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小官人的幸福生活
如歐陽修所料,聖旨次日上午到來,隨宣旨之人同時來到的還有侍衛馬軍的趙方兩位都頭,一百八十名馬軍也隨之抵達。
與揚州吏治大案有所不同,這一次趙禎的言辭少了許多激憤之詞,顯得平靜而淡定;聖旨全文沒有過多的褒貶之意,只是要欽差大臣歐陽修和糧務專使蘇錦將人犯押解回京聽審。
與此同時,任命廬州原通判代行知府之責,等待吏部派任新知府;對於廬州保信軍廂兵的行爲,皇上也顯得格外寬容,只要求除了主要參與人員押解上京之外,其餘參與的士卒一律釋放回歸大營,要他們繼續履行守衛廬州之責。
蘇錦暗暗咂舌,和揚州相比,皇上對廬州這件案子寬容的有些過分,這恰恰也說明了歐陽修的判斷是正確的,趙禎的面子有些掛不住了;大宋立國數十年,本朝被人稱頌爲開國以來最繁華的昇平治世,在這個時候,居然連出大紕漏,也難怪趙禎覺得鬧心。
聖旨下達之後,歐陽修便告訴蘇錦,須得馬上動身了;蘇錦頭皮發麻,大發牢騷,這一下連元宵節也沒辦法跟家中人一起過了,自己一個小破官成天忙活的衣不沾身,也不知道是爲了什麼?
但牢騷歸牢騷,事情總歸要做,況且這次去京城還有好幾件大事要做,就像農夫種莊稼一般,經歷數月艱辛,此番正是收穫的時候,蘇錦只能用來日方長來安慰自己和王夫人。
經歷了生死血腥場面的王夫人也算是明白蘇錦的苦衷了,這次一舉將朱世庸和商會幾人盡數拿辦,也相當於報了先夫蘇默然的仇,王夫人也頗爲欣慰,所以倒也淡定如常,只諄諄教導蘇錦,一切行爲三思而後行,不管以後如何,均需牢記立身持正,無論經商入仕,須得以朱世庸唐紀元等人爲戒。
上京之前,蘇錦從蘇記中挑選了三十多名精幹的夥計,這次去京城之後要在京城開辦產業,銀莊之事也可以提上日程,所以人手一定要帶足。
在商議隨行掌櫃的人選的時候,張榮欽倒是自告奮勇,趙大掌櫃也毛遂自薦,但蘇錦均給予否決;幾位老掌櫃都已歲數不小,顛簸流離到千里之外的京城殊爲不智,況且廬州蘇記現在一家獨大,正需要擴大市場佔有份額,重新洗牌商會,建立蘇記的領導核心之位,這件事非德高望重的張老掌櫃和趙大掌櫃他們莫屬。
蘇錦記得去年六月間自己對蘇記進行變革的時候,對蘇記染布坊的一名掌櫃印象頗深,當時蘇錦要他背出蘇記的老店規二十條,此人負手而立一字不漏的盡數背出,給蘇錦的印象頗佳。
“此人如何?平日裡品行作爲可還端正穩重?”蘇錦跟老掌櫃們說了此人,徵求他們的意見。
趙大掌櫃一拍大腿道:“對呀,他叫錢鶴年,也算是蘇記的老人兒了,他倒是口碑不錯,幾年來在蘇記染布坊兢兢業業,雖然染布坊在廬州的生意並不大,可是卻是年年盈利,賬目也處理的清清楚楚,老朽年前還和張老掌櫃提及,想把他提拔到西城新開的成衣店當掌櫃的呢。”
蘇錦道:“這麼說此人能用了?”
張榮欽點頭道:“可用,帶上吧,在帶上楊小四,這小子現在也歷練的不錯,腦子也靈活,很合用,大東家去京城沒幾個機靈的跑腿不行。”
蘇錦點頭道:“那就帶上他們兩個,家中之事,還需老掌櫃們費心,人手也要招募,銀莊今年若能開辦起來,那可是要需要大批人手的,要多做人手儲備,別到時候慌了手腳。”
廬州城人心尚不穩定,歐陽修留下禁軍五都維持廬州城的安定,剩餘八都會同一百八十名侍衛馬軍押解着朱世庸唐紀元等十餘名人犯於慶曆二年正月十三開拔,浩浩蕩蕩的前往汴梁。
大軍後面跟着的是蘇記的車隊,蘇錦遵守承諾,將從廬州大牢中救出來的白牡丹等人也安排了車駕,遠遠的墜在隊伍後方;那小茉莉自然是不在其中了,蘇錦還沒有到以德報怨的境界,但跟一個風塵女子過不去卻不是他的風格;蘇錦並未爲難他,相反還贈了幾貫錢與她,讓她在廬州城自生自滅。
那小
茉莉倒也明白自己的優勢所在,雖然手不能提肩不能擔,又不肯從良嫁個本分人爲婦,自然要靠本錢吃飯,未過幾年,居然憑藉在揚州學得的伺候人的本事,在廬州青樓中成了炙手可熱的頭牌;但此女喜歡以挑撥玩弄嫖客爲樂,終於在慶曆四年秋,兩個公子哥兒爲了她大打出手,引發家中僕役械鬥,那小茉莉夾雜其中竟被誤傷致死,真可謂是自食其果。
此爲後話,暫且不表。
大隊人馬行的緩慢,回京城的路正是蘇錦去歲離京來揚州的路,去歲來時,正是初冬季節,雖躊躇滿志,但當時的蘇錦卻是擔心多於信心。
此番回京,心境大大的不同,年過後氣溫一天高似一天,冰雪消融之後的曠野遠遠看去倒是有這一抹淡淡的綠色,特別是這幾日,風和日麗,偶爾竟有性急的蜂蝶在空中飛舞,和那時的情景不啻天壤之別;更加不同的便是心境了。
無論如何,糧務之事也算是圓滿完成,從朝廷的邸報中也可得知,自揚州府大案通告天下之後,各地冥頑不化的商賈也再不敢觀望,紛紛主動糶糧;晏殊也見機的很,立刻便上書朝廷,將糧價從懲罰性的三百文一石提高到五百文,讓屯糧戶們也多多少少有了些安慰,雖然損失依舊巨大,但起碼撈回來三四成的本錢,在性命保住的前提下,這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足足走了十天時間,正月二十三那天午後,大隊人馬終於看見了汴梁城高大雄偉的城牆。
先頭進城報信的馬軍飛馬趕回,帶隊的趙都頭飛馬馳到歐陽修的馬車便回稟道:“中丞大人,三司使晏殊大人請歐陽大人在南門外五里等候,說是要準備儀仗迎接大人和蘇專使。”
歐陽修一愣,辦差官員回京哪有儀仗迎接之理,以往只有大軍征戰凱旋而歸的時候,纔會有這般禮遇,晏殊如此做,豈不是有逾矩之嫌麼?
猛然間歐陽修心頭一閃,差點激動的從馬車上滾下來,他連忙命人將墜在後面坐在晏碧雲車廂中揩油的蘇錦請到隊伍前面來,拉着蘇錦便上了車,放下車簾。
蘇錦看着歐陽修胖乎乎湊上來的臉龐,心裡大爲噁心,這貨是要幹什麼?
“蘇專使,剛纔趙都頭傳來城中消息,三司使晏殊大人要我等在城外五里等候,說是要準備儀仗迎接我等……”歐陽修神神秘秘的在蘇錦耳邊小聲道,一口濁氣吹得蘇錦一陣作嘔。
蘇錦趕緊讓開距離,滿不在乎的道:“有什麼大不了的,來迎接咱們而已,怎麼說咱們也是立了功之人。”
歐陽修翻了白眼道:“迎接是一回事,準備儀仗就是另外一回事,這是逾越禮制之行爲,我們如何受得住?大軍凱旋纔會有儀仗相迎呢。”
蘇錦滿頭霧水,他哪知道這些破規矩,不過一聽說這是逾越禮制的行爲,倒也明白這裡邊的厲害,這不是一進京城便被抓了把柄麼?
“三司大人難道不知道這是逾越之行?他不至於這麼糊塗吧。”
“是啊,我也是這麼想,所以我判斷,這件事定然不是三司大人的主意,我看十之八九,是皇上要來。”
“什麼?”蘇錦一愣,皇上親自來迎接?這麼面子給的也太大了,但又一想,恐怕真是如此,除非是晏殊腦子進水,否則他怎麼會犯此錯誤。
“那怎麼辦?”蘇錦對這些事是一竅不通,後世哪有這些破規矩,而在這裡,規矩不到甚至都會死人。
歐陽修道:“不論是皇上親來,還是派人宣旨迎接,我們都要做好準備,當然也不排除三司大人犯糊塗,那就更需小心應對了。”
蘇錦道:“怎麼做,你說便是,一切按照你的吩咐來,我可是對這些一竅不通。”
歐陽修道:“也好辦,咱們離城五里便跪地等候,若是皇上親來,咱們也是不差禮數;若是有人犯糊塗,咱們也不至於失了禮數,便說不敢受儀仗之禮,跪請儀仗退回,豈不一舉兩得麼?”
蘇錦翻翻白眼暗罵一聲道:“靠!沒進京城呢,先卑躬屈膝當奴才了,這可真他孃的晦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