黑的挑土,身板差一點的一天就趴下了,就這樣,三個月還不是給俺們壘起一座五丈高得寨堡,現如今年上了年歲不比從前了!”話語間不勝惋惜之意。
看了看韓望,忍不住讚道,“公子這身板比一般遼人還要壯些,哪裡人士?”
娟娘也端來一大碗黃米奉給公公,馮河責備道“韓公子是客,先緊着客人!”轉向韓望抱歉地說“鄉野慣了,沒什麼規矩,倒叫公子見笑了”
韓望邊謙讓邊解釋“馮伯客氣了,方纔已經喝過米湯,況且何道長囑咐過,現下不宜多食,多謝您一番盛情。”
馮河點點頭,這才接過兒媳的碗,“理應如此,重傷之後確實不宜多食,可是看公子氣色較之前兩天真是天差地別,估摸着三五天也就好的的八九不離十了。到時候沽些酒來再與韓公子好好慶賀一番。”估計馮河勞作一天確實餓的緊,悶頭大吃起來,不一會一大碗就吃的精光,娟娘很有眼色的過來接下碗筷收拾去了。
韓望待馮河吃好,見此時天已暮色籠罩,便與馮河說了自己的境況,又打聽了一些保長,馮員外的消息,馮河行伍出身原本就是爽快人,和韓望聊得不亦樂乎,時而替韓望高興,時而又爲韓望不平,聞聽韓望失憶又是惋惜不已。
一直到天黑,娟娘給公公和韓望打來洗腳的熱水,兩人整理收拾好,馮河攙扶韓望回牀上說是天色晚了大家歇息,明日一早還要去山上打材。
韓望這才明白,晚上七八點鐘的時候莊子裡已經到了睡覺的時刻,忙與馮河擠在一張牀上,不一會馮河已然熟睡,但韓望無路如何也睡不着。
這新世界的第一天即將過去,韓望感觸匪淺。雖然不知道怎麼來到這個時空,但是既然來了就隨遇而安,說不定哪天時空的力量又會把他牽引到另一個時空,過好當下的每一天比較重要。
估計明日吳保長還會來找自己麻煩,自己身體還沒恢復,不能硬抗,不然就像馮員外說的還是自己吃虧;到底怎麼解釋自己莫名來歷呢?雖然這是一個封建迷信時代,但是你也不能扯自己是神仙鬼怪吧,真的這麼說了,估計被砍頭的下場跑不了。
胡亂編自己的來歷冒充異鄉宋人,也不靠譜,官府花上幾個月的時間也能調查清楚;只有說自己不是宋人官府才查不到,但是外國人進入宋朝沒有相應的通關文牒,那就得當做細作抓起來吃牢飯。
左思右想,也沒個頭緒,不禁恨恨的詛咒起大宋嚴厲的戶口制度,要是戰亂時期,人口流動性大,也沒什麼審查,可惜現在天下太平,大宋朝內防之嚴甚於抵禦外敵。
突然韓望靈光一現,腦海中浮現出一個熟悉的場景,沒錯,就用這個方法應付吳保長,諒他也無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