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怕你怪我自作主張。”見長卿如此深明大義,淮陽王如釋重負,又長嘆一聲,“這些年,我一直在痛苦中掙扎糾結,到底要不要把嫂子的遺書交到你手上?又怕你衝動之下,升起復仇之念,做出傻事,反倒丟了性命,那樣,我將來又有何面目去見你爹孃呢?”
“世叔的苦心,長卿明白。”百里長卿端起面前的酒杯,“世叔爲長卿隱忍多年,長卿無以爲報,在此敬世叔一杯。”
那杯酒裡就有皇上給的三日斷腸散,淮陽王不動聲色道:“元燁兄和嫂子要是知道有你這樣的好兒子,必定含笑九泉。”
“世叔過譽,長卿先乾爲敬,感激世叔對長卿兄妹多年的庇佑。”百里長卿舉起酒杯就要喝。
可是他的話卻讓淮陽王無地自容,他哪裡有庇佑過?分明就是擔心引火燒身,所以一直撇清關係,不聞不問。
淮陽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百里長卿絲毫都沒有懷疑他,而且對當年隱匿遺書之事,也全無怪責追究之意。
事情進展得出乎意料地順利,反而讓淮陽王生出一種莫名的不安。
這份不安並非來自擔心長卿死後引起的軒然大波,而是身處自己的密室,他現在就生出的一種強烈不安。
一將功成萬骨枯,長卿可是血與火中走出來的人,那雙眼睛,那樣冰冷,那樣深沉,令人不寒而慄。
“慢着。”不知爲何,淮陽王鬼使神差地開口制止,讓百里長卿手頓了一頓,“世叔有何指教?”
彷彿有黑霧瀰漫在整個密室,壓得淮陽王透不過氣來,他面露悔色,搖頭道:“世叔慚愧,擔不起你這杯酒,你要是敬了世叔,世叔可真的無地自容了。”
百里長卿持酒的姿勢沒有絲毫變化,“世叔何出此言?”
淮陽王又開始有些後悔,不明白自己爲什麼要多此一舉?
若是剛纔長卿就喝了下去,就一了百了了,當即訕道:“雖說事出有因,但這麼多年,我這個世叔對你們兄妹的關照太少,實在愧對你們。”
“畢竟害死我爹孃的人是當今聖上,世叔身爲臣子,無權無勢,心生懼意,也屬人之常情,長卿豈能苛責世叔?”
對長卿表現出來的善解人意,淮陽王越發覺得臉色發燙,主動將面前的杯中酒一飲而盡,以掩飾自己的失態,“這酒我該自罰,看到你們兄妹這般盛勢,我越發慚愧。”
他喝得太猛,以致咳嗽不止,臉色憋得通紅,百里長卿冷眼看着他的動作,“世叔無需慚愧,人必先自保,方能保人,長卿絕無怪責之意。”
淮陽王稍稍猶豫了一下,對面的長卿,雖然年輕,但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竟讓他這個老謀深算的人物都感到毛骨悚然。
想起皇上冰寒的眼睛,淮陽王狠一狠心,“你和月氏女王大婚之時,世叔也沒送上賀禮,正好我收藏了一把波斯古刀,一直愛若珍寶,在此作爲祝賀你們大婚晚到的賀禮,希望你不要嫌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