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突然出兵佔領膠州灣雖然在事前曾經和俄國有過相關的外交活動,德皇威廉二世甚至還趁着俄國沙皇加勉典禮的機會親自去俄國和沙皇商談此事,並且通過支持俄國佔領旅順口和大連灣作爲交易換取俄國支持德國在膠州灣的行動。
俄國不愧爲最爲現在最爲狡猾的列強國家,在遠東外交問題上也是最爲出類拔萃的——全世界都知道清王朝派李鴻章前往俄國參加沙皇加勉典禮,中國和俄國之間已經達成了密約,不過至於密約的具體內容卻很少有人知道。外界盛傳中國將膠州灣租借給了俄國,德皇威廉二世就是爲此前往俄國商談此事,希望能夠換取俄國的支持。
可是俄國人和李鴻章達成的中俄密約中,對於膠州灣的相關款項並不是外界所判斷的那樣,俄國只是在1895年到1896年擁有膠州灣的部分使用權,以便它的遠東艦隊可以從冬季封港的海參崴到膠州灣來過冬。德國人過於聽信外界傳言,所以纔會被俄國人空手套白狼不用頂一點風險的便獲得了德國對其支持旅順口的行動。
當然這個惡人俄國人是不願意先做的,德國對膠州灣採取軍事行動在俄國看來是遲早的事情,等德國人出手之後,俄國可以藉助中俄密約的內容有藉口使用旅順口,從而再依葫蘆畫瓢佔據旅順口。德皇威廉二世在訪問俄國之後才知道膠州灣目前還是一個“無主”的軍港,雖然在外交上稍微吃虧,但在他看來經過甲午戰爭失敗的中國是無法抗拒德國的遠東艦隊的,所以並沒有放在心上,認爲膠州灣不過是手到擒來罷了。
譚延闓在膠州灣張好了口袋等着德國人往裡面跳,他也非常清楚俄國人在一邊瞪大了眼睛看着德國人在膠州灣的行動到底順利與否,以德國的最終結果來判斷自己是否要按照原定計劃佔領旅順口。在強佔港口的問題上,旅順口固然對俄國人吸引力巨大,但是沒有正當的藉口,同時在西伯利亞大鐵路的勞工和走向問題上這都需要中國的配合,所以俄國對於強佔旅順口還是相當有顧忌的,只有觀察德國人的結局纔會爲自己的行動作爲重要參考。
誰也沒有想到身爲列強後起之秀的德國居然在膠州灣的軍事行動上栽了一個這麼大的跟頭,連人帶船被中國人全收入囊中。德國遠東艦隊司令官迪特里希更是作爲幾十年來中外衝突中被中國所俘虜的最高軍銜軍人,中國人手中光是掌握的德國海陸軍俘虜就超過了三千,其中除去陸軍的一千餘人之外,剩下的全部都是德國遠東艦隊的官兵。如果不是看到譚延闓身後垂頭喪氣的迪特里希少將,誰也不會相信中德膠州灣事件武力衝突居然是這麼一個結果。
譚延闓當夜在港口登陸後便乘坐火車抵達天津,在直隸總督府中會見了各國公使,並向他們通報了膠州灣事件的具體過程,還出示了迪特里希少將的相關文件,最重要的便是德國駐中國公使海靖向其轉交的德國皇帝威廉二世下達武力攻佔膠州灣的電報——這要多謝德國戰艦工業的優良質量,德國遠東艦隊一等鐵甲艦德皇號在承受了將近兩個小時的炮擊,自己居然沒有沉沒還憑藉戰艦火力將膠州灣炮臺擊毀多座。
德國皇帝威廉二世的這份赤裸裸的電報文件就是在蕭軒搜查德皇號的時候在艦長室發現的,本來譚延闓可以早走的,不過因爲這一重大發現他推遲了半天的行程。再沒有比這份電報更能證明中國在膠州灣事件中所充當的正義角色了。對譚延闓而言,這份德皇的電報比摧毀整個德國遠東艦隊的戰果都要大,有了它,譚延闓可以在政治上以更爲有利的姿態來面對投降派的挑戰。
德國公使海靖爲了配合膠州灣事件,他並沒有在北京或是天津,而是前往了漢口,當然此時膠州灣事件對德國而言出現了重大意外,海靖已經接到電報正在從武漢向北京趕來。出席這次會議的是德國使館參贊貝威士,德皇電報他是非常清楚的,不過這份電報被當中展現在各國公使面前就使得德國的國際形象極爲難堪了。
爲了打消德國在膠州灣事件的後續軍事行動的可能,唯一的辦法便是給德國施加更大的政治壓力,而這份德皇電報就是最好的武器。譚延闓現在要做的便是要用這份電報和其他相關政局來徹底搞臭德國的國際形象,將德國妖魔化,以此來搏得世界的同情,當然這些列強流眼淚也不過是“狼的淚水”,指望它們是不大可能的,但是爲了達到遠東的政治平衡,各國列強尤其是英美更願意從自身的利益出發來向德國施壓。
作爲中國公使團團長的英國公使竇納樂在這次會面中,和各國公使對這份德皇電報的內容加以確認之後,雖然還沒有得到國內的最終指示,但是出於政治本能以英國公使竇納樂和美國公使託尼迅速結成了聯盟,嚴厲譴責了德國的膠州灣軍事行動,這給與會的德國使館參贊貝威士以極大的壓力。
與這些外國公使相比而言,譚延闓更喜歡中外報社記者,他們對於達成自己的政治意圖是最好的幫助,這件事在外交上必須要通過輿論給德國足夠的壓力纔可以阻止其惱羞成怒繼續向中國派遣第二批兵力,同時也可以後續解決膠州灣事件的收尾工作中,佔據外交主動。
這個時代的北京和天津雖然是像兩個鄰居那麼近,但是兩個城市的內涵卻有着天差地別的差距,這個差距雖然還沒有擴展到北京和上海之間那麼大,但這個差距卻着實存在彰顯了兩種不同文化——京師的帝王氣質和天津的地方督撫割據。
按照老人的說法現在的北京帝氣不足,而自開埠之後尤其是地方督撫自太平天國、捻軍等國內動亂之後逐步獲得了巨大的自我空間,使得兩種不同文化各走極端——北京的帝都氣象日益衰敗頹唐,天津、湖北、江寧等地方實力派氣勢高漲。這從各國列強在中國的其他城市設立領事館,中國的外交核心城市不是北京而是天津、上海便可以看出來,各國列強對於和帝國中央打交道已經完全喪失了信心,各地的實力派更是有對中央決策的取捨權,使得各國列強覺得要切實維護自己的利益不得不直接和地方實力派打交道。
譚延闓的外交攻關只有一個晚上,第二天他將會和譚鍾麟一起乘坐火車前往北京——譚延闓不知道歷史上的同期是否有津京鐵路的存在,但是出於“保護京師”的角度出發,他還是將津京鐵路納入蘆漢鐵路修建計劃當中。如果有需要的話,還在以小站兵營爲大本營的直隸督標新軍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乘坐火車一路進京,中間花費的時間不會超過四個小時——四個小時之內包括火炮在內的軍事裝備可以伴隨新式陸軍陳兵京城之下……
譚延闓力主京津鐵路是深深埋藏在他的心底的計劃,這個小計劃只是他身前天下棋盤中的一個組成部分而已,今後伴隨蘆漢鐵路溝通直隸和湖北,以直隸爲中心鐵路將會有計劃的向北中國的四處延伸——譚延闓手中的鐵路人才隨着蘆漢鐵路的修造逐步增加,北洋武備學堂中的鐵路班已經獨立出來在天津成立了北洋鐵路學堂,其畢業生和在校學生以蘆漢鐵路爲實習對象正在快速增長,現在已經在爲修建天津到濟南的鐵路做先前的測量準備了。
譚延闓完成天津的一切事務之後,第二天便乘坐火車和父親譚鍾麟與衆多外國駐華外交人員前往北京。經過這一晚上的折騰,他也算摸清了各國公使們對膠州灣事件的基本態度,除了俄國還有些模棱兩可之外,其餘各國列強都表示反對德國強佔膠州灣所採取的軍事行動。不管他們是真心還是假意,這個結果對譚延闓而言是目前他所獲得的最好結局——將矛盾集中在中德兩國之間,鼓動各國列強聯合對德國施壓,防止其鋌而走險繼續戰爭。
這個時節正是頤和園最美麗的時節,譚延闓前生也曾經去過頤和園,但是和現在眼前的頤和園相比,記憶中的頤和園真的是掉渣到家。在這個園子上不僅賠進去了北洋海軍和整個甲午國運,就是甲午戰爭結束,譚鍾麟接手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之後,每個月譚氏父子都會多則十來萬,少則五六萬兩白銀孝敬慈禧太后,這筆款項是專門來繼續修繕頤和園的。
日積月累下來,譚氏父子捐給慈禧太后的修園款項總共加起來也有個三四百萬兩之多,這還不算上逢年過節的額外孝敬。這麼一大筆款項大多都是來自直隸地方收入,因爲譚延闓治理卓有成效,直隸一省又是總督兼任巡撫,所以當地經濟得到了很大的發展,尤其是天津更是直追中國商業中心上海。
譚氏家族和伍氏家族以各種外國身份在美國、英國開設公司反過頭來在天津、山東、保定、鄭州等直隸總督轄下三省主要城市設立商行、工廠等產業,這些產業有力的促進了地區經濟發展,並且上繳了鉅額利稅。正是依託這樣的官商背景,這些產業在三省出了初期階段受到過地方官員騷擾之外,在剩下來的時間裡被譚延闓以此爲藉口收拾了一大批官員之後,得以順利發展。
這些產業除了正當經營之外,還擔負着另外的使命——和國外洋行競爭,大力收購當地的土特產品,然後出口到國外。以譚氏家族和伍氏家族的商行爲首,在龐大的資金鍊和官方背景支持下,中外商行幾次交鋒都沒有落到下成,進出口渠道日益成熟使得國外洋行的日子不太好過。
通過間接投資回收利稅,這才支撐着直隸總督每個月都向內務府輸入銀兩——這些資金是隱形資金並不經過稅務賬面。譚延闓心中非常清楚,內務府是慈禧太后斂財的左膀右臂,與內務府搞好關係就是和慈禧太后搞好關係。
儘管譚氏父子向內務府輸入資金供慈禧太后修繕頤和園或是進行其他享樂,在李鴻章時代也有過。不過李鴻章是擠牙膏式的,只有在醇王或是當時的慶郡王奕劻“提點”之下,北洋纔會輸入資金,而且一次少則幾十萬兩,多則兩三百萬兩。譚鍾麟執掌北洋之後,雖然沒有李鴻章這麼一次性大量捐款,但是勝在每個月都有一筆專門的款項,每逢月底不用催促便自己遣人走賬,這也讓內務府上上下下格外滿意。
在譚氏父子的支持下,慈禧太后的日子過得比李鴻章時代要舒服的多,頤和園的修繕從甲午戰爭結束之後就從來沒有停過。雖然老太太嘴上沒有說,但是心中還不清楚這是譚鍾麟父子的孝敬?是以當陳飛以資歷如此淺薄之下,升任直隸按察使卻是一路同行沒有受到過半點難爲,其餘總督府幕友堂有志於仕途的幕僚在謀取實缺的過程中也遠比別人要順利的多。就這樣兩三年下來直隸一省、甚至是山東、河南的重要實缺除去三大憲之外都被直隸總督幕友堂一系出身的官員所把持,這也算是一項意外的收穫。
“微臣參見聖母皇太后!”譚鍾麟父子跪在了厚厚的地毯上向慈禧太后請安。
在膠州灣發生了這麼大的事件,總理各國事務衙門和紫禁城中大小官員們都忙做一團六神無主,譚延闓必須趁着朝廷中央還沒有明顯傾向的時候先下手爲強,將外交和內政主動權抓在自己的手中。而帝國的真正權力中心頤和園內看上去卻並沒有受到膠州灣事件的影響,依舊是歌舞昇平——慈禧太后剛剛在榮祿等重臣的陪同下看完戲回來。
“起來吧,拿兩個拜墊上來!”慈禧太后非常慵懶的說道。
譚氏父子在謝恩之後站起來,旁邊的太監們早就小心的將兩個拜墊放在一旁。這個時候譚延闓才發現慈禧太后身後不遠的地方站着的正是恭王奕訢的大女兒榮壽公主,榮壽公主似乎注意到譚延闓的目光,朝他微微一笑搖搖頭。
看到榮壽公主的示意,譚延闓和譚鍾麟倆人心中就踏實了下來,這次召見雖然是在商討膠州灣事件如何善後,但是看榮壽公主的意思,似乎慈禧太后心中已經有了對他們非常有利的決定。可惜這個時候恭王奕訢身體病的厲害,已經無法參與政事了,聽說已經將軍機密鑰轉交給了翁同龢,雖然沒有旨意降下,但是這軍機密鑰的易主本身就是軍機領袖的轉換,恐怕用不了幾天軍機大臣的人選也要大幅更易也是理所當然之中。
慈禧太后拍拍矮几上厚厚的一摞奏章說道:“你是哀家欽點的狀元郎,訓練新軍卓有成效,朝廷破格升你爲山東巡撫。你年齡資歷雖有不足,但這山東民生在你到任後轉好也總算是哀家當初沒有看走了眼……”
譚延闓的拜墊還沒有坐實着,但是聽到慈禧太后的誇獎也不得不重新跪下來說道:“承聖母皇太后恩慈,微臣只是盡心而爲,決不敢有負聖母皇太后和朝廷的恩典……”
慈禧太后聽後微笑的點點頭說道:“狀元郎如此有本事總算沒有辜負朝廷……這膠州灣兵釁一開,朝野衆說紛紜,這些奏章有褒獎你的,更有彈劾你的,卻讓哀家心中多有疑慮……這膠州灣怎麼和德國人打起來了呢?!”
譚延闓立刻從袖子中掏出從德皇號上搜出的電報呈送上去說道:“德國一直與我大清交好,數十年來從來就沒有兵戈衝突,不過膠州灣之事並非是微臣妄開邊釁,而是德國人步步緊逼妄圖憑藉堅船利炮強佔我膠州灣,進而吞併我山東所致……這份電報是德國皇帝威廉二世發給德國公使海靖轉交給德國遠東艦隊司令官迪特里希的,上面已經明確下達指令要求德國遠東艦隊採用誆騙的手法,詐稱要借地演習偷襲我膠州灣,幸得守將蕭軒識破,德人無法演擬其行徑,惱羞成怒下妄圖武力強佔……”