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利氏輕嘆一聲道:“你很現實,也很坦白,先前我還驚訝於你的年輕,有些懷疑你的身份,現在我明白了,你有足夠的能力擔當宋國邊境路使之職,也有能力策劃了這場讓渭州起死回生的戰役。”
蘇錦道:“娘娘謬讚,只是逼不得已而爲之,實在是貴國氣勢太甚,若不拼命自保,我渭州恐成血火之地,我受朝廷任命力保一方平安,自然不敢不盡心竭力。”
野利氏微微一笑,美麗的臉龐上籠上一股淡淡的哀愁,輕聲道:“既然蘇大人如此坦白,我也應該和你坦誠相見纔是,我承認剛纔對你說的話有試探之意,現在我願意說出我此行的目的。”
蘇錦笑道:“洗耳恭聽。”
野利氏揚起頭露出修長的脖頸發了會呆道:“我是誰你知道麼?”
蘇錦道:“您不是尊貴的皇后娘娘麼?”
野利氏一笑道:“我叫野利都蘭,曾經是我野利部落的第一美女,在我們野利部落中,我就像是部落男子們心中的一輪明月,我只要一個眼神,成千上萬的男子都會爲我去死,眉頭都不會皺一下。”
蘇錦點頭道:“我相信,在我見過的女子中,娘娘的美貌算得上是數一數二的了。”
野利都蘭嫣然一笑,神情中竟有少女的嫵媚和驕傲之色,蘇錦看的心頭一蕩,忙暗自連誦‘阿彌陀佛’,告誡自己不可失態。
“我野利部落是大夏第一大部落,曾幾何時,當我大夏還是你們宋國的西北節度之地的時候,我野利部落的先人們便力保生存之地不失,到如今我大夏立足於天地之下欣欣向榮,可以說正是我野利部落之功。”
“當年,我野利族勇士跟隨皇上西征,收復涼州瓜州等地,又遠征吐蕃,打得吐蕃不敢蠢蠢欲動,付出了十餘萬人的代價,這才讓當今皇上登上大寶一統天下;也正因勞苦功高,我野利部落尊榮無比,不僅我被立爲皇后,我的兩位哥哥也被封爲左右廂大王之職,統帥我大夏近半數人馬;這大夏的江山說到底是我野利部落一手建立,沒有我野利部落,他李元昊焉能有今日?”
野利都蘭銀牙緊咬,眉頭也緊皺起來。
蘇錦嘆道:“功即是過,過即是功,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誰能說的清呢。”
野利都蘭看了蘇錦一眼道:“你說的我懂,我也不想自欺欺人,今夜端雲來告知我其中疑點的時候,其實我早已明白其中的緣故,我去前線之時,軍中已有流言,也有人將當日兵敗之後的情形告訴了我,大致與你所猜測的相符;雖然並沒有人親眼看見我野利部落的兩位大王爲皇上下令所殺,但若不是他又有何人?我和他夫妻近二十年,他是什麼人我豈能不知?”
蘇錦一驚道:“皇后娘娘原來早就知道了,既然軍中已有流言,你們野利部落的勇士們豈能不加以追究?”
野利都蘭冷笑道:“追究?你知不知道在渭州前線發生了什麼事?我野利族五萬勇士盡數折殺在渭州戰場之上,現如今元氣大傷,野利部落已經到了人丁飄零的地步了,如今再不是我大夏第一部落,拿什麼追究?”
蘇錦驚道:“怎麼可能?五萬野利部落勇士盡數折殺?野利部落大軍可是你們的精銳,難道你們的十多萬大軍全部被渭州守軍殲滅了不成?”
野利都蘭道:“那倒不是,沒藏部落,皇上所屬的部落均保存的完好,只有我野利部落的勇士們損失最爲慘重。”
蘇錦恍然大悟,嘆道:“好厲害的手段,好毒辣的手段。”
野利端雲冷笑道:“你明白了?皇上便是用我野利部落的五萬大軍作爲攻城先驅部隊,其目的便是藉此消耗我野利部落的實力,兩位哥哥雖死,但他還是對我野利部落的大軍有所忌憚,所以便用這種不惜損害國力的辦法消耗掉我野利部落的實力;他做到了,現如今我野利部落除了老弱傷殘恐怕剩下的壯年男子不足兩萬,再也不是昔日第一大部落了。”
野利端雲兩行清淚汩汩而下,順着潔白光潔的臉頰流到脣邊。蘇錦突然升起一種要呵護她的衝動,很想上前去抱着她替她擦去淚珠,安慰一番,忙咬了咬舌頭,暗罵自己愚蠢,這個女子豈是如外表這般的柔弱,就憑她知道所有的一切卻能淡然自若行若無事,便可知道她絕不是個省油的燈。
“我早該知道有今日,但我總是抱有幻想,我總以爲他不至於對有大恩於他的野利部落下手,所以我也並沒有提醒兩位哥哥時刻提防;我早該看破他的嘴臉,當年他對付衛慕部落的手段的時候,我便早該醒悟,可惜當年我爲了登上皇后之位,竟然同他一起設計誅滅了衛慕部落全族,我好後悔,我真的後悔了!”
野利都蘭淚流滿面,似乎在懺悔,又似乎在自言自語:“老將軍衛慕山喜是他的親舅舅,被他密謀以叛國之罪亂箭穿身,皇后衛慕氏身懷有孕,孩子生下來之後,皇上問我孩子像誰?我知道皇上有殺她母子之心,便我說那孩子像另外一個人,於是皇上便將其母子沉入湟水,母子二人被魚鱉活活吞吃;老太后亦是衛慕家族之人,皇上親自捧了毒酒毒死了他的親生母親,事後還假惺惺的追諡母親爲‘惠慈敦愛皇后’;天吶!當時我怎麼就沒醒悟過來,衛慕氏的昨日便是我野利部落的今朝呢?我好後悔啊。”
野利都蘭聲音雖小,但句句淒厲,驚的蘇錦從骨頭縫裡冒出一股寒氣;李元昊連自己的親生母親,自己的舅舅,自己的兒女妻子都一概誅殺,此人的兇殘冷酷超出了自己的想象;而眼前這位野利都蘭,當年也是幫兇之一,從她極度後悔的摸樣來看,當時定然推波助瀾進了不少的讒言,衛慕皇后被沉河之後,顯然野利都蘭便被立爲皇后了;沒想到如今歷史重演,噩夢終於降臨到野利部落的頭上,這可真是天網恢恢報應不爽,蘇錦忽然有一種快意從心頭涌起。
“皇后娘娘,你說的這些和你今日前來的目的有何關聯呢?說句老實話,我對你們夏國內部的傾軋毫無興趣。”蘇錦淡淡的道。
野利都蘭從癲狂的狀態中清醒過來,她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趕緊用袍袖遮臉,用絲巾擦拭淚痕,袍袖放下之時,臉上已經是一片平靜之色,就像是變臉一般的快。
“我今日來便是要和你做個交易,我野利都蘭可不是衛慕皇后任人宰割,我知道,自今日之後,野利部落的厄運將會接踵而至,沒藏部落將會乘勢而上,沒藏黑雲在後宮中覬覦皇后之位已久,一定會利用這個機會將我除去;而失去了強大的部落實力的依靠,我被廢之日已經是屈指可數;但我豈能讓他們如願。”野利都蘭咬牙道。
蘇錦道:“你想怎麼做呢?難道你要我派兵幫你野利部落奪權謀逆不成?”
野利都蘭微微一笑道:“笑話,我大夏國內部之事,豈會藉助你宋國之力,再者說來,我雖是女子,但我也知道請神容易送神難的道理,你們光說我大夏有不軌之心,你們宋國何嘗不對我大夏覬覦已久,你們的兵馬來了之後,還會輕易的離去麼?到時候我野利部落豈非打不到狐狸惹了一身的味兒。”
蘇錦笑道:“果然有見地,佩服之至,然則你所說的交易是什麼呢?”
野利都蘭站起身來道:“如今你深陷我會州城,雖然不日皇上便要回都城興慶府,但你若以爲能夠輕易的脫困便是大錯特錯了,皇上已經誅殺了會州城主及一干相關人等近百人,便是因爲守護糧倉不利;他也知道細作並未出城,所以下了嚴旨要新任城主繼續封鎖四城,直到抓到你們爲之;所以你們遲早難逃一死,你明白我的意思麼?”
蘇錦苦笑道:“當然明白,我也知道這一次難逃一死,倒也不用皇后娘娘提醒,皇后娘娘的意思是想用我的一條命換取和我的交易是麼?我想不通我有什麼可以和皇后娘娘做交易的資本。”
野利都蘭一笑道:“你的資本確實不多,不過我佩服你的膽識和見地,你我之間的交易需要膽識。”
蘇錦大感興趣,笑道:“願聞其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